《云***梦》柏婕

11、第5章 顿悟（上）

　　妈妈，我离你好远好远，怎么办？

　　妈妈，那个距离不是飞机、火车、汽车可以解决的……

　　妈妈，我们在两个世界里了。

　　不是生与死，却比那个距离更加的遥远！

　　好孤单，好孤单。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言枫，没有姐姐，没有晓约，没有你……

　　我该……如何是好呢？

　　该如何是好呢？

　　……

　　被龙炎抱着的冰若并没有沉睡，她只是陷入了属于她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迷茫地彷徨、徘徊……

　　弘城的这家青楼，一时间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商贩、路人、小农等等。

　　玄色衣衫的俊逸男子，亦站在人群中观望着青楼里的情形。只在方才他感觉到有强烈窒息的杀气从里面四溢暴涨，此刻就已然是死寂的平静，无声的沉默，安静的让人诧异了。

　　当然，早先有人闯进去的时候，楼里就已经空无一人了。

　　想来这青楼的老板今天也是招了个不该惹的主……

　　那少年虽然身着月白的素淡衣衫，却也还是名贵的布料手艺，否则衣摆上银丝绣成的浅纹就难有那活灵活现的美态。

　　就算他的气质多么的出尘绝俗，就算他的眼睛多么清澈到让人嫉妒，也无法掩饰他独一无二的身份——宇国第二任皇帝：翰轩帝！

　　因为封沉大陆多年不曾统一的缘故，各国之间都会彼此绘制其他国家的权贵画像，自然身为帝王的翰轩帝亦是不能豁免。

　　十九岁即位，现在登基已快有两年了吧。

　　即使外人将翰轩帝传说得多么无能懦弱，他也不可以如此断言……

　　思绪还在别处，就见那青楼妖娆而脂粉味浓重的门口，出现一道颀长纯冽的身影，干净纯洁的气质犹如神子样的飘然世外，可在这样的表象下，他清楚的看到那双清透明澈的琥珀色眼眸里，浮现的是毁天灭地的愤怒与残酷，那种明明没有杀气却生生让人心底恶寒战栗的冷寂，竟是比真刀真枪地死亡逼近，更加可怕。

　　但是，这样的感觉也不过只是一瞬，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就缓缓绽放出痛楚怜惜的深深歉意，他的目光执着而唯一的定格在怀里人的身上。

　　玄衣男子这时才留意到翰轩帝怀里的那个身影。

　　纤细的娇小模样，身上层层覆盖着本应该穿在那帝王身上的月白锦衣，青丝散乱却似被人细心的抚顺了，服帖的直垂而下在灯火的映照下，隐约泛起浅浅的金色光晕，分外迷人。

　　这大概就是那个翰轩帝方才疯了似的寻找的女子吧，好像是叫……冰若？

　　她的脸向着翰轩帝的胸口，看不清相貌，不过却可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只是这般的看着也会不自觉的被吸引……

　　正待再仔细观察，就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青楼里闪出来，鬼魅般的立在着一身单衣的纯净少年身边，凉薄而几可忽略的气息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见那少年似有不舍的移开停驻在怀中女子身上的目光，淡淡地回转了视线。

　　少年附在黑影耳边说了什么，便旁若无人的率先离开了那里。周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群，身后静静矗立的青楼，都宛如与他隔绝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无法渗入，无法相交，更加无法相互影响！

　　玄衣的男子，却是一下子呆在了原地，漂亮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直盯着那个离去的白影，久久无法镇定下来。

　　他，一国皇帝，宇国的翰轩帝，那个被人们认为懦弱无能、又不懂权谋政治的白痴，被人们耻笑的少年，附在黑色修长身影耳边说了什么？

　　敢相信吗？

　　他只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说：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那时的语气，好似在丢掉一个肮脏的玩具，平常到不曾迟疑，不曾犹豫，就是语气都不曾有丝毫的起伏？！！

　　难道只因为这个楼中，有人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有人企图对那个女子做些什么，就要被尽数杀掉吗？

　　如果痛恨，如果不甘，取缔这家青楼就好了，为何……就连楼中某些不知实情的人，也不放过呢？

　　宇国不是一向宽大为怀，处政以柔德为宗，没有严刑厉法，更加不会对百姓多加苛刻？

　　他，不是宇国的皇帝吗？

　　俊逸的男子眉头紧皱，心底却是一片骇然：翰轩帝，当真是个懦弱无能的朝臣傀儡？有着如此深沉难测内质的他，真的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又或者，他只是一只潜伏等待时机的猛兽，掩盖去的不仅仅是心中的野心，更加也是可怕的心性？

　　还有他身边的那个黑纱男子，气息无声绵长，实非简单之人……到底这个帝王，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看来……各国之中，最为恐怖的还不是阴国三殿下莫毓之，反而应该是这位才对！

