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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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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柳歌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又见到了对门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但又有点奇怪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v领薄衫,身下一条黑色的居家长裤,脚上还穿着拖鞋,应当也是和柳歌一样,只下去一会儿。
最吸引柳歌的,是他的头发。不是那种利落的短发,而是长及脖颈,覆住半个耳朵的黑色半短发。
留这种头发的男生,柳歌只在漫画里见过,哦,准确的说,留这种头发,又这么帅的,她只在漫画里见过。
柳歌搬来这里半年了,确定他是独居。因是邻居,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他每次都会用长长的额前碎发后,那双墨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对她点点头,柳歌也都是点头回应。
只是为什么说他奇怪呢?那是因为两人虽然打过不少照面,但却从未说过一句话。柳歌刚来的时候,本着对帅哥的好奇,曾试探地对他打过招呼,但……男人都只是礼貌地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久而久之,柳歌也就不再自找没趣。
本来她也没多想过什么,她感觉得到男人散发出的气质,是经过多年的熏陶孕育才能形成的。这样的男人,家世好,有思想,长得又好,定然不是她能肖想的,她只是看到帅哥想要调侃几句而已。
转眼电梯已经到了,柳歌先走了进去,按下一楼,又转身示意了眼男人,他点了点头,意思自己也是一楼。
就不能说句谢谢嘛,柳歌暗想。
扔完了垃圾,她就自己上了楼。刚进家门,就突然接到了公司老板的电话,有一个报表出现了问题,急需她去公司一趟。
可是她下午约了家政阿姨的!
正当柳歌不知如何是好时,邻居帅哥回来了,他从楼道里路过,顺便看了眼柳歌的方向,察觉到柳歌也在看着他,遂又转过头开自己房间的锁。
“等一下,先生!”柳歌叫住他,“您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男人慢慢转过身,似乎在犹豫。
柳歌又接着说:“没什么的,就是我下午约了阿姨来打扫房间,但我临时有事要去公司一趟,你可不可以帮我保管一下钥匙啊,我告诉阿姨去您那里拿。”
她房间的,钥匙。
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男人僵硬着点点头,随后接过柳歌手中的钥匙,在两人指尖碰触的瞬间,他一个腿软,几乎摔倒。
柳歌下意识地去扶他,却被他慌乱着拒绝了。
“您……没事吧?”柳歌觉得奇怪,可也想不出来哪里奇怪。
男人摇了摇头,拿好钥匙后转身便走回了自己家关门。
柳歌:……
喂,态度不要这么不好吧!
门后的木然无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他碰到她了。
好软。
可是随后,他有些痛苦地蹲在地上,不住撕扯自己的头发,明明,之前都很好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治好了,可一接触她,就……
木然无助地起身,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后,走到桌前,拿过桌上的药,连水也不喝就往嘴里塞,直到再也塞不下了,他才露出绝望的表情,这样的他,怎么配得上那个女孩,他的女孩啊……
柳歌下了班,买了一点水果,准备送给她的奇怪邻居的,算是答谢。
水果摊的阿姨掌握着附近小区的八方消息,柳歌来买水果时,刚好听到她在感叹:
“八楼的那个年轻人真可惜,年纪轻轻就成了哑巴。”
柳歌所在的小区一层只有两个住户,八楼,除了她,只剩他。
可是,他是哑巴?他怎么能是哑巴呢?
“阿姨,您说的,是住在C栋八楼的那位先生吗?”
柳歌平时对小区的事不上心,也很少来楼下超市,因此阿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后,慢悠悠说道:
“可不是嘛,好好的人,糟践了。我听说啊,他以前不这样的,脑袋受了伤,什么什么神经坏了,才哑巴了。”
柳歌捏紧了手中的橘子,难怪他从来不和自己说话!她还以为他没礼貌!一直没礼貌的都是自己吧!
