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世劫》十二影

4、入宫

　　次日一早，钟离筠四人出城，换马进了邺都，下了马便进宫面圣，一层层通报下来，竟在宫外等了两个时辰，钟离筠也一言不发，站在宫墙外，她自然明白为什么会这么久，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以后可能就是一枚养在邺都的弃子或是棋子，无权无势，怠慢了她也没有人会责怪，冬日寒风阵阵，她冷眼看着这道宫门，明给她披的披风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耳边风的呼啸声让她感到头痛，门口的士兵时不时看她一眼，面露不忍。
　　“陛下宣赢长公主进宫觐见”
　　钟离筠抬起已经冻得麻木的双脚，在地上磕了磕，只觉得那股麻意从脚根蔓延，似是无数小虫子在爬，她跟着来人向里走去，过一道宫门便换一个人，直到来到奉天殿，魏帝身边的夏公公走了出来。
　　“哎呦，给赢长公主请安“
　　夏公公是魏帝自建业以来就留在身边伺候的，自然有些手段的，不然也不能二十多年备受宠信，在王公大臣宫里宫外都是有些体面的，这么多年过去，钟离筠也懂得见面三分礼的道理，“多年不见，公公身体一向硬朗？“
　　夏公公不愧圆滑世故了这么多年，对钟离筠这种不受宠的公主也表现的像是无比恭敬亲切，连忙行礼“哎呦，多谢公主，老奴哪当的起公主的问候，好，都好，陛下在里面等着公主呢，公主请“
　　“多谢公公“
　　钟离筠踏进养心殿，魏帝还在批奏折，她小时候母妃带她和钟离泽来看魏帝，无数次看到她的三哥钟离珏被抱在怀里，随意把玩着魏帝桌案上的一切东西，那是无论她和阿泽还是皇后的儿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见她走进来，魏帝抬头看了她一下“回来了“
　　钟离筠下跪行礼“守边将领钟离筠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携边关军情及此次大战详情奏报，请陛下查阅“
　　魏帝停下批奏，示意夏公公拿走奏报，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儿道“你我父女，何至于像外人那般“
　　“君臣纲常，臣不敢逾越“
　　“起来吧，这一路奔波，也辛苦你了，那宣旨的侯均已经将一切都跟朕说了，废物，接你一起回来都办不好，倒还自己病了？朕要他何用！“
　　“侯大人只是初到边关，水土不服也是无奈，只是儿臣不敢懈怠，因此先行回都了“
　　魏帝闻言笑了一下，“此次战事多亏了你破了那“魂杀阵”和”七环连弩”，过两日休息好了再来与朕细说边关事务吧，嗯，到时候好好跟朕说一说，哈哈哈哈哈，这可是当年你外祖父都没办法破得了的”
　　孟兆安是以谋反之罪论处的，自处死后，没人敢提到他，魏帝这一开口，殿上的人似乎都屏住呼吸，跪了一地。
　　魏帝看了一圈“你们跪什么，起来起来，朕就提了一句，出息！哼！”
　　夏公公笑了笑，朝众人摆摆手，一地的宫人才敢起身。
　　钟离筠面目沉静，似乎并不和众人一般被吓到，对于魏帝的试探，她唯有不卑不亢才是最好的应对，直起身道“陛下，这七环连弩和魂杀阵都是过往经历过他的厉害的战将留下的记录，臣细细揣摩，又同各位将军加以演练，方才想出破解之法，且若只有臣一个人也是破不了这阵法的”
　　“嗯，呵呵呵，朕就是好奇了一下，等你休息好再来与朕细细说这些边关之事，再说，这之后的整顿恐怕还需要你的意见，毕竟还是你最熟悉这些，哦，还没去见你母后和太后吧，她们应该也在等着你了，去吧，哦，阿泽还待在池壁宫呢，一会儿也去看看他吧，七年了，不知道这小子还记不记得你这个阿姐，出宫后就直接去你的公主府吧，呵呵呵，朕已经给你挑了一块位置极好的地儿赐你建府，呵呵，还是你三皇兄专门跟朕提议的“
　　“多谢父皇，……和三皇兄对臣的疼爱，父皇，儿臣“说到这，钟离筠又跪下“儿臣想接安王一同回公主府”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夏公公的头低的更低了，魏帝沉默了一会，不紧不慢批了几道折子，又道“这些年朕没有为阿泽挑一位母亲，就是因为怕他在别处会受委屈，如今，他也已经十三岁，罢了，也不适合一直住在宫里，你便接他回公主府吧，你们姐弟也好好叙叙旧情，呵呵呵，他还是安王，等到了年纪，朕会为他指一处府邸”
　　“谢父皇”
　　“嗯，呵呵呵呵，这次大战听说受了伤，让太医看看，以后就在这邺都好好养着，这边关几年高黎虎视眈眈，也离不开你，不过，经过这次，他们应该省得偃旗息鼓，两国应该继续休养生息才是上策，近几年不会再犯，你年纪渐长，也应该为自己打算，给其他将领历练的机会，待到合适之时，朕为你好好指一门婚事？嗯？呵呵呵呵”
