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明月》未妆

30、第 30 章

　　第三十章

　　一共三块花生糖，辜月全吃完了，才开始磨墨，慢吞吞地练字。

　　谢逐看着她，眉头微皱，道：“不腻得慌？”

　　“不，”辜月仔细地抚平宣纸，用青玉镇纸压好，嘴里还残留着酥糖的甜香，道：“很好吃啊，一点也不腻。”

　　她说着，提笔蘸墨，写了一个字，不经意抬眼，看见谢逐坐在窗下，手里拿着一卷书，侧脸的线条流畅漂亮，仿佛一挥而就的画，运笔者的手必然有十分的稳，才能画出这样精准干净的线。

　　辜月忽然想起王妃说的话来，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谢逐这样好，不知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谢逐朝这边望过来：“怎么了？”

　　辜月便问了，她还真有点好奇：“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谢逐一怔，道：“没想过。”

　　他说着，又反问辜月：“怎么突然问这个？”

　　辜月支吾了一下，谢逐道：“你是听谁说了什么？母亲要给我议亲？”

　　辜月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不禁感到些许尴尬，谢逐似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视线落回书卷上，口中道：“少胡思乱想，好生用功。”

　　辜月有些悻悻然，继续练起字来。

　　过了两日，王妃果然将谢逐叫了过去，委婉地试探他对国公府几位小姐的态度，以及对公府想结亲这件事如何看待。

　　谢逐早有预感，只是淡淡道：“儿子现在还未有喜欢的女子，亲事暂且不急。”

　　闻言，王妃反倒松了一口气，看着他，道：“既如此，我便去回了那边，待你日后若有喜欢的人了，再议也不迟，不过……”

　　她顿了一下，仿佛是犹豫，最后也只是笑了笑，道：“无事，你去吧。”

　　谢逐便告了退，室内恢复了安静，婢女捧了熬好的药过来，青芜接过，小心放在案几上，却听王妃轻叹了一口气。

　　“您怎么了？”

　　王妃语气有些担忧地道：“他已及冠，这个年纪确实该议亲了，可我却不好张口，这些年是我疏忽了他，如今又怎能对他有所要求？”

　　“只盼着他早日遇到心仪的女子，顺顺当当地成亲生子便好。”

　　青芜听了，笑着安慰道：“奴婢倒觉得您多虑了，以咱们世子的品貌才华，在这京师里都是拔尖儿的，哪家贵女不倾心？”

　　“虽说如此，”王妃面露无奈之色：“还是要他喜欢才行，婚姻之事两情相悦，方能长久。”

　　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下来了，没过几日，谢逐又去了大理寺任职，在王府里的时间倒少了许多，有时候辜月一整日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谢逐忙归忙，但偶尔还会记得给辜月带糖回来，不止是花生糖，还有桂花糖，松子糖，玫瑰糖等等，各式各样，每一种都极好吃。

　　这一日，辜月没去听松斋，自己在屋里读书写字，如意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份帖子，道：“小姐，韩府送了帖子来，是给您的。”

　　“韩府？”辜月怔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个韩府，直到她取了帖子看，发现落款人是韩观芍，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认识的韩器兄妹。

　　韩观芍邀请她去参加赏春集会。

　　经过上次的雅集，辜月现在看到集会两个字就头疼，下意识打算拒绝，但是不知怎么，她忽然就忆起那张匆匆一瞥的男子面孔，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可她还是想亲自求证一番。

　　辜月犹豫了一下，将帖子收了起来，打算如期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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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暖日熏风，春光明媚，正是踏青的好时候，城郊陌上，游人如织，桃林中，几个少女正在蹴秋千，欢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其实辜月多虑了，并非所有的集会都如雅集一般，要一堆人吟诗作对，韩观芍请她来的赏春集会，其实就是踏青游玩，一群少年少女聚在一处，赏赏花看看景。

　　辜月到的时候，韩观芍正在和一位粉衫少女说话，见了她，双眸顿时一亮，迎上前来，笑盈盈地道：“谢姐姐，我还担心你不来呢，一直惦记着。”

　　她说完，引着辜月去了帷帐处坐下，那里已有几名穿着十分精致讲究的少女，正在说话，见了人来，便停下话头，报以好奇的目光。

　　韩观芍向她们介绍了辜月的身份，那几人恍然大悟，态度很自然地热情起来，纷纷邀她入座。

　　辜月从善如流，彼此寒暄了几句，正说话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笑闹声，伴随着人声嘈杂，显得很是热闹。

　　她下意识往那边看，一名贵女也问道：“那边在做什么？”

　　之前和韩观芍说话的粉衫少女接道：“应是在投壶，我方才瞧见了。”

　　“好热闹，我们也去瞧瞧。”

