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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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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向奕再也忍不下去,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跃起来,冲到斐然面前,伸出手。“把话筒给我。”
斐然不解,下意识护住话筒,警惕地望着男人。“为……为什么?”
“你唱的那叫什么!难听死了,让我唱给你听,让我教教你什么才叫唱歌!”
欧向奕说得大义凛然,可斐然还是万分不舍,瞅瞅手里好容易抢到手的话筒,还没焐热呢,又要交出去吗?可是……
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近在眼前,他吸吸鼻子,极不甘愿地交出话筒,“那个……你唱完一首就给我吧!咱们换着唱,好吧!”
没有搭理他,欧向奕自顾自启动播放键,轻松、滑稽的调子随之流淌。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儿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是小叮当!以前带过的家教的孩子时不时会挂在嘴边的歌,究竟能不能别再安在别的歌上了!
完全五音不全嘛,为什么要抢他的话筒!可恶!
捱过被他那烂嗓门折腾的三分钟,满怀希望地跑到台前,斐然伸出手,“可以……”
欧向奕刚唱完一首,还没从满足中回味过来,就见一双小鹿斑比的大眼在眼前晃啊晃,他急忙抱紧话筒,“你干嘛?”
“我……该我了。”
“少来,你唱得那么难听!给你唱,把话筒唱坏了怎么办?”
“话筒怎么会唱坏?”
“就是会!你不知道破啰嗓会把屋子都震塌的吗?”
“你电视看多了吧!”
“你有什么脸糗我!你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唱得有多可怕吗?”
“可你唱得也不怎么样啊!”
“什么?你敢嫌我唱得难听!”
“你完全不在调上,明明那首歌不是这样唱的----”
“你罗嗦什么!我是老师,我怎么教你就怎么唱。不许反抗!”
气鼓鼓回到座位上,斐然抱胸运气。
一首后,“可以让我唱了吧?”
两首后,“让我唱一首吧,就一首。”
三首后,“你还没唱好吗?我也想……”
四首后,“斐然,你唱吧!”“我不唱了。”
五首后,“行了,知道你想唱,我特别恩赐的哟!快唱吧,别做姿态了。”
六首后,“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都让你唱,全部都给你唱,我再也不唱了,好不好,大少爷?”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儿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唱完最熟悉的这一首,斐然抱着话筒幸福地想,它终于回来了,再也不要放手了……
“干杯!”吵杂的路边大排档,此起彼伏着玻璃撞击声,欢呼声。
斐然握着茶水杯,兴奋地说个不停。
“你不知道,在我们那儿能听到歌的机会不多,倒是唱大戏的不少。过年过节,或者谁家婚嫁丧事,都会请村头张叔来唱戏。张叔唱得那叫一个绝,气出丹田,韵味醇厚。”说着,斐然起兴,来上一段,“‘包龙图打座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嘿嘿,我就记得这两句了。那时候,不管大不大的小孩都会跟着哼哼两句,还比着看谁会唱得多,唱得像呢。”
欧向奕目不转眼地盯着男孩那张喜悦的脸,他发现斐然笑起来很好看,好象总是平静的湖面因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掀起了涟漪,绿波悠悠,荡着谁家春愁。
吐一口烟,白雾茫茫,两弯新月掩映在绿水薄纱之间。
有些,动心的感觉。
“欧先生,你在想什么?”
