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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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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嫣先一步跟着上了楼,被江宴升三步跨作两步地拦了下来,“你们老板有男朋友?”
王嫣觉得他的问题稀奇,“为什么不是女朋友?”
……当然是因为那天自己亲了他,他也没表现出什么恶心和厌恶的反应。
这么想着,江宴升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方展这人,该不会还是个双吧。
王嫣见他不答话,又想到这两天江宴升对自家boss的态度,表情渐渐奇怪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她以为的塑料兄弟关系难道其实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两人的脑洞各自开始跑偏。
王嫣思及自己的身份,道:“我还有事要做,也不清楚这种私事,江少要不直接去问问我们老板?”
于是留江宴升一人站在楼梯中间,不上不下。
恰如他此时对方展的感情,好奇,也止于好奇。
房间里的方展不知旁人的想法,他站在窗前,正认真听电话那边和自己吐槽,讲家中压力让他快要崩溃,想一走了之。
他垂眼细细的听对方讲完,又给出建议,“若是顾不得两头,不如专心把一件事做好,你潜心做研究,我帮你顾着公司。”
瓴方集团的阮家不似江宴升的父亲与政坛还有些牵扯,在私生活方面也就更肆无忌惮一些。
现任总裁阮泽家中置着一位妻子,外面又养了几朵野花,妻子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外面的也不甘落后,此时同方展讲话的,正是其中一位的儿子,阮落。
两人自初中就相识,一直到大学也是相约上的同一所,到后面方展准备出国读硕,阮落因为想要借子上位的母亲留在国内,才算分开。
阮落在实验室里听到潜心研究四个字,冷哼一声,
“老李眼中只有那个喊着要发science的乖乖仔,杂事都堆给我来弄,家里家外都没个顺心的地方。”
老李是阮落的博导,对底下学生控制欲极强。
方展不是第一次听他如此抱怨,心中叹了口气,缓慢地试探着,“你们实验室的仪器该也该更新一批了吧,不如我……”
“方哥。”
方展习惯性地闭了麦。
阮落在那头捏了捏眉心,“抱歉,我大哥没经过我的同意去找你帮忙就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不想欠你更多。”
不想欠的更多,抑或者是不想有更多牵扯。
木窗外,江宴升站在车旁,抬头往方展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刚好站在窗边,又给他递了个飞吻。
小少爷实在骚包的不行。
方展漫不经心地在玻璃的水雾上涂抹着,一字一句都在心里打磨着讲,“兄弟之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今天我帮了你,以后你还回来便是。”
阮落笑了,“也是。”
冷冻离心机急速的震动了几下,停止了嗡嗡的噪音,他的手撑在盖子上,道:“我先挂电话了,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好,回去见。”
确认那边已经挂了电话,方展才放下手机。
透过那块被涂抹出的圆圈,楼下的小少爷已经连车一起,没了踪影。
*
“项目组已经到了镇上,明天早上七点出发,最晚八点半就能到村里。”
方展白天跟着周家村的村长在附近的山上转了一遍,此时已有离开之意,“之前推掉的会不能再拖了,明天我离开后,你就和江宴升一起留在这边同考察的人交接,扶贫的事要是他想办就让他来,要是不行就等我回来再想办法。”
王嫣在旁边记下,又道:“行程表和人员资料我已经发您邮箱里了,您记得查收一下。”
方展点点头,随手打开邮件的附件,一目十行的看着,“你先去吃饭吧,白天辛苦你了。”
一顿,
“晚上也给你放个假,我让江宴升带你去买几套换洗的衣服和鞋子,算在公司账上。”
雨一直没完没了的下,每当以为它要停的时候就又会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洗刷。
宾馆里的洗衣机又小又旧,更别提会有烘干机,于是几人的衣服只能穿一套扔一套,王嫣的脚上也从高跟鞋换成了运动鞋,能看出上面被精心擦拭过又擦不干净的泥印。
本该是好事,王嫣听到后却是小心翼翼的将平板收起,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一边道:“今天早上就想和您汇报来着,江少昨晚回来就送了我几件衣服,说是让我换洗,我推脱不过,放在房间里一直没动,您看?”
