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哎呦

25、【碎片/拾贰】

　　01）
　　“小雨啊，以后嫁去齐家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啊。”
　　这句话，唐思雨从记事就开始听起，妈妈总这么告诉她，以后她是要嫁给齐然的，所以她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任性散漫，不能什么家务事都不会，甚至不能睡懒觉。
　　说实话，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没什么感情的两个人也能在一起呢？明明爸爸妈妈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的啊。
　　不过，唐思雨活到这么大也没有喜欢过谁，而且齐然确实长得还不错，对她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抛开爱不爱的事，他就像是一个哥哥一样对她还挺照顾的，毕竟他大了自己三四岁。
　　或许，她可以试着去和齐然相处看看，所以从小到大她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愿意之类的话。
　　可是齐然不一样，哪怕齐妈妈也总跟他念叨，说以后他要和唐思雨结婚，他也不以为然，只觉得是两家父母自作主张，最后他想娶谁还是要自己做决定的，他会娶一个他爱的女人，和她白头到老，像父母一样。
　　而唐思雨呢，她将来或许也会有自己爱的人，那么他们的婚约自然是不做数的。
　　当然，如果他有可能爱上唐思雨的话。
　　直到唐思雨即将硕士毕业的时候，一切好像都会尘埃落定。
　　两家父母把婚礼定在唐思雨毕业的那个暑假，整个筹备过程，齐然都没有出现过，甚至连唐思雨都是在试婚纱这天出现在现场，因为别的事情没有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婚礼的事宜两个妈妈都置办妥当了，如果不是因为婚纱是要穿在唐思雨身上的，她也可以像齐然一样，出现在婚礼现场就好了。
　　齐妈妈埋怨说大概是因为齐然的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忙。
　　是吗？理由，唐思雨心里清楚，也不止心里清楚。

　　02）
　　那是唐思雨毕业答辩的一天前。
　　“喂，我唐思雨。”
　　唐思雨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把电话接起来了，天杀的，这个答辩简直要把她头都薅秃了。
　　“你好，唐小姐，我是白莹莹。”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很甜，听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嗯，什么事你说。”
　　唐思雨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双手在电脑上飞快的输入，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响。
　　“我是齐然的女朋友。”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难听出，女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宣示主权的意味。
　　“哦？是吗？你有事吗？”
　　唐思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分神想了想一会做完吃点什么好。
　　“……唐小姐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那边的人有点不满唐思雨无所谓的态度。
　　“不好意思啊，我没空。”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就几句话的时间。”
　　“那在电话里说吧。”
　　“我想，这个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当面说会好一些。”
　　唐思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难缠的女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白小姐很着急吗？不着急的话我想先忙完我的事，我有空的时候再回电话给你。那么，再见。”
　　还没等对方回话，就先把电话挂了，接着埋头学习。
　　等到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唐思雨才从一堆资料里把头抬起来，伸了个懒腰，而后又摸了摸已经快被饿扁了的肚子，看了眼电脑桌面上的时间，显示着19：28。
　　她嘀咕了一句：“怪不得觉得饿了。”
