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白杨》白云泉

59、缘由

　　江城随口应了一声好，双眼盯着杨聿朗愈发苍白消瘦的脸颊，对着他那双带着疲倦伤愁的双眼，哽咽般轻轻唤了一声“哥”。

　　杨聿朗冰凉的手指滑过他的脸颊：“江城。”他一开口，江城才发现他的声音暗哑无力，他走近江城，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再次低低叫了声“江城”。

　　江城被他这亲昵动作震得发呆，连叫两声江城就像是在他内心最柔软处猛力一击，搞得他心口又酸又软又疼。

　　他试探着伸手搂住了杨聿朗腰际，杨聿朗则顺着他的动作抱住了他。

　　易风悄无声息的进了自己公寓。

　　良久过后，差点呆滞的江城才一手搂腰一手扶肩把杨聿朗带回房间里，帮他脱外套，仔细盖好被子，再拉上窗帘。

　　杨聿朗看他做完这些才道：“江城，陪我一会。”

　　江城听着他沙哑低迷的声音就觉得心痛，他应了一声“嗯”就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两人以面对面的姿势躺着，杨聿朗伸手，沁着凉意的指腹抚过江城浓重的黑眼圈：“你一晚上都没睡？”

　　“睡不着。”江城抓住他欲收回去的手，以掌包覆，再将它贴向自己火热的心口。

　　杨聿朗垂下眼睑，感受着从他心口传来的有力跳动和炽热温度，热度一点点传送过来，他周身渐渐升温，没了之前的那股冰冷凉意。

　　“对不起。”杨聿朗突然道。

　　江城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生日那事，遂紧了紧覆着他的那只手：“说这个干什么，你哪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杨聿朗说：“选一天我帮你补过吧。”

　　“没关系的。”江城望着他的双眼，“小事而已，而且我那些朋友已经帮我过了。”

　　杨聿朗看了他一阵，没说什么，将身子往前挪了挪，以一种依偎的姿势将脸埋进他胸膛。靠近的那一刻江城身子猛地绷紧，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闲着的那只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好半天才颤颤巍巍的搭在他身上。

　　“静姝被绑架这事我有责任。”杨聿朗声音沉闷，“她这次如果出了什么事，我……”

　　良久后杨聿朗才接着道，“幸好最后没事。”

　　“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干的？她没受伤吧？”

　　杨聿朗叹了口气：“你可能想不到，绑架她的不是外人，是我们的堂哥，杨延武。”

　　就那个出事让华容股价下跌的罪魁祸首啊。

　　杨聿朗觉得是自己处理的手段过于强硬了，将杨延武踢出董事会并让他一家上下尽数解职，就是等于将大伯一家全都赶出了华容，不仅如此杨延武还要承担应有的法律责任以及面对身败名裂的下场，也许就是因为没给他留半点余地才让他狗急跳了墙。

　　杨聿朗这些天一直在反省自己。

　　被救回来的杨静姝见了他却道：“不是你的错，换我也是跟你一样的处理方法，而且今日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恰恰说明了你的处理是对的，留他在华容就是放了一颗定时炸、弹。”

　　杨静姝说这些话时很冷静，无畏无惧，被绑架了一回反而长了胆色，全然没被吓着。

　　杨聿朗只觉得心累，他这些日子为了救杨静姝做了太多事，也一直没怎么闭眼，此时一躺下就觉得眼皮沉重如山。

　　“你去学校吧。”他对江城道。

　　“不去。”江城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直接就拨了出去，通了后他对电话里的人道，“唐老，我今天没法去学校，我要请假，学习…不用担心，我在我导师这儿。”

　　唐老一听在导师那儿就答应了，能不答应吗，江城能有今天全是那导师的功劳，虽然他没见过这是何许人物，可他神往已久，恨不能相约一见探探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出手就让江城重拾斗志，而且成绩还一日千里的进步着。

　　挂了电话，江城直接把手机关机了，他把手搭在杨聿朗肩头：“哥，你睡会。”

　　杨聿朗抬眸看他一眼，复又闭上双眼，很快就沉沉睡去。

　　江城大着胆子抱他入怀，伸手轻抚他额前的发丝，亲吻他舒展不开的眉头……

　　他能想象出杨聿朗这些天有多难过，虽然他对杨静姝不熟悉，可大概能看出他们兄妹感情还是不错的。

　　他曾查过杨聿朗的信息，知道他母亲在他孩提时代就早早过世，还是死于白血病，原以为这个病不会遗传，可两人都在差不多的年纪得了病，很难让人不往遗传因素上想。他母亲过世后，杨崇元才过一年就另娶他人，也就是杨静姝的生母，所以杨聿朗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江城不知道他们家人间相处的如何，不过杨聿朗住院那几天只有杨静姝来过，他的后妈和父亲并未露面，所以想来关系也不会很融洽。

