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三章 思念（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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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的时候，我坐在门槛上等着非来看我。看着周围人的人熙熙攘攘的走过来，又走过去，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妃从来都不阻止我这么做，她只是用着她特有的那种眼神端详着我，然后一言不发的走掉。我慢慢的知道，那个眼神里有着理解，更多的还是怜悯。
我讨厌那种眼神。那种证明其实我永远都不会等来非的眼神。那种潜藏着告诉我，其实我对非来说，不过是顺手捡回来的路人甲。
我以为这是京城里一个热闹的地方。所以只要我一直盯着街上的行人我就会看到他。哪怕他把我遗忘了，把我抛弃了，我能认出他，然后他就会想起我。
一次次的失望过后，是深深的质疑。是不是因为太久了，所以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会不会因为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所以我不认得他的声音了？是不是因为太遥远了，所以我不能分辨出他的笑容了？
不是的。那天下午的每一刻钟都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每分每秒，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用那种稀松平常的声音，畅快的说着：[只是随便看看就找到了啊。]；他用让我安静自信的眼神对我说：[以后会来看你的，你要快些长出头发来啊。]
我开始懊恼。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头发长得太慢，太丑，所以他嫌弃我了？然后又想，他又没有来看我，怎么会知道这头发的事情？而我分明已经学会用假发片来装饰得好看了，昨天妃还夸奖过我的啊。
日子就在胡思乱想中，一天一天的混过去。等我想回头的时候，已经入秋了。那些个“下山后努力生活”“下山后四处走走”“下山后嫁人生子”“下山后……”的想法，已经被抛弃在不知道的地方。我用我的灵魂去相信一件事情，最最简单的一件事情：
我要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螃蟹已经肥硕了，虽然稀有，但确凿的肥硕了起来。不知道妃从哪里找来的门路，竟也卖出了蟹黄豆花这样难得的吃食。店前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我的心却越发的凉了下去。
没有他，从来就没有他。
或许我癫狂的样子已经影响了店里的生意，又或许妃只是看不下去了。某日毕店后，她叫住我，开始为我打扮。而我像一个玩偶一样任她摆弄，心中全无一点喜悦。
女为悦己者容，我为何人悦？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稍许的震惊了一下。镜子中的人有着尖尖的下巴，妖媚的红唇，柔顺的头发整齐的盘旋在头上，身上的衣裳红的能够滴出血来，映着烛光，就像……就像出嫁的新娘。
不自觉的扯嘴笑了笑。果然我还是差得太远么？原来自己也可以被收拾成这个样子，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妖艳得像个乾达摩。
妃的打扮却要简单得多。淡蓝色的衣裳，鬓间斜插了寸长的发饰。她领着我，走向城里更深的地方。
夜晚的京城比我想象得更加的热闹和安静。遥远的街头是红彤彤的烛光，自己走的却是能映出自己脚步的石头。我茫然的看着眼前因为红色而扭曲的道路，不知道是通向什么方向。
妃静静的摸着我的头发：
[前面是有名的国子监，每年来参加秋试的学子都会聚集在这里。]说罢又抿了抿嘴道，[你平日里也不走动，我便领你来看看。]
她的眼睛闪烁不定，话是对我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红光的方向。她似乎透过我看到了什么，在我遥远的身后。我不确定的回头张望，背后空空如也。
国子监的旁边是红灯区。我用了很长时间来消化和记住这样的事情。妃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戏谑，却独独没有少了那一抹怜悯。我撇过脸，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那样的眼神。
我抬头看着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明晃晃的[风华楼]，我看着妃摇晃着手指头与守门人说着什么，我看着里面出来更加妖娆的女人拉着妃的手可劲儿的笑，我看着妃向我摆手，然后领我进去。
浑浑噩噩。我觉得那个罩子又隆了下来，我觉得声音又被抽离了。世界轰轰作响，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我们进去的一瞬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就是兴高采烈的欢呼。妃是这里的老鸨。很久的以前。我感觉到人群向她涌去，我感觉到有人拽着我的衣袖。
然后……
然后我看着那个雅座里的侧影，面无表情。
削瘦的身影，飘散的长发，还有修长的手指。他的手指搭在另一个人的头上，带着让我着迷的微笑，轻声的说笑着。我看到那个女人的脸上，挂满了迷恋。
有谁推揉着我的身体，向舞台的中间，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有什么滚烫涌上胸口，涌上双眼，涌上喉咙。我动用一切的力量，才能挪动自己的手指，只想向他挥舞双手。
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他便垂下了眼睛，向下看来。
他看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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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目光中全然没有我的存在。
他看到我。
却没有看见我。
他斜倚着栏杆，笑揽着那个女人，对着楼下指指点点。我能看见他松懒的笑容和不屑。是太熟悉了吧，这样的戏码。就像看着老鸨领来的新丫鬟，又或者谁人来此凑热闹。
热热闹闹，乱乱轰轰，糊涂散场的大杂剧。
磕磕碰碰中，我的身体再也找寻不到力气，被人拖拽着，揉推着，扶持着。我突然开始庆幸周围有着这么多的人，他们簇拥着我，把双手在我的身上放肆，又防止我就这样的倒下去。
我庆幸自己不会说话。庆幸自己痛，却不被人发现。
空气是热的，眼睛是冷的，衣服是红色，面色是白的，头发是盘起的，心情是散乱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唇。他绽放美丽的微笑，却只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或是他们亲热的画面如此的刺眼，又或者周围扶持的力量消失的如此彻底，我突然有点清醒了。微微侧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半楼的舞台上站定，旁边是抿着嘴笑的妃。她笑着对别人说：
[有日子不来了，难得大家都还记得优妃这半老徐娘，却没想着我带的娃娃可比我受欢迎多了呢。]