　　点亮了手机屏幕，页面还停留在拨号界面，上面有一串陌生的号码，唐思雨才想起来中午打电话来的那个女人，她盯着手机屏幕，一直到屏幕又暗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自言自语说：“齐然的女朋友吗？会会好了。”
　　“喂，白小姐吗？晚饭可以吗？”
　　“当然，一个小时后，紫竹馆。”
　　“好的。”
　　不用一个小时，唐思雨就到了紫竹馆门口。
　　要知道紫竹馆的生意本来就火爆得不行，虽然消费水平略高，但每天一到饭点等着进去的人能从南街排到北街，如果不是提前预约或是会员，也是有点难订到位置了。
　　至于白莹莹为什么要这个点把她约到这里来，是想告诉她，自己有钱有势吗？
　　不过不巧，紫竹馆是她们家的。
　　门口的侍应生看到唐思雨下了车，忙迎上来。
　　“唐小姐好。”
　　“一会有位姓白的小姐来的话，直接让她来思雨阁。”
　　“好的，那菜品……？”
　　“先送一块黑森林上来，其余的一会儿人来了再点。”
　　如果再不吃点什么，她可能真的会饿死的。
　　“好的，唐小姐稍等。”
　　等白莹莹推门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穿着普通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女人坐在那，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蛋糕，听见有人推门才抬起头。
　　“没想到唐小姐先到了，让唐小姐久等了。”
　　“没事，我也刚到。”才怪，约了人一个小时后见面，自己还姗姗来迟，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吗？唐思雨笑着说。
　　白莹莹接过侍应生手里的菜单，推到唐思雨面前，说：“先点菜吧，我们边吃边说。”
　　“好的。”唐思雨也没客气，接过来点了几道平时爱吃的菜，把菜单放到一边。
　　等到侍应生下去之后，白莹莹喝了一口杯里的柠檬水，开口道：“我想，也没必要拐弯抹角，那我就直说了。说实话，一开始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唐小姐会答应这个婚事，但仔细想的话我也能理解。
　　唐小姐是喜欢齐然的吧？也是，齐然这么优秀的男人，像唐小姐这样的女孩喜欢他也很正常。
　　但是，唐小姐，齐然不爱你，你们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可我和他是相爱的，唐小姐执意要嫁给他，不就是夺人所爱吗？这种行为是什么，会有什么下场，我想唐小姐应该是清楚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他还给我。”
　　“白小姐不知道我跟齐然已经结婚了吗？”
　　哦，忘了说，齐然和唐思雨五年前就领证了，在唐思雨满20岁的那个月领的，只是没有婚礼。
　　齐然跟她说过不会有婚礼，因为她抢走了白莹莹的位置，哪怕白莹莹不是被她赶走的，但也不能说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齐妈妈是为了她才让人离开的，没错，就是“500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情，白莹莹离开了但没拿钱。
　　他还说，因为他不爱她，所以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着和她走红毯，不过她当然无所谓，因为那个时候，她也不爱他。
　　至于婚礼为什么又要办了呢？
　　还不是因为白莹莹说忘不了齐然又回国了，齐妈妈为了让唐思雨安心，当然也是为了让白莹莹死心，才非要吵着办婚礼。
　　白莹莹咬了咬嘴唇，说：“我知道。”
　　“那白小姐是站在什么立场跟我说刚刚那番话的呢？”
　　“我不在乎你们俩结婚的事，我知道是因为齐然妈妈才……”
　　“也是，如果白小姐在的话，也就轮不到我了，可现在我才是齐然的妻子呀，白小姐这种行为是什么，会有什么下场呢？”
　　“可是他不爱你啊，你为什么要非要霸占着他呢？”
　　这句话让唐思雨觉得有点像是在说她“占着茅坑不拉屎”，怎么还有点想笑呢？但现在笑好像不太合适。
　　“霸占吗？”
　　唐思雨一只手杵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叉子戳了戳剩下的那一口蛋糕。
　　“那你叫他来跟我谈离婚吧，如果你可以的话。”
　　“你……”
　　要是能直接开口让齐然离婚的话，还用直接来找她唐思雨吗？
　　撒泼打滚可不是白莹莹的人设，就是要不求名分的跟着齐然，才能让齐然愧疚，然后自己提离婚。
　　这次饭局，以白莹莹哭得梨花带雨而告终，至于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唐思雨还真掂量不出来。

　　03）
　　那次饭局之后白莹莹就再也没出现过，连齐然都没出现过。
　　于是答完辩的唐思雨，非常愉快地在她和齐然的婚房里度过了一周放飞自我的日子。
　　说是她和齐然的房子，但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住，因为齐然很忙，不总回家住，尤其是白莹莹回来之后。