　　杨崇元霸道且专制，后妈不关心，妹妹从小无负担像公主一样长大。

　　江城能想象的到杨聿朗在这个家的孤独和压力。

　　不过他能想到的都是浮于表面的那些现象，在杨家，后妈其实很不满杨崇元将一手权力尽数传给杨聿朗，她也想分一块华容这个大蛋糕。

　　后妈出身于普通的小资家庭，在杨聿朗出生前就与和杨崇元相识，碍于杨崇元已婚她一开始没有奢望什么，但杨聿朗母亲一逝世她就放开了手脚倒追杨崇元。

　　一年不到，她就成功了，随后第二年生下杨静姝，杨静姝出生还是因为验过是女孩才被允许的，这是因为杨崇元自己那一辈兄弟众多，抢夺华容就斗了个你死我活，到他这儿后他不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只生了一个儿子。

　　这些江城不得而知。

　　杨聿朗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之后再没提起过绑架事件，不过大约是事情没处理完，在后来的大半个月事件里他都很忙，早出晚归亦或不归。

　　他不再刻意避开江城，只要得了空就会一直陪着他。

　　杨静姝身上出的这事让他的想法有了一些改变，这世间他喜欢的、珍惜的人和事物都屈指可数，在有限的人生时光里，他不想再这么压抑自己了。

　　可他虽清楚江城心意，却并不打算挑明这事，更不会主动迈开那一步。

　　转眼进入十一月，这天江城一如既往和杨聿朗在书房里各忙各的，一个看着显示屏上的股票走势图，另一个低着头在化学卷子里与各种难题厮杀。

　　丽姨端了点心和水果进来，轻轻的放在实木书桌上，而后对杨聿朗道：“夜宵我备好了，在厨房，迟一点你们放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杨聿朗点头：“好，辛苦了。”

　　江城也抬头对丽姨一笑：“谢谢姨。”

　　丽姨颔首微笑离去，江城回过头看向杨聿朗，他转了转手里的一支笔，看到杨聿朗电脑旁的笔筒旁有一卷宣纸，苍劲有力的笔法渗出纸背。

　　他指了指那卷宣纸：“哥，这是什么？”

　　杨聿朗循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一个书法家的随手赠言。”

　　“书法家送你的？”江城有些讶异，“哪位书法家，我能看看吗？”

　　“看吧。”杨聿朗不甚在意的看他站起身将宣纸打开铺在桌上。

　　纸上是八个大字，江城一眼扫过去一张脸就变了颜色。

　　“怎么了？”杨聿朗瞧他神情不对。

　　“你确定这是送给你的？”江城不满道，“哪有人送人用这样的话的，靠，还有落款，这落款是小篆吧，看不懂，这是什么名字？”

　　杨聿朗看向宣纸上“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八字：“这话有什么问题？”

　　江城撇撇嘴。

　　“那位书法家是我多年的朋友，”杨聿朗解释，“他送这个字给我无非是劝我人生难得糊涂，不必太过于执着一些事情，也不要把每件事都想的那么长远而劳心劳神，他是好意。”

　　这么说好有道理，江城这才发现误解了人家的意思，顿觉自己实在不够通透不够大气。

　　杨聿朗又道：“这位书法家如今在书画界可是独占鳌头，别人一尺千金都求不到他的一幅字画，他愿意白送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将来若是落魄了凭着这幅字还能卖不少钱呢，不是么？”

　　听见杨聿朗低低一笑，江城才晓得他在一本正经开玩笑：“不至于吧，再说这能卖多少钱。”

　　杨聿朗道：“他一幅字在上个月的新加坡拍卖会上拍出了两百万。”

　　江城没什么反应。

　　杨聿朗补了一句：“美元。”

　　江城手一滑，笔掉了。

　　卧了个槽，这字怎么就值这么多钱了？

　　他把字画卷起来小心的放好：“不要裱起来吗？”

　　杨聿朗瞧他变化觉得好笑：“让小易拿去装裱。”

　　不再谈论字画，杨聿朗问他：“周末你有空吗？”

　　江城毫不犹豫道：“有空。”不管杨聿朗要干嘛他都有空，没空也得让自己有空。

　　“那周末我帮你补过生日吧。”

　　呃，这事儿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又提起这一茬了，江城深深的看着他，想了想才道：“好啊。”

　　“上回送你那个背包不喜欢吗？”

　　“不会啊，我很喜欢。”

　　杨聿朗“嗯”一声：“可我没见你用过。”

　　“我不舍得用。”这话江城说的实诚，他确实舍不得。

　　“用坏了就再买一个，干放着干嘛？”

　　江城捏着笔：“两万多一个包，哪那么容易坏？再说我放着不是怕坏，只是不舍得用而已。”

　　杨聿朗静默一会，没再接这个话题，而是问他周末打算怎么过。

　　江城原本没甚主意，就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顿觉兴奋：“去露营怎么样？”

　　“露营？”杨聿朗略一沉吟，“行，我来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