因为愧疚,柳歌又多买了一点水果上楼,刚从电梯里出来,就见他正在门口,好似在收拾卫生。
“先生,今天谢谢您了。”
听到声音,木然赶快回头。
柳歌没有迟疑,快速继续说道:
“这是谢谢您帮我保管钥匙的,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说完便递上手中的水果。
木然先是一愣,而后紧张地摇摇头,他后退着回到房间里,把钥匙拿出来给她,然后逃也似的进屋关上门。
柳歌:……
他可能自卑吧,或者单纯就是不想多理自己。
拿过钥匙,柳歌回到自己家里,发现被打扫的非常干净,这次的家政阿姨工作很到位嘛,她一定要给一个好评。
(二)
一个月后,柳歌因为老板的觊觎辞去了工作,暂时失业在家。几个朋友都来给她介绍不错的工作,但都被她拒绝了,用她的话说,她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休息一阵。
这天,柳歌新买的灯到了,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那种想当好人的虚荣感,她觉得自己可以用这个借口把哑巴邻居叫来,他不能总把自己闷在屋子里。
是的,柳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但她清楚他还在房间里,他在躲着人。
“先生!先生你在吗?”柳歌来到对门敲了敲后问道。
里面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但门并没有打开。
柳歌深吸一口气,大声说:
“先生,我只是,我的灯坏了,您能帮我把新的换上去吗?我的个子不够高……”
木然靠在门上,不断地做着深呼吸,只是,只是帮她换个灯而已。用力平复了许久,他才下定决心打开门。
“我还以为您拒绝了呢。”
柳歌笑着道,随后便在前面带路:
“就是卧室的那个,我去帮您拿椅子。”
木然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皱了皱眉,他上次明明收拾的那么干净了,怎么才一个月就……让人感觉下不去脚?
柳歌搬了椅子进来就看到了,她尴尬的笑笑:
“那个……我自己住……就随意了点。”
木然点点头,他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半点也没有,可他却无法对她解释。
柳歌在他的帮助下把椅子放到床上,在男人上去后在下面给他递工具。
由于木然不能说话,柳歌刚开始并不是很清楚他需要什么,是螺丝刀还是绝缘胶布,后来慢慢地两人便形成了默契,气氛也柔和了起来。
由于两人配合的好,很快新灯就安上了,木然示意柳歌可以打开电源试试。
柳歌点点头,按下开关,可突然来的强光让木然有点措手不及,他刚好还站在椅子上没有下去,那一瞬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所以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
可在柳歌看来就好像没站稳一样,她下意识冲到床边扶住了木然的小腿。
“你没事吧?”
柳歌心有余悸地问,她还以为他要摔下来了。
她问完才想起来男人是不会回答她的,便抬头去看,因为木然今天穿的是件黑色衬衫,下面一条直筒牛仔裤,再加上他还抬着手,结果便是,映入柳歌眼帘的男人黑色的皮带和皮带里面裹着的小麦色劲腰。
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柳歌身为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偶尔也会进行一些成年活动,但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不能说话的人产生不该有的想法。虽然听起来挺刺激的,但这太罪恶了!
深刻的自我反省过后,柳歌把目光移开。而木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低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柳歌放开手,转身边去收拾地上的零件,边道谢道:
“谢谢您,洗手间在那边,您先去洗洗手吧。”
木然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
柳歌看到他进了卫生间,大舒了一口气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柳歌啊柳歌,你个色女,竟然对一个哑巴见色起意!
一定是自己单身太久了,她对自己说。
虽然有点小插曲,但柳歌还是恪守良知地将人送了回去,毕竟他和常人不同,他们又是邻居,她还没禽兽到连邻居都不放过。
本来她想留下他吃顿饭的,现在也改成了送甜点,但邻居似乎并不想领这个情,他走进家里后就关上了门。
柳歌耸耸肩,托着盘子回到了自己家。大概这样的人多少都脾气古怪吧。
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会儿后,她也没什么事干,突然想起自己那个买回来好久却从没用过的瑜伽垫。嗯,是时候发挥它的作用了。
柳歌心血来潮,可满屋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想起可能是阿姨收拾的时候放在哪儿了吧,便拿起手机给她发微信。
因为阿姨是一直给柳歌收拾房间的那个,所以她们很熟。
“阿姨,您记不记得我家有个瑜伽垫放在哪儿了呀。”
阿姨很快回复了她。
“姑娘你看看衣柜下层吧,我记不清了。”
柳歌去找了找,没有。这时,阿姨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对了,找不到的话你问问你男朋友,我上次看他给你收拾来着。”
“?”