戏谑的声音，还有起哄的回应，听在耳朵里轰隆轰隆。我茫然的东张西望着，眼神总是不经意的扫过非，扫过他漠然无视的背影。
[呵？入伙！这我可说的不算。人家可没给我签什么卖身契哟。好好好，我给你们问一问，可若是她不同意，你们可不能来硬的呢。]
妃的声音离我那么近，脸离我那么近，我才发现她的个子很高。大概比非矮半个头吧，如果抱着的话，非的下巴刚好能抵在她的额头上。我的个子太矮，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像是从上面砸下来的。我看着妃的嘴唇一张一翕的，看着她媚笑倾城的对我说着什么。却什么都听不到。
什么头牌梳拢，什么顾媚生花，什么丰姿天然。我听到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定定的看着她，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我奋进力气的抬头看着楼上的背影，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如此坚持。
坚持去喜欢着他。
喜欢着陌生的他。
[呐，就是这样了。你要入伙吗？]
说罢，妃将身子又倾了一下，小声的说：[你不答应便是了。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的想摇头，却看到他在那女人示意下回头。我看到他挑起眉头，兴趣盎然的样子。
于是，我点头了。
轻轻的，但确实点头了。
我不知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让他看着我。
如果他能看见我，
就是一种幸福。
如果我有了幸福，
你们还能夺走什么呢？
我就是那样想的。所以我点头了。轻轻的，然后重重的，义无反顾。
我听到周围的吸气声和起哄声，我看到妃的惊讶，我看到非将眉头挑得更高，笑得更深。我看到那女人眼中深深得不屑。
然后，我看到妃将身子转了过去，被搭在他左臂上细弱的素手。
[哈哈，小姑娘很上道啊！我出200两！]
[嗤，尤三逅，你也太扣了吧，这样的货色才出200两。给妃姐一个面子，我出1000两！]
[一千两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三千两！]
……
屋子里的温度似乎在逐渐的上升。我能看到离我最近的几个人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我开始明白，他们在抢购一件很有面子的商品。
我环顾着空荡荡的舞台，开始明白，自己便是那“有面子”的商品。
当价钱涨到五千两的时候，开始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我看着那个喜洋洋的男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其实长得不丑，看起来也是一书生的样子。或许还有点才学。又或者能金榜题名。如果，如果我就跟了他，也许就离玄色说的生活不远了。
算不上幸福。却安逸稳定。
我又开始看向楼上。看着那个再也没有回转的身影。
呐，我站在这里卖着自己，都是因为你啊。
呐，你多看我一会儿好不好？
看我一会儿我就不觉得亏本了。
你看看我啊，我会安静的。
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我会安静的找个人生活。
好不好？好不好？
他没有看我。
[没有加价了吗？那这娃娃的……]
佛啊，来阻止他们好吗？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做好准备与别人同床异梦。
没做好准备就安稳幸福了。
我还没做好准备，
不再惦记着他。
[一万两。]
冷冰冰的三个字，从楼上的雅间上轻飘飘的飘了出来。那声音围着我转啊转，转了很多圈，然后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又滚回我的身上。
[……就是袁大爷……诶？什么，一万两！]
[一万两。]
我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凝视着他。看着他冰冷的脸，还有毫无笑意的眸子。他的嘴动了动，还是那样清晰的字眼，我却再也不能明白。
[一万两。还有人加价吗？如果没有，她是我的了。]
我是他的了。
空白的脑袋把这句话一遍遍的重复。他们像种子一样在脑海里生根发芽然后开花结果。我突然觉得也许幸福只是缺少苦难，我能拥有幸福，我能看到幸福。
我能觉得，幸福就在我手中。
走到楼上去的时候，我的脸还在持续的热着。我又开始晕乎乎的了。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但我想我是特别对吧。
我跟在妃的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步子很慢，很平稳。我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牢牢的盯着地板。我不敢抬头，我害怕自己还没有走到他的面前，就幸福得晕了过去。
我要说些什么？
哦，我不能说话。
他会说些什么？
他会不会说，因为太忙了，所以都没有去看你。
或者他很惊讶的说，啊，原来是你啊，都没有想到你变化这么大。
他也可能很生气的说，你怎么能在这里出现！
我开始局促，如果他生气了怎么办？他会不会讨厌我？不自觉的咬着下嘴唇，我默默的胡思乱想着，浑然不知道妃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
自然，我撞上了她。抬起头，却看见她盯着我看。
[如果你想走，现在就可以走。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走？我不解的看着她。
她像突然泄气了一般，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推开了门。
我设想了那么多的开场白，却没有想到这样的情景。
那个女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兴奋的回头向非说：
[她真的很漂亮！非，谢谢你把她买下来送给我！]
非垂着头，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妃看着天花板，我看不见她的眼睛。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看着她兴奋得直脸红得样子，突然掐了自己一把。
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不是在梦中我都是在城市中来来回回的游走，站在你的门外却推不开门吗？
为什么我推开了门，你却把我送给了人？
我感觉不到疼痛，我想我只是在做噩梦。
啊，噩梦里仍有如此香甜的事情。我能看见你。虽然你没有对我笑。
那么这个噩梦，算不算是值得？
我突然想回到那个与你初见的下午。我不会跟你离开。
那个下午，我喜欢着你，从此再不相干。
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一天好吗？
好不好啊？
我在我的梦中泪流满面，而你却不肯抬头。
这只是关于你我的一场噩梦。
我思念着你。
你不记得我。
我爱着你。
你伤害了我。
那就让我只喜欢你一天，就一天，认真的、彻底的喜欢你。
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三章 思念（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