方展着实愣了一会儿。
然后问,“他送你衣服,你为什么要问我?”
王嫣磕磕绊绊,“他还送了一条钻石项链,然后…那个…”
方展皱了皱眉,他不在乎江宴升不分对象的撩人,但影响同事工作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嫣见他面色不好,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话说全了,
“然后说他只是想追您,问我您有没有男女朋友,我就把萧总之前在公司说的有关您的传言给重复了一遍。”
“……萧晓?”
王嫣恨不得举手发誓,十分真诚,“对,我绝对没有添油加醋,百分百还原。”
“他说了什么?”
“说您有个青梅竹马的暗恋对象,但没说是谁。”
方展看着电脑桌面,缓缓吐出一口气,“东西给你就收着吧,他也不差这点钱。”
王嫣点头道谢,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一溜烟的退出去了。
晚上十二点多,楼下就传来了停车的动静。
不知是不是刻意,江宴升每晚都是在差不多的时间走着同一个流程。
方展放下手里的书,准备等他上来后找他谈一谈。
结果过了好长一会儿,楼下都再没有别的声响。
开门的声音,木板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或者吃饭时椅子移动的声音。
这些因隔音不好总惹人烦燥的声响在此时都不再存在,只有雨水仍拍打在窗上。
方展起身向下瞧了瞧,车里也没有光亮。
他犹豫片刻,在睡衣外套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又换上了运动鞋。
楼梯转角的灯泡仍然亮着,方展怕打扰王嫣睡觉,刻意放缓了脚步,顺着楼梯下到一楼,没见到人后,便拿起大门旁的伞,走了出去。
农村的土路上没有统一安装的路灯,宾馆在屋旁挂起的灯泡忽闪忽闪,勉强能照亮周围的一圈,但因为下着大雨,昏暗的灯光在地上映出植物被风雨吹动的影子,反而更吓人了。
说实话,方展有点退缩。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江宴升出事的可能性。
这里是一个通讯良好的小村庄,距离镇上只有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他和王嫣作为同伴都还在旅店里,他们的身份也只会给这里的居民带来利益。
几乎没有发生意外的理由。
或许江宴升只是不知发什么神经想在外面转一转。
这也符合他的性格,不是吗?
方展这么想着,越来越觉得自己下来找人有些过于冲动。
但他仍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后,用没打伞的那只手摸了摸口袋中的打火机,然后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村子更深处走了。
对于江宴升,他没法那赌万分之一的可能。
方展紧绷着神经,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自己或许该像江宴升戴戒指一样给打火机也拴个链子,挂在脖子上掉下的概率大概会比从口袋里掉出去的概率小很多,也更有安全感。
越往前走,便离身后的光亮越远。
他将手机的灯光避开了两边的住宅,只往两边半个人高的杂草丛中扫着。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手机的光亮从杂草丛扫到了一处院子的葱棚里。
方展继续向前,停顿片刻,又往回退了几步。
与葱棚只隔着一个柴垛的砖房后,是他之前当作美景的江水,而在江与土房间的泥地里,被光照亮着,是一只半露的人手,旁边是血色的水坑。
震惊愈甚,反而愈发镇定。
方展半捂住手机的光亮,给王嫣拨过去了一通电话。
雨水打在树叶上哗啦啦的响着,一道闪电自天空划过,手像是被人拖动般突然向后移了移,而被电光照亮的瞬间,方展隔着木屋的窗户与一个男人对上了视线,也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那个院里躺在泥里的根本不止一个人。
身后草丛响动,方展凭着直觉挥出了拳。
来人似乎没想到他力量这么大,不过几个瞬间的交手,就被打倒在地,不甘心的扑过来,扯住了方展向后退着的腿,两人撕扯间,手机被甩到了地上,又被躺在地上的人顺手按断了。
方展觉得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江宴升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斩鸡,地上这人的力量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江宴升不在这。
木屋后的男人此时也靠近了,方展将死命拽在自己腿上的人踹开,飞快的捡起手机,往来时的方向退了两步,然后跑了起来。
他想错了,他们的身份会给这里的居民带来利益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不是这里村民的想法。
如果出事的不止一个两个人,在一个小村子里,也不该是个人行为。
就他妈离谱,瓴方之前来过的考察团是干什么吃的?