欧向奕蓦然回神,男孩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摆摆手做掩饰,“啊,没什么,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斐然喝口水,“你累了吧,吃完饭就回去。很感谢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跟我就别客气了。不过朋友归朋友,你还是要尽心教那两个孩子,教得不好,被我二叔辞了,那我的脸面可挂不住了。”
“欧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如果他们的成绩没有提高,我也不好意思拿薪水的。”
欧向奕蹙眉怒道,“你怎么还叫我欧先生?既然说了要做朋友,就别那么见外,叫我向奕。”
斐然有些为难,“这……不合适……”
欧向奕抱胸好整以暇地看他,“有什么不合适?难道我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
斐然慌忙道,“当然不是。好吧,既然你坚持……向奕。”
欧向奕不觉一愣。
“看吧,你也会觉得很怪。”
轻咳一声,欧向奕闭起眼,“有什么好怪的,只是猛一听有些不习惯。以后就叫我向奕。”
斐然思索片刻,“我还是叫你奕哥吧!毕竟你比我大了好几岁。”
欧向奕没有再反对,只是对着面前那一杯黄澄澄的啤酒若有所思。
那一声向奕……
让他心跳瞬间加快,直到送走斐然回到家中,也没有转回正常频率。
简单的两个字,太多人曾这样称呼他。父亲、长辈、大哥、年依辰,每一个人都叫过他的名字。向奕,向奕……曾经毫无意义的一个称号。
却是第一次的,从斐然嘴里吐出,竟让他像个十几岁的大男孩一样心花怒放。
“斐然……斐然……斐然……”躺在床上,双手架在脑后,他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一遍遍听自己心跳的声音。
狂乱的,欣喜的,甜蜜的,焦急的,有太多太多东西在心里翻腾,找不到出口。
他只能借由一声声得不到回应的呼唤平息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斐然……
欧向奕轻笑一声,这一次,好象,真的栽了。
18
异世界照常在灯光通明时分敞开大门,刚柔并济的魅力诱惑一个个放荡的灵魂。
季云恒诧异欧家不成气候的小少爷不再莅临时,斐然已经坐上男人的车子展开一趟“度假村一日游”活动。
冬季的来临对这座南方城市来说影响不是很大,至少对习惯了北方严寒恶劣气候的斐然来说这点冷根本算不了什么。
薄线衣外面套了一件灰色廉价的薄袄,坐在欧向奕那辆炫目的高档跑车上,不称!
年二十九的日子,市区处处张灯结彩,大小店铺挂满了应景的红灯笼、假挂炮,拜福小人拱手以礼,人人脸上洋溢节日的笑容,忙碌,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早上和言研通过一次电话,男孩激动得不停说着家里准备年货的事,隔壁栓子从城里回来了,带了两瓶酒、几件羊毛衫,把栓子妈乐得合不拢嘴;前院狗子带媳妇回来给老大妈拜年,还带了个喜讯,说是他媳妇怀了龙凤胎。斐然听得一头汗,唤了几次也没打住男孩的话头,说够了说累了,他才着了魔一般一遍遍唤然哥、然哥、然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后一句小到斐然差点没听见,却完完全全了解了他的心思。
他轻声低叹,言研,我今年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好久才传来男孩的声音,压抑的,苦涩的,是吗……然哥,不……不回来也好……车票那么贵。
斐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在暑假期间又找了几份零工,每天连睡眠的时间都在减少。他靠着电话亭,硬撑住脸上的笑容,言研,然哥想你,然哥攒够钱就把你接来,好吗……言研,你别急……
我不急,然哥,我一点也不急,我在家挺好的。然哥,你努力学习,不要想着攒钱,有我呢!我可有力气了,然哥,麦子一收完我就开始给王二家搬砖了,我挣了三百块呢,等我挣够五百块,我就给你寄去,然哥……
言研!斐然冲着话筒吼起来,谁让你去搬砖的!你搬砖能挣多少钱!你的身子骨本就弱,别再糟蹋你自己了行不行!五百块,你知道五百块是什么概念吗?你辛苦几个月的成果也就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我不需要你用血汗换来的这五百块,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言研咬紧下唇,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斐然闭上双眼,语气渐渐温和。言研,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我可以照顾自己。将来要撑起这片天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懂吗?我不能再花你一分钱,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你明白吗?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就好好保重自己。答应我,别再为我做任何事,别再为我吃任何苦,别再为我,别再为我……
然哥……
一根电话线连成长长的绳,绳两端系着你和我,看不见的悲伤,摸不到的眼泪,用心去感受话中真伪。
言研,我过得很好,不用为我操心。我吃得好,睡得好,和同学、老师相处得也很好,总之……
然哥,我过得也很好,我去搬砖一点也不累,我一趟搬得少,多搬几趟就好了。然哥,我真的不累,这些事我可以做的……
言研,我成绩很好,下学期就可以领到奖学金了。还有,和同学做的社会考察获了奖,也有资金,说不定暑假时还能回去看看你。
然哥,你知道吗,老母猪下小猪崽了,把它们喂肥了,可以卖不少钱呢!然哥,等你回来,我们还去小胖家看大戏,王奶奶说了小胖媳妇如果生个男娃,就要请戏班子唱一夏天的戏让大伙听个够。
言研,我想抱你,好想你,好想你……
然哥,我也好想你,然哥,然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然哥……
斐然抓着话筒听里面的嘟嘟声响了好久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