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村庄》映子

3、城里的村庄之 城市里的田园牧歌

　　坐在熟悉的564路公汽上，我同往常一样去做家教。
　　车子一径轰轰隆隆地缓缓前进着。令人昏昏欲睡的一贯的杂声里，我的思绪漫然无目的地游荡着。
　　逢站，停车。人上，人下。旁边有公交擦身而过。
　　忽然，很无由地，想起乡下的田埂，和田埂上缓步前行的老黄牛。
　　无端地，觉得这城市的公交像极了田间地头劳碌不息的老牛。
　　不是么，你看，那样的臃肿滚圆的车身，车前微微下垂如牛角的车灯，还有，艰难前行时沉重的喘息和蹒跚的步态，不正像憨厚持重的老黄牛么？还有，不论晴雨寒暑永远在路上供人驱策奔波，那样不知疲倦任劳任怨，不也一如乡下老黄牛的温良性情么？
　　城市是一片庄稼地，交错纵横的马路把它分割成一块块地界，这边种瓜，那边种豆，城市的人们在其间播种着各自的生活。路成了田间阡陌，陌上行着公交，它忠实地把人们送往各自的地界。
　　司机是骑在牛背上的远古牧童。方向盘是他的牧鞭，车哨是他的牧笛，他从心所欲地驾驭着他温顺的坐骑，一踩阀，“吁——”车灵巧地停下，一拉闸，“哞——“车听话地启动。高楼如林马路如磐，他驾着牛儿在其间往来穿行。牧歌清越车哨飞扬，他亦有着牧童式的自得意悦。
　　公交有老的，有年轻的。你看，那才超车上前的，跑得虎虎生风，就像牛犊子撒开了欢快的蹄儿，气息匀和跑百里不歇气的劲头，那准是年轻公交；至于那些老的，就比如眼下我正坐着的这辆，慢慢吞吞磨磨蹭蹭老大不情愿地，三步两停地往前挪蹭，还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就是一把老骨头了。
　　这城也处处有着专为公交准备的处所。你看，路旁隔一段还设个加油站，那是公交累了饿了，得添把草料；还有洗车房，那是预备着给他们舒络舒络筋骨的，就像夏天我们得不时把牛们牵去水洼打个滚一样；还有停车场，是铺满松软稻草的牛棚，让他们在那干草香里醉入梦乡沉。
　　白日里这城市永是沸水般地闹腾，公交们载着兴兴头头的人们热热闹闹地奔生活。
　　而到了晚间，当夜色沉沉地落下来，喧嚣的声浪渐平息成微澜，疲倦的司机师傅驱驭着同样疲倦的公交，悄无声息地驶回泊车的地方。这情形，就像农人赶着他倦累的老牛踏着满地夕阳回家；这时，累的人和累的车之间必是不多话的；司机只是懒懒地不经意地开着，不忍猛力驱策跑了一天的车；而车也是徐步走着，步态安详自足；气氛很安静，安静中浮动着劳累后慵懒松快的气息。他们并不说话，可那静默中有着言语的意会：司机瞥瞥车子，那目光必是充满怜惜的，似在说：“老朋友，辛苦你了。”车子温情脉脉地回望他的主人，眸子里注满自足与感动。车与人，互相慰安着，行在夜深人阑的路上。
　　而当公交们终于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一排排整齐地泊在停车场时，你可以想见，温柔的夜色轻落在他们身上，他们那样安静乖巧地泊着，沉沉地睡去。这时若穿行其中，你必能听见劳碌一天后特有的那种深沉的呼吸声，舒缓而悠长，在寂寂的夜深处，轻匀吐纳。如一支低回温柔的晚歌，在缓缓绽放的夜的花心处，悄然流转。
　　城市里的田园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