他避开了来时的那条土路,等身后追自己的脚步消失,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脚下。
手机在跑的过程中被他关了手电筒,四周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让他整个人都犹如被抑制住了呼吸。
他需要躲起来,也需要马上给王嫣打个电话。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了木枝被踩断的声响。
方展猛的转过了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是江宴升。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光亮,江宴升本来还想着调笑方展两句,却发现他的脸上不是一般的苍白,整个人也在发抖。
于是一愣,“对不起,我……”
“给王嫣打电话。”
方展打断了他,道:“你晚上开回来的是不是第一天的那台车?王嫣那有备用钥匙,让她现在就开车走,除了手机什么都不要带,离开这个村子去镇上。”
他的手在口袋中攥紧了那个从不离身的打火机,又催,“快点!”
江宴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马上打过去照他的话说了一遍。
王嫣刚才在睡梦中就被方展的电话吵醒了,此时不明状况,但出于对老板的信重,还是迅速披了件外套,出去了,问道:“那你们呢?”
江宴升替方展答了,“你尽快先出去再说,不用管我们,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见方展望向自己立马解释,“我今天回了宾馆,刚想进去就被那天那个摔倒的小女孩拦住了,她躲在草丛里,浑身都被浇透了让我帮忙救救她妈妈,我一路跟着她进了一个山洞,见她母亲发烧躺在里面,便想着叫人送药和吃的过来,山上信号不好,我下来刚想打电话,就碰到你了。”
方展此时见到人后,神经便放松了些,身体被风一吹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他平缓着呼吸,“那个山洞有人知道吗?”
他白天和村长进山里逛的时候,村长并没给他介绍有这种地方。
果然,江宴升摇了摇头,“那个小女孩说只有她妈妈知道,是之前逃命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方展拿出手机,先给萧晓打了个电话,说了刚才看见的事和自己的猜测,让他从市里找关系,避开豫龙镇的领导,尽快出警。
又看了眼听他描述完便神色难看的江宴升,问,“县委书记家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江宴升没回答他,也打了个电话。
然后对他道:“走吧,如果江齐还不想我死,一个小时后应该会有直升飞机过来搜救。”
方展扯了扯嘴角,差点忘了身边这人的身份。
下雨中的山路泥泞又探不出深浅,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一点一点踩着硬处着走,唯一庆幸的是大雨已经转小,不至于视线模糊。
江宴升本来走在方展的前面带路,扶着树跨到了一块岩石上,见方展小心的模样,又停了下来,“你在前面走,我告诉你路。”
方展朝他看了一眼,“我考过攀岩的指导员证书。”
江宴升有些想笑,但想到今晚的事又笑不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边仔细盯着路,一边对方展慢慢道:“小姑娘没有名字,只说她母亲今晚逃跑是不想再被关起来,我问她关起来做什么,她说她不清楚,只知道母亲去年也被带出过去一次,隔了大半年才带了一个小弟弟回来,不过没等多久,小弟弟就不见了。她听父亲说,是买家又打算要了,弟弟是去享福。”
同类的性命在恶徒面前如同猪狗,可他们杀了别人的命又压上了自己命所换来的,可能也不及他手上一块腕表,一件衣服。
若说山中人愚昧,无知又可恨,那参与这件事的,难道没有出过山或者山以外的人么。
不过都是屠宰场,端看做的隐晦还是粗暴,场地是大还是小罢了。
方展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听他声音低沉,刚想宽慰两句,就听他语调一转,换了话题,“你今晚出来是特意寻我的?”
方展嗯了一声,“想和你告别。”
江宴升沉默许久,两人走到一处稍缓的平台,他才张口,“前面再翻过一个小坡就是了。”
说完又叫了一声方展的名字。
只是后面的字方展一个都没听清,尽数被沉没在了山谷中突然传出的如同巨石碰撞般沉闷的轰鸣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