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行》是白十二呀

1、当垆卖酒

　　平城临近大江，却不比苏杭繁华，但也有几户世家在此扎根，父母官一心为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江南多美人，平城中最有名的却不是章台（章台：古时候妓院的代称）里名满江南的花魁，反倒是西街那位当垆卖酒的小娘子。
　　小娘子父母双亡，与兄长相依为命，然而她这兄长奔赴前线，至今生死未卜。万幸小娘子继承了父辈酿酒的绝技，开了一家酒肆，倒也能顾住自己，不至于到章台去讨生活。
　　眼见天儿过了盛夏，已经开始渐渐凉快了，小娘子如以往一般在午后开了门，坐在柜台后打盹儿。
　　猫儿在酒肆里转了一圈，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后，同样趴在柜台上，蜷成一团，眯眼假寐。
　　酒肆没有名字，只是在门口挂着的布帘上写了一个酒字，和西街别的铺子如出一辙。
　　等有人撩开帘子进来，感觉敏锐的猫儿便睁开眼，咪呜咪呜地冲小娘子叫几声，把小娘子唤醒。
　　小娘子睁眼起身，朝客人道：“公子想要什么酒？今日有新封坛的桂花酿，可要带走？”
　　这便是今日的第一笔生意。
　　客人来了，是个书生，却不买酒，只道：“小娘子往日只卖陈酒，今日怎么卖新酒了？”
　　正问话间，旁人也陆续进来了，本就不大的酒肆一下子挤满了人，便也显得拥挤。
　　小娘子笑了笑，却不答话，仍是问道：“客官想要什么酒？”
　　书生善解人意，倒不再追问，将手里的酒壶递给小娘子：“那便同往常一般，还是一壶。”
　　为了方便舀酒，小娘子没有穿时下女子流行的广袖，而是少见的窄袖，但小娘子身材清瘦，哪怕是窄袖也显得宽大。大抵是家境贫寒，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小了，露出一小截漂亮的手腕，当真不负古人那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书生接了酒壶，往一旁让了让，后面手执折扇的年轻公子走上前，用扇子轻轻压住了小娘子的衣袖，笑问：“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小娘子的女儿红？”
　　看了一眼被压住的衣袖，小娘子温声说道：“家中未曾埋下女儿红，只有几坛状元红。”
　　名满平城的美人，家中竟未按风俗埋下女儿红，这倒是一件稀奇的事。酒肆中不少小娘子的爱慕者，闻言颇为惊讶地问：“怎么会没有埋下女儿红？”
　　小娘子拉回袖子，转身给这位年轻公子盛酒，道：“家中已无长辈，无人埋酒。”
　　酒肆中客人长吁短叹一番，小娘子视若无睹，挨个盛完了酒，看着酒肆内越来越挤，猫儿都吓得跑到了后院，方才轻声道：“承蒙诸位公子厚爱，妾得以在平城安身，只是我那在前线的兄长今日收不到消息，我打算上前线寻他，故而今日才卖新酒。”
　　酒客震惊：“小娘子打算北上？”
　　“且不说盘缠的问题，小娘子孤身一人，本就是十分危险，此番路途遥远，还是慎重为好。”
　　“是啊，若小娘子有什么难处，大可提出，在下定当尽力。”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娘子恍若未闻，一一将客人请出了酒肆，方闲了下来，仍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休息。
　　猫儿从后门探个头，发觉已经没人了，便轻巧地跳上柜台，挨着小娘子卧好。
　　小娘子平时卖的酒不多，也只是有些盈余，等她陆陆续续将今日的酒卖完，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平城到了晚间便更加热闹，小娘子今夜打算去凑凑热闹，在柜台后又坐了一会儿，见不再有客人，便从凳子上起来，要去关门。
　　恰在这时，有一人撩开帘子进了屋，朝小娘子道：“在下听闻小娘子善于酿酒，特来拜访。”
　　来人锦衣华贵，面容清俊，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是极为出挑的存在。
　　小娘子还站在柜台后，怔怔地看着来人。
　　“在下寻一人，可以酿出梅香冷，听闻小娘子出身酿酒世家，不知可会酿梅香冷？”
　　那人走上前，桃花眼温柔地注视着小娘子，让她有一种沉溺其中的错觉。小娘子侧头避开那人的目光，轻声道：“梅香冷轻易不能酿得，还请公子恕妾身无能为力。”
　　闻言，那人却是露出一点笑意，本就温柔如水的桃花眼仿佛落入星光：“小娘子不愿意酿也无妨，只是恳请小娘子教在下酿制这梅香冷。”
　　“公子许是不知梅香冷的含义，在妾身家中，此酒是酿与心上人喝的。”小娘子声音清清冷冷，完全没有江南女子的软糯。
　　那人忽然后退一步，朝小娘子端端正正地施礼，道：“实不相瞒，在下姓霍，名单一个城字，与梅香冷之间有一段很深的缘分，十余年来一直寻一酿酒之人，若有冒犯，还请小娘子见谅。”
　　姓霍，名单一个城，平城没有这号人物，可京城霍小侯爷的名号却早已传遍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直侧头避开霍城目光的小娘子猛地转过头，直直地看过去，平素看人温柔的眸子竟淬满了寒意，仿佛要将人吃了。
　　猫儿性敏感，察觉到小娘子情绪不对，跳到她怀里，喵喵叫了几声，分散小娘子的注意力，她这才掩了眸中的情绪，轻声道：“还请小侯爷快快起身，妾身愿意将梅香冷的酿制之法告诉小侯爷。”
　　霍城直起身子，看着小娘子：“如此便有劳小娘子了，在下定重金相酬。”
　　“现在尚是秋季，等冬日妾身备好梅香冷的材料，待到春暖花开，小侯爷便可以学了。”小娘子帮怀里的猫儿顺着毛，温声说道。
　　“若是如此，那等明岁春来，霍某再来拜访。”
　　送走了这最后一位客人，小娘子才抱着猫儿从柜台后走出来，柜台后面修得要比地面低上许多，在众多酒客看来没有肩高的小娘子实际上却颇为高挑，甚至比在一众世家子弟里就略高的霍城还要高一些。
　　酒肆关了门，小娘子却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她抱着猫儿回到后院，在院中坐到明月升起，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霍小侯爷，真是巧啊，竟然，还能再见面。”
　　小娘子声音低哑，明显不是女儿家的该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