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来》北屋

1、第一章

　　乾元四年，长安南街定安王府。

　　后门吱呀一声，一名小厮探头探脑的进来了。院子里的一堆人都围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小厮嘿嘿一笑：“且热闹着呢，你们不知道，正阳街那里堵的是水泄不通，不说那些达官贵人的马车，就说那些各家小姐们的轿子，啧啧，听说啊，这几天各大脂粉首饰店都快被洗劫一空了。我今儿可算知道什么叫一日看尽长安花了……。”

　　旁边的小厮笑着推他：“嘿！跟着先生身边两天还学会咬文嚼字了。”

　　......

　　“真想出去看看，外边都传遍了，谁不知道，今年这个状元郎呀，六年前可就名动长安了。”一名娇俏的婢女掩面娇笑道

　　“什么名？”旁边一名年长女子斜眼笑她：“你是指他的风流韵事呢，还是指那张桃花脸呢？”

　　“哎呀！”婢女跺脚：“人家如今可是状元郎了，怎的……”

　　“先生…”“先生”“先生…”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婢女连忙转身行礼，揣揣不安道：“先生…”

　　只见一青衣男子端坐在轮椅上，不知到了多久。小厮腿一软跪倒在地，先生往日这个时辰都是睡着的，怎的，怎的…“先生…”小厮颤颤巍巍开口。青衣男子淡淡的扫他一眼，曲手扣了扣扶手，一顿：“无妨”

　　小厮紧着身体松了一口气。院子里静悄悄的，外面锣鼓喧天的笑闹声传了进来。风拂过，男子抬头看了看墙外，下颚拉出冷冽的线条，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勾了勾嘴角：“都出去看看吧，今日不必在这里候着了。”

　　一院的人僵了僵都没敢动。男子转头看了一眼，小厮一个激灵，赶忙爬起来行礼道：“谢先生恩典。”

　　一行人连忙从后门退了出去。看见门完全关上了，婢女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先生今日怎的这样好说话，我刚刚以为自己成了平日里先生手下的那些犯人……。”“嘘…”小厮把手放在嘴边低声道：“你快住嘴吧，先生本来也不随便打发下人，你还不赶紧去看你的状元郎…”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男子微闭了闭眼，转动轮椅，朝书房推去。

　　正阳街两边挤满了妙龄女子，携伴而来的女孩们或矜持或笑嘻嘻的打闹着，三年一度的盛事，这些少女们可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眼波流转间都在偷偷的四处看着，今天这条街上，来的可不止这届的才俊们，没看到那路边的马车吗，恐怕这长安城其他地方都是空着的了。

　　况且……两年了，也需要这一场盛事洗刷掉这长安城上空的沉闷，这条路上的鲜血如今也都被盖在这十里红绸之下了。

　　此时华觞楼二楼雅阁内。

　　几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在窃窃私语，“你说这圣上是怎么想的，一个流放在外多年的人，不知是死是活，突然招了恩科过来，还钦点为状元，是什么个意思？总不是就为了年少那点情谊吧。”一名绿色官袍的官员皱眉道。“唉，就是说啊，且不说他一个被流放的人，就说他的父亲……。”

　　对面一名朱色官袍的官员使了使眼色，“听说这事是这位和圣上一起订下的……还未加冠的尚书，真是闻所未闻。”“谁让人家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呢，这一小长大的情分自不必说了，就说这两年前的事……。”

　　突然传来瓷器轻微碰撞的声音，一时间雅阁里的人都禁了声，往声源看去，只见不远的窗户边靠着一个人正在给自己斟酒，白衣皎皎，一身清贵，正出神的望着窗外。

　　雅阁里的官员都不敢再出声，一旁的小童却有些着急，少爷…少爷怎么能喝酒呢！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顾瑾，你这身白衣是想去迷倒哪家小姐？”记忆中的少年调笑着问道

　　“阿泽……”“阿泽……”“韩泽！”不自觉的攥紧了杯子，顾瑾怔怔的看着马背上越来越近的身影。鲜衣怒马，一如记忆中的少年。一口饮下手中的酒，顾瑾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自嘲一笑，闭上眼，细细感受从心口蔓延上来密密麻麻的心疼，几乎要撑不住酒杯。

　　“阿泽…”无声的喃喃着“两千两百三十天……终于……”顾瑾想着刚才凌厉淡漠的侧脸，接着灌了一杯酒，那长安城的少年啊，终究，物是人非。

　　韩泽骑在马上，锣鼓喧天，周围萦绕着全是欢声笑语，一方白色的手帕从楼上飘落他的脸上，入目是血色的红，是绣上去的芍药。

　　旁边传来善意的哄笑声，旁边二楼一名女子红着脸看他。韩泽微一侧头，看见远远站着看他的黑衣负剑女孩“阿舍……”韩泽笑了笑。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入目全部都是遍地的鲜血，哭喊声，辱骂声，他们挣扎着冲向他，绝望的脸上全是血沫

　　“刚才状元郎是冲我笑了吗？”旁边的女子压着声音害羞的询问旁边的闺中密友，韩泽拉回神志，咽下口中的腥甜。

　　几片花瓣从他面前飘着旋落而下。天府书院？看着院子里高高的桃树，韩泽轻叹一声，这场景，还真是一如从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