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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傲慢 ...

  •   “云上君将天下这部刀法公之于天下,不是觉得天下人除他以外不配练刀,而是希望天下练刀人能多一部刀法选择。”

      宁留锋深深吸一口气:“我希望你们今日记住,日后也记住,天下刀并不无所不能,也不战无不胜,它仅仅是一部刀法,可让你们多一重选择,需要时择它,不需要时弃它,仅此而已。”

      “今天这堂课暂且搁着,你们先给我列个计划书出来,过去有何成就,未来有何盼望,想练什么样的刀,学什么东西,统统给握一一列出来。”

      说罢宁留锋扬长而去,决定给彼此一点冷静的时间,徒留下一屋子被他鸡汤灌得呆若木鸡的学生。

      待到一日课毕,宁留锋点着灯望着自己教案发愁,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进来。”

      随着红衣凤翎的少年人迈入,屋内骤然为之一亮。

      宁留锋从前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理所当然得配天下第一好的徒弟。

      现在他经历了那么两堂课,意识到像谢瑾这等模样好,脾气好,脑子好,天赋好的四好徒弟是何等难得的珍惜资源,在本来顺眼的基础上更多两分顺眼,问道:“徒弟,有什么事?”

      “确实有事。”

      谢瑾进门时发梢犹带了一缕春日湿润的风,将他永远不远不近的姿态衬得熨帖起来:“师父是否……从未遇见过像裴旭那样的人?”

      其实是遇见过的。

      宁留锋身为秦国长公主之子,生来注定长在北秦的权力中心,哪里皆少不了达官贵人的奉承。

      至于裴旭那等不成器的子弟,通常是达官贵人身边可有可无的捎带。

      但宴会谁不是锦衣华服,谁不被精心装点得像模像样人五人六的,隔着皮囊一看,好像举目九州,全是太平盛世,年轻俊杰。

      “从修行意义严格来算的话,应当没有。”

      时隔三十年回想幼时回忆,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宁留锋说道:“我幼时和我母亲、我养母以及我兄弟,就是我养母之子,辗转居住于边境。”

      谢瑾良好地接受了这个略有一点点离经叛道的家庭构成。

      “边境小城,别说不如长安凤陵繁华,压根寻不出几个修行者。城里小辈里只有我和我兄弟一同修行,通常是我养母教,我母亲得空的话亦会教我。后来回到我母亲故乡——”

      彼时秦国长公主雷厉风行地镇压完北秦边境所有叛乱,戎狄两部、西疆十六族……连麻雀都不敢妄跨北秦边境一步。她一人独揽军权,俨然是北秦真正说一不二的主人。

      所以少年时期的宁留锋,身为秦国长公主亲子,当仁不让是北秦乃至天下头一号的公子哥。

      北秦谢周、南疆西疆、北荒神殿,俱对他笑脸相迎。

      他活在永远不用低头,永远不用让步的盛世。

      “我母亲在她家乡一亩三分地算是有权有势,我在修行上又很有天赋。徒弟你应该明白,一旦你要什么有什么,你是很难长长久久接触到普通人的。”

      他当时谁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是秦国长公主薨逝后,他活得比北秦皇帝更像个独断专行的暴君。

      魔族部首横空出世,他便直接冲去问皇帝借那副皇室祖传的“逐日”弓箭
      皇帝犹豫,他便直接拎起弓箭,跨马万里,一箭射杀部首。

      昊天神殿野心勃勃,他便逼着神殿解散军队,甚至不屑于见神殿首座一面,全让昊天北殿的宗座在其中代为传话转达,将其逼得冷汗涔涔。
      神殿模棱两可,他便拔刀出鞘,说谁让他不痛快,他便让谁不痛快,来日定带着赤血会晤于神山。

      “我从前以为这天下全是庸才和蠢货,庸才庸在不能一力破万法,蠢货蠢在不知道一力破万法。”

      宁留锋人生前二十几年,太过惊才绝艳,太过锋芒毕露,导致他后面三十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去和这满是庸才蠢货的世道达成和解。

      谢瑾望着他,好像从宁留锋一身画皮上望出他的未尽之语:“师父很幸运。”