　　“谢妹妹去不去？”

　　辜月没有拒绝，她没见过投壶，长长见识也好，于是一行人便结伴过去了，远远的，就看见一拨人聚在那里，男女皆有，大多都是少年少女，一个个面上都兴致勃勃的。

　　韩器站在人群当中，长身玉立，他手里拿着一支箭矢，瞄准了五尺外的壶，手腕稍一使了暗劲，箭矢急速飞出，掠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落入壶耳中，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众人皆是大声抚掌喝彩：“贯耳！”

　　“十筹！韩兄好准头！”

　　辜月站在人群中，被这热闹的氛围惊到了，她又看了看那支歪插在壶耳中的箭，心里迷惑不已，这看起来也没中啊。

　　韩器则是笑着拱了拱手，向对手道：“刘兄，承让了。”

　　那刘姓锦衣公子也不丧气，爽朗笑道：“还是韩兄技高一筹，输在你手下倒也不亏。”

　　说罢一拱手，退了开去，韩器又道：“还有谁来？”

　　韩观芍跃跃欲试，闻言，立即举起手：“我来！”

　　然而她的技术着实不怎么样，第三轮还没到就遗憾败北，韩器转了转手中的箭矢，调侃妹妹道：“让你一只手，你也投不过我。”

　　韩观芍要被他气死了，反唇相讥：“投壶不是用一只手，难道还能用两只手？”

　　兄妹俩正斗着嘴，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了，压低声音匆匆说了句什么，辜月站得近，隐约听到了“小小姐”之类的字眼，心中微微一动。

　　韩观芍表情一变，立即问道：“她没什么事吧，严不严重？”

　　“摔了一下，只是哭得厉害，小的们哄不住。”

　　韩观芍举步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望向辜月，歉然道：“谢姐姐，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得过去瞧瞧。”

　　辜月关切问道：“要不要紧？”

　　“是我那小外甥女，”韩观芍发愁道：“她荡秋千摔下来了，这要是叫我大姐姐知道，可不得了。”

　　辜月略一思索，道：“我略懂些医术，或可一同与你过去。”

　　“那太好了，”韩观芍大喜过望，拉过她的手，又唤韩器：“哥，咱们过去看看。”

　　很快，辜月便看见了一个哭得满脸都是泪的小姑娘，正是雅集那天从马车下来的那一个，扎着双丫髻，白嫩的小脸上蹭了一道血口子，鼻尖也擦破了，一见到韩器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小舅舅，好疼……”

　　其实在辜月看来，这点伤压根没有什么要紧的，过两日就好了，但是面对韩观芍投来的殷切目光，她还是走上前去，捏了捏那小姑娘的手腕和脚腕，检查一番，道：“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些皮外伤。”

　　韩观芍大松了一口气，韩器又俯下身去，安抚小外甥女，道：“别哭了，月牙儿，把脸哭花了就不漂亮了……”

　　听到那个熟悉名字的一瞬间，辜月的脑子轰的一下，浑身上下的血都凝住了，大概是她的脸色实在不对劲，韩观芍有所察觉，迟疑道：“谢姐姐，你怎么了？”

　　辜月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没、没事……”

　　她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小姑娘，从对方的眉眼看到鼻子，嘴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亦或是别的什么，辜月硬生生从中捕捉到了一点熟悉的意味。

　　“她叫月牙儿？是小名么？”

　　“是，”韩器无奈答道：“我大姐姐的独女，家里十分宠爱。”

　　“她……”辜月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发颤，近乎变调了，连忙定了定神，笑道：“这小名真好听，大名叫什么？”

　　那小姑娘抹了抹眼泪，哭腔还未散，答道：“我叫辜赏乐，赏花的赏，曲乐的乐。”

　　“辜赏乐，”辜月轻声念了一遍，片刻后，忽然笑了：“这名字确实好听。”

　　比辜月好听多了。

　　天下姓辜的人何其多，可既姓辜，又叫月牙儿的，应该没有几个。

　　辜月从没想过，她苦苦寻觅了那么多年的答案，如今竟会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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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逐回王府的时候，没在听松斋见到辜月，去给王妃请了安，才知道辜月去赴韩府的集会了。

　　王妃显然很是忧心，紧捏着帕子，道：“她去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虽说派了人跟着，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闻言，谢逐便道：“我去看看吧。”

　　王妃松了一口气，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便命下人套了马车，谢逐乘车前往东郊，远远的，便看见那桃林中游人如云，他的目光快速逡巡而过，最后落在了一抹熟悉的纤细身影上。

　　桃花灼灼，绚烂如霞，少女微微垂首，旁边立着的锦衣青年正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

　　谢逐的眼神倏然定住，下一刻，浓黑清晰的剑眉用力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