柳歌回了个问号回去,她哪来的男朋友?
阿姨回复:
“就是上次你让我过去,但刚好你男朋友在,我就回来了。”
这句话瞬间让柳歌脊背发凉,汗毛竖起,她僵硬着拿着手机,只觉得自己家里到处都是眼睛。
努力平复了许久,柳歌才能重新思考。
那个男人会是谁?或许自己应该去问邻居,她只把钥匙给了那个哑邻居,他……我靠!她简直鄙视自己的智商,还问什么问啊!报警啊!
想到这里,柳歌毫不犹豫地报了警,并高效率地给阿姨打了电话问她能不能过来一趟。
为了安全起见,在等待警察来的时候,她没有独自待在家里,而是去了楼下保卫室,谁知道那个变态是不是监视着她!
警察很快就来了,柳歌经过这么一会儿已经冷静多了,她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他,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但他的嫌隙肯定最大。
所以当警察叔叔询问她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时,她摇了摇头:
“我记得那天是把钥匙放在了邻居手里保存,回来时看到房间都收拾好了,也就没有多想……不过阿姨见过他的样子,等她到了就能认出来。”
警察叔叔认真地做着笔记,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说:
“小姑娘自己住一定要注意安全,还好人没事。家里有丢失贵重物品吗?”
柳歌摇头。
警察叔叔的目光也变了变,该不会是遇到变态了吧。
正在警察叔叔了解情况时,收拾卫生的阿姨也到了。阿姨马上就指认出了那个男人,就是她的邻居。
“这小伙子长得文质彬彬的,我看他有你钥匙,也没多问,就问他是不是你男朋友,他点头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个变态!”柳歌咬牙切齿。
“你认识他吗?”警察叔叔问。
柳歌苦笑着坐下:
“他是我邻居,比我晚几天搬进来的,是个哑巴,我挺信任他的,让他帮我保存钥匙等阿姨来,谁知道他,他……”
嫌疑人确定,警察叔叔们便上楼去了,柳歌在楼下情绪复杂。看似纯良无辜的邻居其实是个变态,还偷进她的房间,她甚至一点也不知情地请他来帮忙。
“一般身上有点毛病的脑袋也不正常。”和她一起留下的阿姨说道。
这话却让柳歌觉得不太舒服,健全的人也有变态,只是刚好她遇到的变态是个哑巴而已。
木然正在吃药,门铃响了。
他心底有些模糊地激动,还以为是心爱的那个人,可当他从猫眼看到对面是两位警察叔叔时,刚刚的激动就显得讽刺起来。
“请问你是木然先生吗?”
他点点头。
“那柳歌小姐想必认识吧?”
他又点点头。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沉默一瞬,他点头。
两个警察相视一眼,也不再多言,带着他去了警察局。
(三)
柳歌有朋友是警察局的,他看着案本,给柳歌倒了杯咖啡。
“毕竟钥匙是你给的,说是非法入室吧,也不太算。没造成什么经济损失,也没威胁到人身安全,再加上还是个哑巴,啧,不好办。”
“什么?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那能怎么办?他是哑巴没法沟通,律师要是咬定了说误会了你给钥匙的意思,什么办法都没有。我劝你还是赶紧搬家吧,离变态远远的。”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我还同情他,真是没想到。”
“你一个人在外面住,自己不提高警惕怪谁?我说大小姐,你也是时候找个男的了,我儿子还等着干爹呢。”
柳歌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从朋友办公室出来时,不知是哑邻居有意还是碰巧,他就站在走廊里看着她。
要是之前柳歌还会觉得他眼神很无辜,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
“木然先生?哈?”
她没好气地说,反正这是警察局。
木然双手紧张地抓着裤子,他踌躇了半晌,也不知如何像她解释,他不是变态,他没有想非法入室。
那天他只是刚好看到那个阿姨偷她的东西,一气之下将她赶走了而已,没想到她反而来陷害他!至于房间……也只是顺手收拾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面的男人是个哑巴的原因,到现在柳歌都不敢相信他怎么会是个变态呢?明明,明明看上去是那么干净的一个男人。
反正那个房子她是不能回去住了,刚好自己的朋友要出差,他太太也就是自己的闺蜜,在家自己带孩子,柳歌便过去帮帮忙。等找到了新房子她再搬过去。
“大小姐,收拾收拾东西,和我走吧?”朋友从办公室出来,一边锁门一边对她说。
这句话木然也听到了,他不安地看向两人。那是谁?她的男朋友吗?
