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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向死而生—旧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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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将喜帖紧紧攥在手里,身体在微微发抖。
染萤看起来依旧理智自持,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她淡淡道:“于情,这张喜帖算是我们之间感情的了结;于理,从现在开始,你被逐出宗族,好自为之!”
过了很久,男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身离开,他感到了彻骨的冷,相依为命不如各自安好。
他决然与她背道而行,或许曾经青睐过、守护过便已是最好的报答。
染萤眼如死灰,她缓缓站起,拿出了一把漆黑的匕首,动作利落的刺向他毫无戒心的后背。
“噗!”匕首穿透他的皮肉,耳边传来她冷漠的声音:“我答应荒,以你的一半儿心脏作嫁妆,抱歉!”她说完便将他推下了无尽深渊。
“此匕首有灵,送你防身。”昔日定情之物,今成断情之刃。
幻境似乎戛然而止,两个人都消失了,四周突然响起悲凉的声音,不断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夏伶震惊,那个女子是她的祖母,她与自己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与她最是亲近,她觉得祖母像清晨平静的海,宽容柔和,波澜不惊。
她身体很不好,祖父几乎穷尽所有才得以维持她寿命几百年。
她的胸腔里是没有心脏的,她小时好奇追问,祖母总是笑得很温柔,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去它该去的地方了!”
“该去的地方……”她猛地望向无尽深渊。
月华长裙素白飘逸,干净灵透的女子总能轻易勘破虚妄,理性的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万般苦楚默默下咽。
染萤跪倒在悬崖边,就这样望着崖底很久很久,未发一言,未流一滴泪。
就这样沉默着将滴血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沉默着挖出了鲜活的心脏。
“噗通!噗通!”它剧烈跳动的样子像极了死亡。
染萤离开了,将心和心里的那个人一起留了下来,她永远定格在漫天的灰色的枯败里!
夏伶终于明白了祖母为何毫无生气,身上永远弥漫着柔和的死气,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幻化成祖母的样子,将这一切诉说给那人听。
夏伶突然泪流满面,没有你的岁月静好她其实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质问的声音消失了,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烬,这里是你的梦魇,你已经醒了!”夏伶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的清晰。
“你是谁?”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夏伶。”
“你姓夏?”
“是,你要走了?”
“他缺失了一半心脏,永远也到达不了武道巅峰,被怨恨、被痛苦束缚,只能把我留在这里,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总之谢谢你告诉我答案。”
执念已解,再无遗憾,噩梦自然就消散了。
夏伶突然感到天旋地转,黑暗被绞成碎片,重拾光明,她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眼前,一间破败茅草屋、一条土黄狗、一杯清茶、一仙风道骨的悠闲老人。
夏伶认出他就是烬,她朝他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呈递上一卷鲛绡,薄如蝉翼,洁白清透的布面上空无一字,老人轻轻接过。
“我族遭逢大难,祖母的陵墓被人破开,我在她的尸身上找到的,她应该是留了话。”
烬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布面,指尖上滴落的鲜血很快将之浸透,不多时,两行血字浮现:生机现幽冥,死人尸骨藏。
老人沉默良久,仿佛是在回答谁:“知道了!”
夏伶一头雾水,问道:“何意?”
老人淡淡道:“她让我去取一个东西,完成她的心愿,也许能颠覆这个世界!”
夏伶欲细问,老人却岔开话题,问道:“灭族困境,你准备如何解决?”
夏伶愣住:她不知,或许其实根本无解,他们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天界只有一个地方荒不会踏足。”老人慢悠悠道。
“何处?就算有,又凭什么收留我们?”夏伶不解。
他微微一笑,道:“能给荒添堵,它自然乐意。”
“去幽冥冢跟你的族人会合吧。”说完一挥手便将她送离千里之外。
老人握紧鲛绡,思绪翻飞回溯,停留在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
她最爱素白的月华长裙,裙边绣着只活灵活现的金色凤凰,数十道裙褶流动间伤佛欲振翅飞翔。
她穿过细碎的洁白月光,笑着跑向他,裙裳飞舞,晕出月华光影,带来花草熏香的流韵,碧水波光粼粼,荡漾着他的柔情,满溢心头,无处安放。
他仿佛又听见她轻柔的声音,字字诛心:“我要我族归来!神族覆灭!荒生不如死!”
他抬头望向天空,回道:“好,定如你所愿!”