　　所以当齐然突然出现在家里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惊讶的。
　　两人面对面的坐在餐桌的两端，唐思雨曲着膝用手环抱住自己，齐然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一桌子的菜，却没有人动筷子，一时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这话一点都没错，唐思雨总觉得自己不可能会爱上齐然，但事实证明，没什么不可能的。
　　五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让她爱上他，但他却不然，哪怕那个女人曾经自愿离开他，但他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那他和她呢？
　　五年里，他们也有过温馨的时候的。
　　在他们结婚的第三年，偶然一次，他看到她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被肠胃炎折磨的上吐下泻，忙了一整天的他，愣是一整夜没睡的陪她在医院里折腾，也是从那天起，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家陪她吃晚饭，因为怕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回头又病倒了；会在她的要求下陪她看电视，哪怕有一天她没有要求，他也会在吃完晚饭之后自觉地陪她在沙发上窝着。
　　后来他们一起养了一条狗，那条狗是她在小区的草丛里捡到的，小小的一只，只有几个月大，后腿受了伤，躲在角落里，怪可怜见的，一开始他是不同意的，但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狗狗也留下来了，一开始是她自己下去遛狗，然后变成了她牵着狗，他默默地跟在一旁，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就变成了他牵着狗，她牵着他。
　　再后来，他们不再分房睡，他从客房搬回了主卧，洗漱台上的用品都变成了一对的，他的刮胡泡沫放在她的身体乳旁边，他的刮胡刀放在她的化妆包旁边，他的白衬衫挂在她的碎花裙旁边，他睡在她旁边，他们身上有同一种沐浴露的香味，他们互道晚安后相拥而眠。
　　甚至有一天晚上，他在她耳边说他好像打算爱她了……
　　这一幕幕，都一度让她以为，这就是爱情，可到底还是抵不过白莹莹的一句“我好想你”。
　　“我们离婚吧。”
　　“这算什么？通知我吗？如果我说不呢？”
　　“她怀孕了，我不能让她和孩子受委屈。”
　　“哦？怀孕了吗？”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但她没有错，所以婚一定要离。”
　　“她没有错，是，她没有错，那我呢？我做错什么了吗？”
　　那天晚上到最后唐思雨也没有松口，她就是想看看齐然能为了白莹莹做到什么程度，她也想看看自己对齐然来说到底算什么。
　　那天晚上，齐然搬出去了，搬出了他们一起生活的家。

　　04）
　　齐然搬走后，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人一狗，唐思雨还是每天闲在家里逗狗，睡到自然醒，然后吃吃喝喝，到点就准时下楼遛狗，一切看起来如常。
　　这天上午，家里拉着窗帘，开着电视，唐思雨瘫在沙发上，狗狗趴在地毯上，她时不时伸手摸摸狗狗的脑袋。
　　电视里在播着一部王家卫的爱情电影，是部07年的老片子了，叫《蓝莓之夜》，这是某天晚上她心血来潮，嚷嚷着和他一起看的一部电影。
　　那天晚上，当杰瑞米亲吻伊丽莎白的时候，他也吻了她，在这张沙发上，也是在那天晚上，她确定，她爱上他了。
　　可爱情啊，真是让人委屈。
　　“唐小姐，我们见一面吧。”
　　女人的语气里哪里还有上次见面时的委屈，尽是得意了。
　　“哦？很着急吗？”
　　“见一面吧，事情总是要了结的不是吗？下午一点，西林咖啡馆，我等你。”
　　没给唐思雨拒绝的机会，白莹莹把电话挂了，像唐思雨之前做的那样。
　　“是啊，要了结了。”
　　唐思雨用手抚过茶几上放着的那张她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我可不想再多耗费五年了。”她自言自语地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电影播到伊丽莎白站在前男友公寓前的那条街，电影里女主角的独白是：在那晚，我决定走一条距离最长的路去穿越这条街道。
　　唐思雨拉开紧闭着的窗帘，外面太阳正大，刺眼的阳光照的她睁不开眼，闭着眼站了会，才转身向浴室走去。
　　她难得的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妆，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短裙，配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大概是在学校里待的时间太久，她总是忘记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这次她没有提前到，反而稍稍迟了些，反正等她到的时候，白莹莹已经坐在那了，看来是真的着急了。