朋友也看到了木然,小声地问柳歌:
“他是谁?那个变态?”
柳歌点点头。
“长得不错啊,竟然不是个猥琐大叔?”
柳歌回头白了他一眼,长得帅有什么用?长得帅也还是个变态。
木然看了他们很久,这倒激起了柳歌的不适,她也反看着他,眼神杀吗?谁怕谁啊。
最后是木然先放弃了,他苦笑着低下头,默默让开路。他从来没有肖想过她,也从没有奢望过什么,不给她造成麻烦就好。
不知为什么,他那般模样让柳歌动了恻隐之心,她不禁在心里感慨,老毛病又犯了。
柳歌的老毛病很简单,同情心泛滥。倒也不算是同情心,就是渴望被注意。她从小就被家人忽略,以至于长大后变得越来越需要别人的肯定,变得想要成为人们讨论的焦点,这也导致了她的好强,她对某种“特殊性”的喜爱。
实话实说,这个邻居最开始让她注意的地方就是他的“哑”,这个人的特点太明显了,她喜欢这种“特点”,她觉得如果自己能在别人都否定他时给他送去温暖,是一件非常值得得意的事情,是一件能够让人铭记她的事情。
换句话说,她心里住着一个圣母,而这个圣母之所以出现却不是为了善良,而是她的自私,她想满足自己被人当成圣人的自私。
柳歌交过几个男友,但都无疾而终,因为他们都很优秀,或者说,很正常,他们没办法满足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但这也不能够说明她想和一个残疾人过一辈子,暂时性的刺激和永久性的坚持可是有着很大差别,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也从来不会去伤害别人。
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柳歌完全忽视男人带着一丝绝望的眼神。
搬到闺蜜家半个月后,朋友要回来了,她也不好再住在那儿,就在柳歌准备搬家的时候,她接到了自己大学老师的电话,老师告诉她有两个人想和她聊聊,她倒是没多想,约了时间地点就过去了。她没有想到,这场会面,牵扯出了怎样的一段往事。
(四)
柳歌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后,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她赶快过去打招呼握手:
“两位老师好,我是柳歌。”
她的老师跟她说,两位他们大学的老师想见她,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但总归是重要的。
戴眼镜的女老师个子不高,抬头看向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个,柳歌,我们,我们是木然的父母。”
柳歌在心里反应了一会儿木然是谁,那张变态的脸就浮现上来,她一瞬间凝固了笑容,一把抽回被木然母亲握住的手,转身便要回去。
木然母亲一看,赶快拉住她的衣角:
“孩子,孩子我知道是木然做得不对,我不是来请你原谅他的!”
大街上,柳歌也不好当众推开一个中年妇女,而且,毕竟是她母校的老师,她也不好做的太过。
这是木然父亲也走上来:
“孩子,我们真的没有半点让你原谅他的意思,只想请求你给我们一点时间,真的。”
柳歌把衣角从木然母亲手里拿出来,叹口气:
“叔叔阿姨,你们别这样,这和你们没关系,再说了,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不,不不,”木然母亲说道,“是我们没有教好儿子,都是我们的错。”
柳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警察那边没什么事了,他们来找她是为什么?
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柳歌只好带着他们进了咖啡馆。
其实那件事她都没怎么放心上,不就是遇到了变态吗?谁过一辈子没见过变态的?木然父母来这里,倒让她觉得事情很严重的样子。
双方坐下以后,木然母亲又连着给柳歌道歉好几次,这次犹犹豫豫地把来的目的说出:
“木然回去以后,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就把医生给他开的药拼命往嘴里塞,我们,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真的,孩子,我们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你啊。”
柳歌莫名,怎么的?她儿子有毛病,她还要去哄他不成?
