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哎呦

23、【碎片/拾壹】

　　01）
　　今年，12月份的江南冷的让人难以置信，偏生这办公室的主人又不爱开空调，非说空调的热风会让他窒息，而此刻，除了冬天本来的寒冷，办公室里的氛围堪比无数台制冰机同时在运作。
　　一男一女，一坐一站，男人面无表情的用手指轻敲着桌面，女人低眉顺眼的站在办公桌前，那一声又一声的敲击，一下又一下的敲在女人的心头。
　　曲清想，完了，好不容易熬过实习期，这次八成是凉了，明明再过两周就能拿到工资了，怎么就没忍住呢？不行，必须先发制人，说不定看在我认错态度良好并且占了理的份上，从轻发落也未可知啊。
　　“苏总，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您想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我有说找你来是要追究你的错的吗？”苏珩依旧垮着一张脸，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要吃人一样，这不是来纠错的是什么？来讨论天气的吗？
　　“啊？那是……”曲清不解的抬头。
　　“叫曲清？”苏珩突然问道。
　　“是。”曲清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你觉得这个项目是需要我的人去委曲求全才能拿下来的？”他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不是。”虽然这句“我的人”很让人心动，可现在真不是能随便心动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要认错？”苏珩挑了挑眉，一脸严肃地看着曲清。
　　“那杯酒确实是我泼的，话也确实是我说的。”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的那场晚宴，本来是去和对方公司谈合作的，但无奈苏大总裁不喜欢这种场合，就没有亲自出席，只是让副总带着曲清和另一个秘书小姐一起去，毕竟是应酬场，总会有必须要敬酒的时候，本来这事儿是很正常的，曲清也是遇到过这种非喝不可的情况，虽然她不喜欢红酒，但喝两杯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接受，但对方借着酒意，上来就动手动脚还出言不逊，至于说了什么，狗血小说看得多了的各位应该也能想象，就是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你们苏总有什么睡眠关系”之类的话，当然，肯定是比这更难听的，就这事儿她还真没遇到过，曲清这个姑娘也是真实的刚，一时火气就上来了，也算稍微保留了一丝理智，没有扬手挥巴掌，只是顺手把杯子里没喝完的小半杯红酒泼到对方脸上，接着一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就丢了过去，怼人一时爽，完全忘了，这个话被自己这么个小人物说出来可是要丢饭碗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对方公司就说要取消合作，副总怕担责任当然只能把曲清这么个不重要的小秘书推出来了，倒是另一个秘书小姐看不过去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到苏珩这里，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那不然呢？”
　　“嗯？”
　　“曲清，我是你的老板，除了忤逆我，别的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做的。记清楚了，你是我的秘书，不是给人作陪的小姐。”
　　“是，苏总，我记住了。”
　　那一刻曲清突然感受到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身上散发出来的人性的光辉，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曲清就决定，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一定归誓死效忠她的老板。
　　至于苏珩，他一向是个护犊子的主儿，这件事情他恐怕早就忘到太平洋去了，他之所以会生气，完全是因为居然有人敢在他的头上动土，这种事情，苏大总裁是绝对不可能忍的，他甚至觉得泼酒这种行为都还算轻的了。
　　那是曲清给苏珩当秘书的第一年，曲清还是个会害怕苏珩炒她鱿鱼的小菜鸟。

　　02）
　　男人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里的钢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站在面前的另一个男人紧张的不知所措。
　　“张经理，你先出去吧，这个事尽早处理好就行，对方还没有确定下来，就还能争取。”看到这幅诡异的画面，站在苏珩一旁的曲清只能开口解围。
　　听到曲清开口，这个被叫做“张经理”的男人简直如释重负，连忙说了句“是”，转身就溜了。
　　等人出了门，苏珩一只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还是转着笔，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盯着曲清，似笑非笑的，开口说：“曲小姐现在都能做我的主了。”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又在抽什么风，曲清面上挂着得体的职业假笑，说：“苏总又在说笑了，我哪敢做您的主，只是，苏总也没有在为这个事情生气，不是吗？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回去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