　　心神震荡中，玄衣男子幽幽然离开了弘城最热闹的街道，却惊觉身上已是密集了一层冷汗……

　　那天夜里，龙炎一行人就连夜离开弘城了。

　　凌寒和隐卫晚上执行完龙炎的命令后，也快马赶了上来。虽然耽误了时间，却也没过多久就跟上了龙炎和冰若的马车。

　　灵鹜和青鹭流着泪，将冰若的身体清洗了一番，才换上柔软干净的儒衫。因此躺在马车中颠簸的冰若，已然一身干爽，不过……她却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深夜时分，他们到了离弘城不远的小镇上，这里有一处小院子，是隐卫暗中购置的。弘城的位置在封沉很重要，所以往往这里也是作为隐卫消息总汇整理的地点，简单算是个暗哨吧。

　　龙炎虽然并不掌握宇国的实权，但隐卫也还是在做着收集各国消息的事，其实说白了，隐卫就是龙炎一个人专用的家丁，很高级很高级的家丁。

　　而凌寒则帮助龙炎控制着隐卫，以及操纵着它的活动。

　　13岁以前的龙炎，并没有隐卫的。他只是一个宇国才能不杰出，脾性太柔软，生性懦弱的皇子，除了非常受宇国开国皇帝翰康帝和其嫡妻——今太后的宠爱外，他什么都没有。

　　他是当时最不像皇子的皇子！

　　可惜……最终翰康帝却遗命由他继承大统，成就帝业。

　　一时间宇国哗然，这个结果自然是大大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而且当时的皇后楚筵汐还执意打压下所有的反对声音，着力拥护龙炎成了皇帝。

　　但是……众人却始终不曾明白，他们的皇帝有着怎样的能力和天赋，更加的不曾明白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龙炎13岁时，接手了隐卫，并从那一年开始时常到宇国境内的各个地方行走，每次都会遇到近乎致命的危险，他却从来不曾停止这样的行为。

　　一直到如今……到那天遇上冰若，他才决定停止那样一次次的冒险。

　　不过，看着现在沉睡不醒的冰若，他的目光竟一点点的弥漫了悲伤和复杂，缓缓沉淀汹涌，涨满到了要溢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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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衣仍旧穿在身上，颀长的干净少年静静坐在冰若床边，他像是成了雕像，一动不动得惊人。不去重新穿好衣服，亦不离开，只是定定的凝望着床上的女子，用着比天空更加清湛明透的眼眸，欲语还休地看着，守着，心疼着，怜惜着……

　　他，突然明白了！

　　从遇上她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问题，一直让他有些迷惑的疙瘩也在青楼的那个时候，突然解开了。

　　原来答案竟是如此的，如此的让人心底酸涩啊！

　　冰若，醒来吧！

　　不要沉睡，不要无所谓，尝试着正视一切，可以吗？

　　心底深处的呼唤，回应他的只是女子均匀浅浅的呼吸，恬静安详的精致面容，眉眼淡漠的依旧，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龙炎叹息一声，开口道：“凌寒，找架弦琴吧！”

　　“是，公子！”平静如死水的声音，单一生硬而清冷孤绝，却浸透着无比坚定的信念，让龙炎心头无声一暖。

　　深邃无垠的广袤夜幕，闪烁璀璨的万千星辰，也许历经过多少个年月，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星辰的位置会移动，光亮会暗淡，然后消匿再重新闪耀出其他更加明亮的，就此循环往复。

　　龙炎单薄的身影，安坐在光秃秃没有任何植物点缀的院子里，他的长发散开垂下，柔顺滑亮到比女子更加美丽，他的面容被黑暗淹没了，却仍可辨认出那双清澈如甘泉、明净如湖泊的琥珀色眼眸，隐约莹莹似有融光，闪耀着灼人心灵、让人羞愧的神子光芒，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弥漫在夜里，苍穹中，天地间。

　　“凌寒，明日她便会醒来了，不过……有些事，却是会根本地改变了呢！”他的声音如泣如诉，宛如忧伤滴落的清水，潺潺而缓慢的汇聚成细小的涓流，天籁样的悄悄徜徉。

　　凌寒默然而立，并不做声，只是望着面前坐在弦琴后的白色身影，猝然发现公子竟然是那么的孤单寂寥，犹如此间天地只剩下他一人似的。

　　龙炎再不开口，叹息后双手置于弦琴之上，晶莹白皙而好看的手指灵活地在弦上挑抹按抚，美妙的琴音颤动着以绝美的姿态流泻而出，于这深夜、于这静谧，舞出恍然天人的美妙韵律，似乎抱着要打动无情苍天的夙愿，却最终也只是化作孤寂的一缕幽魂，消散在空中大地，无声静默。

　　灵鹜与青鹭守候在冰若的门外，聆听着动人悦耳的琴声，心里竟生不出半点欣赏琴音的喜悦和欢畅。

　　冰若房中的香炉里，燃放着凝神安眠的檀香，烟雾呈丝状地向上升腾……而床上沉睡的女子，在琴音中眉头轻轻皱了皱，又恢复了平静，这一皱快如闪电，以至于就是空气的波动，也不曾显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