　　听到这，钟离筠又岂能不知道皇帝的意思，无非是要自己说出不再涉边疆事务的话来“谢父皇为儿臣着想，儿臣确实受了伤，这几年几位将军完全有能力守卫我国国土，只是儿臣还想为国多做些事，既然父皇为儿臣都考虑过了，儿臣谢主隆恩。”
　　“去吧去吧，哦，对了，脸上的伤？“
　　钟离筠碰了碰脸上的面具，心里嗤笑，若是真的关心，会到现在才看到脸上的面具，注意到伤吗？无非是这位陛下要面面俱到，让人知道他舐犊情深，慈父心怀罢了，弯身道“无事，多谢父皇关心”
　　“还是让太医看看，呵呵呵，女儿家嘛，哪有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是，儿臣领旨”
　　钟离筠从奉天殿出来后，小太监带她来到后宫，太后的寿宁殿，众多妃子都一一在座，太后坐在最上面，下首坐着皇后，宜妃，宁妃，其余的妃子想是以前就不认识的或是这些年来新添的，本想拜见后，依太后对她得不喜，应该很快便让她退下，众位妃子似乎也不习惯面对这样一个面带面具，举止都像男子的公主，纵有好奇也不敢多说，果不其然，太后问了她身体起居，又问了她府邸之事，一一照例答后，让她起身后就说“哀家也累了，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皇后笑着说“母后今日还不曾午睡，想必是困了，公主也见了，我们也不在这打扰了”
　　一应妃子应是，起身后就各回宫室了。
　　钟离筠离开后就往池壁宫走去，他已经七年没见过阿泽，虽然每年都会有画像送到她的手中，但画像仅仅是画像，当年她离开时阿泽还那么小，她的容貌又有很大变化，不知道阿泽还认不认得出她来，这样想着，迎面走来一行宫人，手里捧着华丽的衣衫，为首的是一位女官，钟离筠识得，是司衣局掌事女官——冯锦，走过时，她的视线在钟离筠身上停驻了片刻，行了一礼“赢长公主万安”，“冯尚宫不必多礼，一向可好？”，冯锦笑答“自然是好的，我等还要将陛下赐予珍平公主的蜀锦给公主送去，就不与公主多叙了”，钟离筠道“冯尚宫自忙”
　　池壁宫就在眼前时，钟离筠在墙外站了许久才进去，熟悉的宫殿，简朴寂静，像是这繁华宫城中一处被遗忘的角落，走进去，不像刚刚走过的那几个宫殿一样，宫女太监成群，或是热闹，或是华丽，无不显示着皇家的气派雍容，富丽堂皇，这里显得太过安静，
　　“是谁？”
　　有人从殿里出来，钟离筠走进去，一个嬷嬷看到钟离筠吓得把受伤的盆都掉了“公主？是帝……赢长公主？“
　　“绯芸姑姑“
　　“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从里屋跑出一道身影，扑到她怀里，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姐姐？“
　　钟离筠笑着看着他，扒开他的手，七年未见，当年只到腿部的弟弟已经长得到她的胸口，眉眼比她更像孟焉，一瞬间想起了太多事，钟离泽哭得厉害，让她这双七年没有掉过一滴泪的眼睛又湿润起来”阿泽都长这么高了”转头又对绯芸说”多亏了几位姑姑的照顾”
　　“公主说的哪里的话，我是跟着贵妃娘娘入宫的，照顾小主子是应该的，公主，您，可是回来了”
　　“姐姐回来了还走吗？“钟离泽一脸紧张地问
　　钟离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看着他说“姐姐以后都会和阿泽在一起的，姑姑，你去和几位姑姑收拾一下，我已求得陛下，安儿随我回公主府“
　　“唉唉唉，太好了，奴婢真是为两位小主子高兴，我这就去“
　　钟离筠牵着他坐下“阿泽跟姐姐说说，这些年都学了什么？“
　　“姐姐让若水姐姐和幼清姐姐进宫，教我读书习武，我都好好听话跟着两位姐姐学呢，而且我也已经进了书房，不过我还是喜欢幼清姐姐教的”
　　“那就好，以后和姐姐一起出宫住，姐姐可以亲自教导阿泽“
　　“我要像姐姐一样能干，以后保护姐姐，再不受别人欺负”
　　钟离筠听到这，立即说“阿泽，受欺负这种话以后在宫里不能随意说，再说读书是为了让自己耳聪目明，识人断事，通晓事理，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不可入执念”
　　钟离泽不断点头，他自小对钟离筠就言听计从，对他来说，这个姐姐让他崇拜又尊敬，是很强的依靠，又是扮演亲长的角色“阿泽知道了”
　　姐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就像七年前钟离筠每次进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