　　“曲小姐还真是会揣测我的想法啊。”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谁又惹他了。
　　“是苏总教得好。”现在的曲清对待苏珩的别有他指毫无所动。
　　只听到苏珩轻“哼”了一声，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慢慢朝曲清的方向逼近，曲清摸不准他要做什么，只是看到他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心里一慌，生怕他对自己下死手，不可自控地往后退了又退。
　　曲清的后背就这么重重的撞上了身后的书柜，刚想骂一句什么，突然，整个人被苏珩围困在书柜和他的怀抱之间，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宝格丽碧蓝的味道，苏珩好像格外喜欢这款香水，一年四季都是这个味道，淡淡的很好闻的味道。
　　只是曲清忘记了，是她曾随口说过喜欢他身上的这个味道，但他却一直记得，甚至第一瓶碧蓝还是她送给他的，所以一向不喜欢喷香水的他，居然习惯了自己身上出现她喜欢的味道。
　　可这么近的距离，让曲清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苏总，你觉不觉得，你离我有点太近了？”曲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平静的，并且还得克制住自己想动手打人的冲动。
　　“曲小姐刚刚不是在电话里说我在办公室里‘办事’吗？我总得好好践行，才不枉费了曲小姐的一番美意不是吗？”
　　苏珩勾着嘴唇，俯身把脸凑到曲清面前，停在了两个人的鼻尖都快碰到一起的距离。
　　上天啊，杀了她吧，她不过是找了个理由搪塞那些想方设法要约他的女人而已，怎么好死不死的让他听见了呢？还有，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声音好听，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勾人。曲清腹诽道。
　　“苏总也是知道陈小姐有多难应付的，我不这么说，只怕陈小姐能追到办公室来啊。”
　　她完全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饶是她这样雷打不动的女人，面对这么一张花枝招展的脸，也是很难做到清心寡欲的吧。
　　“曲清。”
　　气氛突然正经是怎么回事？干嘛这么严肃地叫她名字？难道就因为这句话她又要凉了吗？不至于吧，好歹她跟他也有三年的主仆之情了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曲清的小脑瓜子里迅速地想了一百种苏珩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但万万没想到……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和别的女人约会啊？”听听这不着调的话，不愧是他。
　　“苏总想多了。”不是你自己说不要让这些女人打扰你工作的吗？后半句曲清没敢说。
　　“曲清，你脸红什么？”又是这不正经的语气。
　　“可能是今天打腮红的时候下手重了。”我为什么会脸红你不知道吗？你自己对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谁会大白青天的到处散发魅力啊？曲清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平时不打腮红的呢？”
　　行，她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故意整她的，要是再不跑，大概能被气死。
　　于是，“苏总，一会还有个会议要开，您该准备一下了。”
　　“会议可以延迟，但有件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下。”
　　“苏总您说。”
　　“我很喜欢，你不想我和别的女人约会，这件事情。”随后苏珩退开了一步，见曲清还站在那里，又笑说：“怎么？想继续把刚才没有做的事情做完？”
　　曲清是在想，他说的喜欢，到底是喜欢什么？她？还是她做的事？一时没缓过神。

　　03）
　　这一年，是曲清认识苏珩的第五年，也是曲清从一个茶水小妹变成首席秘书的蜕变历程，而苏珩见证了整个过程，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她的好，认清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也让她知道了他的感情。
　　是夜，整个43楼安静得只能听见几声敲击键盘的声音，透过门缝隐约可见总裁办公室有些昏暗的灯光，秘书室也只亮着一盏台灯，指针指向一点十五分的位置。
　　曲清见办公室里的人还不打算下班，于是泡了杯咖啡想端去给里面的人，先敲了敲门半晌也没听见有人应答，于是就直接开了门进去，只看见苏珩侧卧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面容上是清晰可见的疲倦，这人总是这样，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一忙起工作来就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但人也不是铁打啊，熬了两天两夜是个人都吃不消的，好在还知道困了要睡一会，倒真是不怕冷，也不知道要给自己盖件衣服。