　　“听说了吧，我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白莹莹看起来像是一只骄傲的花孔雀，开门见山的说道。
　　“嗯，听说了。”
　　“既然听说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有，可那又如何，如果我不离婚的话，你的孩子是什么呢？据我所知，那叫私生子吧。”
　　“唐思雨！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霸占着齐然的妻子这个位置又能怎么样呢？他照样会因为我一句话又回到我身边。你们结婚五年，都还没有孩子，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我呢，我可是一回来，就怀了他的孩子呀，你不离婚，等着我生的孩子管你叫妈吗？”
　　这句话有点戳到唐思雨的痛点了。
　　唐思雨也想的，也许有一天她和齐然也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呢？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想见见齐然。
　　“孩子，还好吗？”
　　“当然好，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他很开心呢，把我们照顾得很好！”
　　“好就好，至于离婚的事，你让齐然自己来找我，我先走了。”
　　唐思雨拿起包准备要走，可白莹莹哪会这么容易放她离开。
　　“你站住！”
　　白莹莹边说边动手拉她，带落了桌边的水杯，唐思雨条件反射的躲开，没想到白莹莹没注意脚下那一阶台阶，整个人朝地上摔去，唐思雨伸了手却没来得及扶住她，从齐然上楼的那个角度看到的，就是唐思雨动手推了白莹莹。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已经不想去想了。
　　齐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推开了站在一边的唐思雨，蹲在白莹莹身边，着急地询问道：“莹莹！你没事吧？”
　　“齐然，我肚子好痛，孩子，孩子会不会有事？”
　　白莹莹总是这样楚楚可怜，难怪能死死地抓住齐然的心。
　　男人啊，都是一个样的。
　　“没事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齐然脸上的温柔唐思雨也见过的，在过去两年的日日夜夜里，可是这份温柔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啊。
　　他抱起白莹莹，离开之前，对同样倒在地上的她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脸上的厌恶她也见过的，在白莹莹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她见得多了，现在一见倒也没觉得心里有多难过。
　　原来什么都没变，只有她，爱上了这个本就不该爱上的人。
　　原来她唐思雨爱上了一个这样的人啊。
　　真是让人失望呢。
　　“站住！”
　　也是没料到唐思雨会突然扬声叫住他，齐然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
　　唐思雨扶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她的脸色微白，说：“她，是我推的，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请你务必，一辈子，都相信你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错觉，从今往后的日子，请你们务必，像现在一样，祝你幸福。”
　　言罢，她走出了齐然的视线，高傲的，毫不犹豫的，只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
　　至于她说话时嘴角挂的冷笑谁都不曾见过。
　　没由来的，齐然觉得心里升起一阵痛。
　　那是什么呢？是后悔吗？还是不舍？
　　算了，会过去的，他这样想。
　　唐思雨从来都是一副肆意张扬的模样，她从来都不需要去讨好谁，甚至，如果她愿意，总会有人上赶着讨好她。
　　“姑娘，你受伤了。”
　　身后一个妇女拍了拍她的肩头，一脸担忧地说。
　　唐思雨讷讷地伸手在自己后腰上摸了一把，随后手心里便多出来一块不小的碎玻璃，她愣愣地盯着那块玻璃。
　　她说：“是啊，我也受伤了，我也会疼，可是，他怎么就看不到呢？”
　　她自嘲一笑，说：“算了，算了。”
　　你走吧，我的不舍还给你，心动还给你，自由还给你，最甜美的关于你的梦还给你，平静还给你，思念还给你，孤注一掷的勇气还给你，一意孤行和未来所有的希冀统统还给你，爱你这件事太累了，但我要你记得，我也曾满心欢喜地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