      因为如今世道,人人藏头露尾,是养不出这样的骄横傲慢来的。

      谢瑾不知宁留锋的来历,但猜得到他必定曾经被许多人爱过,必定长在一个如旭日初升的地方,方有一身格格不入的盛世余韵。

      “这样,师父日后上课,不如先教于我,我再代师父向诸位同窗转述。”

      天才与庸才之间的鸿沟,可能比种族隔离更深。

      幸运的是,谢瑾两个都沾边。

      “多谢曾经血脉被封,使我对修行不知其解,所以我了解他们怎么想。”

      他从前和那些人一样。

      一样的无可奈何

      宁留锋此人,平生最擅长当甩手掌柜,给他一句“我来”,他能放心甩给人一整片北秦。

      “不行。”宁留锋幽幽盯了天下刀谱一会儿,出乎意料道:“我要是在意天才庸才,我就不会来开不择书院。纵使是开,也绝不会顶着不择的名头。”

      “不择书院不择所来,无论学生天才庸才,是哪国人,修的哪门道,世间三千大道,书院通通兼而容之。”

      他提着笔迟迟不落,犹豫踟躇着该写点什么:“虽说学生是有一点点……令人意外……”

      但他杀过魔首,威胁过皇帝,恐吓过神殿,简直是个大写的无恶不作,难不成还怕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

      按七殿下的性格,本该表面宽容大度地一点头,说点漂漂亮亮的场面话,心里扭头给宁留锋打上一个白日做梦不识好歹的白痴标签。

      可他这回喉头微微滚了滚,早已熟稔无比的漂亮话居然没能说出口。

      那是我的师父,他想。

      师父这两个字轻飘飘一压,将他心里那套世故冷漠的城府压出溃不成军的迹象。

      “师父倘若暂且没有头绪,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师父。”

      谢瑾临时改口。

      他扫过刀谱,眼瞳里映出晦涩难懂的文字,文字飞快地重新排列组合,转眼心中已有腹稿:“我于刀之一道一无所知,兴许我所困惑的,说不定也是诸位同窗的疑问。”

      南周世家向来爱将十分的好说成三分,宁留锋没听出谢瑾近乎虚伪的自谦,抬抬手:“说来听听。”

      然后仅天下刀的第一式星火,他被迫向谢瑾解释了一百八十遍,从一百八十个不同的角度,不忘做下笔记。

      宁留锋强压怒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是那么僵硬:“这回听懂了吗?”

      谢瑾坦然回应道:“懂了。”

      宁留锋长长地舒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向靠枕,险些把自己撞成个半身不遂:“幸好。”

      他古怪道:“幸好三十多年前我没能开成书院。”

      否则那时北秦乃至天下头一等风流的贵公子很可能风流不起来,天下第一美人的姿态也保不住,成天暴跳如雷琢磨着怎么和自己学生血溅三尺。

      谢瑾原想伸手去扶宁留锋一把,听闻之下,不经意问道:“那师父三十多年前在做什么呢?”

      所有的不经意都是经意。

      谢瑾常从宁留锋口中听见三十年这个词,好似他的人生定格在三十年前,平白无故地比旁人虚度了一段三十载的光阴。

      他眸光落到宁留锋手上。
      那是只很漂亮的手,捏着紫竹笔杆,在昏黄灯火下白得发光,几如明月照积雪,从手腕到指尖的弧度无不优美极了,一丝一毫不容更改。

      那该是美人的手,天经地义。
      居然……也能用来握刀吗?

      宁留锋想也不想:“在败家。”

      谢瑾:“……”
      他头一个想法是赞叹宁留锋家底厚实。

      按照这败家子的花法,居然能让他败三十年,败到三十年后的今天,方沦落到穷的揭不开锅的境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写到和昊天神殿的第一场打戏啊!
    可是还没有,落泪。
    ——————
    另外虽然秦国长公主家底的确很厚实啦,但是没有败三十几年,就败了几年而已啦。
    同情地拍拍负责养家糊口的谢瑾。
    ——————
    我想要评论呜呜呜呜。
    求个评论呀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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