　　曲清从里面的休息室拿了条毯子盖在苏珩身上，然后坐在一旁把他没看完的材料折好，又把别的扔了一地的纸张收拾干净，才闲下来看向他的脸。
　　不得不说，这张脸完全是长在她的审美上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让他看起来总是神采奕奕的样子，睫毛长长的，像是贴上去的一样，高挺的鼻梁，自带妆效的嘴唇，笑起来时左边脸颊若隐若现的酒窝，还有优越的下颌骨，可惜了，这是她的老板。
　　她轻微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原是睡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曲起右腿，随意地把右手搭在膝盖上，坐了起来，炙热的眼神像是要把曲清看透。
　　“感叹苏总长得太好看，咱们自愧不如啊。”她半开玩笑地说。
　　“是吗？那曲小姐想拥有吗？”刚睡醒的男人总有种特殊的魅力。
　　“想啊，但苏总的美貌哪是我能拥有的，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些年，她倒是能随意的和他开上两句玩笑了，也算是颇有进步。
　　“我是说……”他故意说了半截又不说下去。
　　“嗯？”
　　“你想不想拥有我？”
　　“苏总这是睡迷糊了？”曲清撩了撩头发，偏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曲清，你不是最会揣度我心思的了吗？那你猜猜看，我说刚刚那句话的意图是什么？”
　　曲清收回自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指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她说：“苏珩，我不是那些挤破头想要嫁给你的女人。”
　　“我知道，你巴不得把和我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才好。”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嘲一笑，有些委屈，有些可怜。
　　“是。”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怕伤害到我啊。”他低下头，掩盖住眼睛里的黯然，又说：“可是，怎么办呢，曲清，我从知道自己喜欢你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
　　“是吗？那我们且等着看吧。”曲清明显上扬的嘴角，苏珩没有看到，但他猜到了她抬脚就走的动作。
　　苏珩不知道也不会知道，那天曲清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第二天，苏珩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桌子上有一封辞职信，白色的信封，在整齐的桌面上显得极为突兀，尤其“辞职信”这三个字，这熟悉的字迹，是出自曲清的手。
　　一时之间，后悔和愤怒一起涌上来，他拉开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不轻不重的叫了一声“曲清”，然后转身又进了办公室，直到听见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他知道，曲清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呼吸的声音。
　　“苏总。”
　　公司里每个人都这么叫他，可唯独曲清这么叫他的时候会让他觉得心动，他就是喜欢曲清叫他时拖了一点小尾音的语调；喜欢她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张虚伪的笑脸，但偶尔也会露出被他气的跳脚的表情；喜欢她总是敢时不时地吐出两句刺他的话，然后一脸狡黠的样子……他要留下她，她走不了，她只能选择留在他身边，或是被他留在身边。
　　苏珩突然转身把曲清箍在怀里，是的，是箍，他在她耳边说：“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是我错了，是我太冲动了，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的手臂勒的她有些疼，但她没有挣扎着推开他，而是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用尽了她27年来所有的温柔。
　　她说：“我不是要离开你，我是在走近你啊。我不是说了，让你等着看吗？既然你说你喜欢我，那就等着吧，等到我能和你比肩的那天。苏珩，我也喜欢你，所以你可以等等我吗？”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打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那是人们能想到的最美的风景。
　　曲清某天在微博上看到一个星座分析，它是这么说的：“你想让处女座爱上你吗？如果想的话，死心塌地一点就行了。全心全意的付出，也不要太计较回报，时间长了，你赢，铁定的事。因为处女座会爱深爱着自己的人。”
　　这是曲清坚信唯物主义的一生里，唯一一次相信了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