她脸上已经露出了不快,木然母亲又赶快说道:
“孩子,我们不为别的,你就给他打个电话,不不,发个短信也行,告诉他你原谅他了,好不好?”
柳歌说道:“阿姨,我本来也没有多怪他,可能他这样也是不由自主,我那晚是被吓蒙了才一时没处理好,只是,我给他打电话真的有用吗?”
柳歌并不认为木然的变态和她有什么关系。
木然父母相视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她。一面是一个顶好的姑娘,一面又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唉,可是难住了两人。
柳歌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她不由好奇道:
“叔叔阿姨,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木然母亲感觉自己话都到嘴边了,可良心却提醒着她不能说,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
“孩子,不知你记不记得,你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和你们导师外出调研遇暴雨,去过一个老师家换衣服的事?”
这是一个大学时的小插曲,柳歌想了半天,终于记了起来,她立刻明白了:
“原来,那就是您的家?这么多年了都怪我没认出来……”
可到最后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柳歌恍惚记起来,当时导师和她说过,那家老师的儿子看上她了,想发展发展。那时她也正被家里催,便答应了。可两人第一次约见面的时候,他没来,柳歌也就没在意,后来她找导师问过,好像他出了什么事,导师只告诉她这事算了,她也没放心上。
该不会……木然就是……
对面的中年夫妻点点头,木然母亲犹豫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解释:
“我和木然父亲从小就顾着搞学术,木然一直都是内向的性格,我们也没在意,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轻微抑郁了。那天他从门缝里偷偷看到了你,就很喜欢。可没想到,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出了车祸,伤了脑袋……”
柳歌已经完全呆若木鸡,她没有想到,木然之所以变成哑巴,是因为要来和她约会。
木然父亲看不下去了:
“我们当时没有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有什么负担,说到底这都是他的命,和你没有关系的。后来……木然虽然抢救回来了,但失了声,他不愿意这样见到你,我们也不想耽误你,就把这事黄了。”
“那,那这么多年,他就没有……”
木然母亲知道柳歌说的是什么,叹息着摇摇头:
“这孩子执拗,亲戚给他介绍过几个女孩子,可他连见都不愿去见,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儿。”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多了,又立刻不再开口。
柳歌心里清楚,这两位心地善良的老师是不想给她任何的道德束缚,让她因为愧疚或者同情而接受木然。
可是,柳歌偏偏就是这么个圣母爱好者,而且她能从二老的反应上猜测出来,木然还在喜欢她。
(五)
柳歌深吸一口气,敲门。
木然独自把自己锁在家里,他不想见任何人,每天除了大把大把的吃药,他几乎都在画画儿,可却没有画成一幅。
柳歌敲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门,她无奈地笑笑,大声道:
“木然,你给我出来!”
“吧嗒”,木然手中的铅笔掉到地上,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出了问题。
“木然!木然!”
他认得她的声音,可现在他也不确定了,怎么可能是她?怎么可能?
在反应过来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他猛然起身,顾不得打翻的画架和凳子,跌跌撞撞冲到门口,可却没了开门的勇气。
柳歌听到了动静,放下心来,她隔着门,知道木然就在对面,于是她说道:
“木然,有关上次的案子,我需要找你问点事情。”
这样说他才会开门的吧。
果然,木然犹豫了一会儿后,转动了把手。
门一打开,柳歌便冲了进去,木然甚至来不及将她拦下。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他的家,和自己家一样的构造,只不过干净多了,除了里面开着门的画室,看起来有点狼藉
转过身去看木然,他正和平时一样低头站在那儿,不去看她,也不理她,一副你怎样都和我无关的样子。
但柳歌才知道,他的这种行为还有另一个名字,手足无措。
他分明是在用沉默掩饰自己的紧张,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喂,木然,你不给我弄点喝的吗?”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走近厨房倒了一杯橙汁给她。