他们的宗族是从海的尽头逃难而来,在九阴山定居不过千年,与陆地上的人通婚血脉早已驳杂。
从前生活的地方是一片洁白冰原,冰原下镇压着可怕的魔物,但不知为何,冰原突然融化,他们不得不离开家乡,远渡重洋。
陆地上的人将他们错认为魔,赶尽杀绝!
他不知道当初那样绝望的境况下,他的公主和渊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一切似乎确实按照他们预言的轨迹在前行着。
他轻轻招了招手,一头通体赤红的狻猊欢快的朝他奔来,那是他的坐骑,是他从无尽深渊里降伏并带出来的。
当年,他从悬崖爬出来时,柳枝已经结了冰,缺失的一半心脏再也长不全,他将自己的一半元神剥离,永远留在了那个时空,才得以摆脱那个噩梦。
一切祸根皆由那次论道而起,现在终于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
气势磅礴的瀑布顺陡崖倾泻而下,飞珠溅玉,腾起一片云蒸霞蔚。
水汽氤氲的崖底深潭中铺满了正红色的牡丹,花瓣鲜嫩明丽,蔚为壮观。
“牡丹竟长在水里,岂非无根可依?”夏伶啧啧称奇。
“是啊,倒不如一株浮萍,可随意来去。”
夏伶循声望去,在藕花深处见一男子,躺在花芯上,披散着头发,红衫层层叠叠浸在水中,比那盛开的花朵还要耀眼夺目,但脸颊上一块漆黑的死囚烙印破坏了这盛极的美。
夏伶刚要开口,他却猛地翻身而起,拉着她躲在了繁花深处。
前方两人正在激战,一人明显落于下风,眼看被擒,忙道:“我这里有一个礼物送给兄长。”
世间有一种怪,名为拾忆。
有一种能力,能摄取人死前的记忆,为他人弥补遗憾,以换取利益。
诽拿出一颗透明的圆球道:“渊死前的那一幕你从来不敢看,兄长不想知道他至死都心心念念的人是谁吗?”
荒将自己裹在斗篷里,看不见表情,背脊不自觉的绷直,没有开口拒绝。
诽将圆球捏碎,瞬间化为无数朦胧的光点汇聚在空中,如电影般演映。
天空中艳阳高照的同时大雨倾盆,传说海妖是深海所化,无父无母,与天地同寿,它的眼泪会化作雨水将世界淹没。
“别哭了,我都要死了,你安慰安慰我好不好。”男子躺在地上,还在没心没肺的调戏它。
听了男人的话,它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一边用身体为他挡雨。
男人的眼睛始终粘在它身上,看着它笨拙的样子,好笑道:“也不知道你化形后是什么样子,可惜我看不到了。”
海妖看着他一脸的遗憾,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痛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生命经历了枯败又重新萌发生机。
男子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雨水竟也变成了蓝色,漫天的蓝光里,巨大的兽体竟逐渐化形成一个银发银瞳的俊俏少年。
男子瞪直了眼睛,情不自禁的抚摸它的长发道:“是我喜欢的样子!”
在消失之际他听到了一个悦耳至极的声音:“渊,我会守着你,等你回来!”
“好!”他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画面的结尾少年血红着双眸,抱着已经冰凉尸体落寞离去。
“我相信他会回来,到时,你还会杀他吗?”诽道。
“若他挡我的路……”
话不敢说完,像一出默剧戛然而止,看客看不懂深意,主演却将一切埋在心里。
诽双手捧出一枚并蒂莲花玉佩,花体莹润纯粹,一半漆黑,一半洁白。
“当年论道不欢而散,渊落下的,没得机会还他,请兄长代为保管。”
荒接过,声音仿佛淬了冰:“八十一鞭,你若活下来,便走吧。”
说完转身离去,诽看着他的背影红了眼眶:对不起,你终于成了孤家寡人,保重!
荒的武器离兮漂浮在半空中,毫不留情的执行指令。
“啪!啪!……”鲜血流进了潭水中,将牡丹花浸染的愈发美艳。
夏伶快被身旁男人散发的冷气冻死了,她惊异发现每打一鞭,他脸上的死囚烙印便淡一分,直到鞭声停止,烙印彻底消散,他也在瞬间冲到了那人身边。
此地名为囚岛,囚犯终生无法离开所囚之地半步,红衣男人的囚牢应该是这一片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