柳歌也不客气,她径直走进木然的画室,这才发现原来木然是画漫画的,难怪他从不出门。
木然的漫画不是柳歌以前偶尔看的那种少女漫或是热血漫,更像是连环画,主题全部都是小动物。
她仔细看了几页,发现木然的小故事都非常的温暖,治愈,和他抑郁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柳歌回头,别有深意地笑着看木然,看得他不由后退了半步,结果碰到身后的书架,上面摞成一摞的画本晃晃悠悠掉下来,“咚”的一声砸在他肩膀上。
木然蹲下身,慌张地把画本捡起来。柳歌快步走上去,帮他一起整理着。而后她便发现,这些散落在地上的画稿,有一半是连环画的底稿,而另一半,都是她。
木然很慌张,可以看出他在尽力遮掩,他不停地把那些素描拾起来放到身后,或者夹在书里,可这么多素描,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柳歌叹口气,站了起来。
木然的手停在了她脚边。
她今天穿着细带高跟鞋,简单的环扣缠绕着她的脚踝,性感又不失优雅。她的脚很小,没有涂指甲油,如果将它捧在手上,一定一只手就够了。
木然咽了口口水。
他想吻她的脚趾。
他甚至因为这个想法紧张到呼吸急促。
他当然没有那么做。一个会画画的人在旁人眼里,要么是疯子,要么就在成为疯子的路上。他不想让她坚信这一点。
他低下头,继续收拾着狼藉的手稿,仿佛真的是在认真地收拾东西。
柳歌突然不想和他玩什么猪吃老虎的游戏了,于是她问道:
“木然,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木然没有表现出惊讶,他站起身,将怀里的画册遮掩住,摇了摇头。
“哦。”
柳歌耸耸肩。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那,这些我的画像,我是否可以都带走?”
木然听到这话,抱着画册的手突然一紧。她是有权利要走她们的,她当然有这个权利,然而这样一来,自己就什么也没有了……
男人摇了摇头。
柳歌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
“嗯……白要别人的东西的确不好,那你的画可以换吗?”
还没等木然反应过来,柳歌便一步上前,在他耳边轻声道:
“用我来换……”
“啪嗒!”木然手中的画册再次四散落地,他震惊地看着柳歌。
柳歌笑着走开,坐到一旁的桌子上,像个孩子一样摇晃着嫩白的小腿:
“喏,那些都是我,自然要用我来换呀,而且我听说会画画儿的男人都很浪漫的,我现在也辞职了,木然,你愿不愿意养我呢?”
木然的嘴唇颤抖了很久,这让柳歌浮想联翩,想象一个日系的美男子,在你身上无声地喘息,啧啧啧,柳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回复时,柳歌直接走向了他家的柜子。
“叔叔阿姨说你的户口搬出来了,让我找一找……你会把户口本藏在哪儿呢?”
这次木然不再顾及其他,他快步走过来,拉住柳歌,用手比划着:
我们不合适。
柳歌撇撇嘴,一把拉过木然,将他按在墙上便亲了过去。
这是一个缠绵了许久的吻。
柳歌舔舔嘴唇,歪着头说道:
“如果你错过了今天,以后这种事,我只能和别的男人做了哦。”
木然呆愣地摸着自己的嘴唇,又看向她。
这男人怎么还没反应?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自恋了?柳歌犹豫着,向后退了几步。
可就是这几步,让木然的记忆回到了从前。
他看到了她,坐在街那头的咖啡馆里,美丽,明亮。他低头看向副驾驶的花束,不自觉红了脸。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看到了另一个男人走过去,他们寒暄着,微笑着。
她不是说过了,在等着自己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是自己不够好吗?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只是比自己长得好看而已!
他嫉妒,他偏执,他疯狂,他对着走出咖啡馆的男人踩下了油门。可他没有伤到那个男人一丝一毫,就受到了惩罚,这让他一夜之间失去了声音,还有容貌。
是的,那场车祸,夺走的不仅仅是他的声音,他毁容了。不是柳歌没有认出他,而是他,他不敢以那样的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即便是偷窥,即便是和她做邻居!
现在这张脸,不过是一张欺骗的面皮而已!
可是,她要去找别的男人了……
柳歌没想到,刚刚还惶恐如小猫的男人,突然便冲上来抱住了自己,霸道地强吻她的唇。
柳歌:???原来是个闷骚?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柳歌问木然:“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眼就看上了我?”
木然没有回答。柳歌以为他是懒得比划。
有些秘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也不能知道。但他愿意从此以后,努力做一个正常人,为了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