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游》远山青

18、小楼昨夜又东风

　　夜幕降临，一片寂静中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我没有理会，躺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有人推门进来，轻叹一口气：“沐心，饿了吧，爹给你带吃的来了。”

　　想用食物收买我，我才不稀罕。段禹岩坐到我的床边，把我的头从枕头中捞出来，看到我憋红的脸他慈祥的笑了，帮我整理整理头发：“沐心，还怪爹呢？你大娘是长辈，以后可不能这样放肆了，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懂得忍让才能保护自己。哎，你的性子太倔了，跟你娘一样。”

　　“哼，你还记得我娘...如果我娘在的话，才不会让我被人欺负呢。”

　　段禹岩面含愧疚：“其实爹这样做也是为你好，怕你得罪人，受到伤害，这些日子多亏你奶奶不在，她老人家最讨厌没规矩的人...罢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喊他娘的话，不喊就是了。有爹在，以后无论你得罪谁，爹都会保护你。”

　　听到他的话，我有些感动。前世的我尽管有先天性心脏病，却一直很独立，从未向父母撒过娇。难道穿越重生后，上天又给了我一次享受亲情的机会么...“爹...”我的眼角湿润，发自内心地呼唤道。

　　段禹岩摸着我的头，手心传来的温暖让我心安...可是，我还有另一个归属地。“爹，我想搬出去。”

　　他的手一顿，垂了下来：“沐心，不能原谅爹爹么？”

　　“不是的。”我急忙解释：“其实，沐心在城郊有一住所，在那里有我的师傅，还有怜，我想搬回那里住，这样爹你也不用为难了。”

　　“师傅？怜？”

　　本想告诉他师傅是在我快饿死的时候遇到的，不过怕他伤心，就稍微骗骗他好了：“师傅是我来段府后认识的，教了我一些武功，对我很好，怜，是个孤儿，被师傅收留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听完我的话段禹岩起身背对着我，过了半晌：“沐心，你知道么，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按你娘所喜欢的设计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期望有一天你们能回到我身边，住在这里。”他转过身，激动地看着我：“如今，终于愿望达成...可惜，却少了一人。”他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看着他的憔悴，我十分心疼：“既然这么爱我们，为什么当初不来找我们，却躲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折磨自己？”

　　他有些狼狈地用袖子擦掉眼泪，睁开眼无奈的看着我：“因为我对不起一个人，而放弃你娘留在这里，是唯一的补偿放方式。”

　　“是谁？”真想就在眼前，我急切的问道。

　　“沐心，别问这么多，对你没好处。爹只希望你能多留在这一段时间，再陪陪爹，好么？”

　　“...好。”还是不肯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人，让爹甘愿承受这肝肠寸断的相思之苦来补偿自己的罪孽？反正师傅还没回来，就暂时维持原状吧。

　　“对了，明晚宫中宴请百官，太后特意交代要带你去。她怎么会知道你？”段禹岩疑惑的看着我，似有些担忧。

　　不会吧，我这么出名，难道是释天或是灵儿在太后面前...夸我了？“我也不知道，也许市井流言传到宫里去，太后也好奇了吧。”

　　他点点头，眼含深意：“沐心，不要和皇室的人走得太近。”

　　“哦。”可惜，太迟了。

　　第二天傍晚，段禹岩带着无忧、无愁、无泪还有我，朝皇宫进发。我和无泪坐在同一马车内，其实无泪人还不错，很温柔，想当初在闻道轩还安慰我来着，所以我对她一直没什么坏心眼，只不过她因为释天和大夫人的关系对我有些敌意，而且白天爹又把小英调给我做丫鬟，小英是挺开心的，因为我把竹子也要来了，可是这位三小姐心里肯定就不是滋味了。一路上都闭着眼睛假寐，理都不理我。

　　到了皇宫门口，我们下了车，立刻涌上一群官员和我爹还有无忧无愁打招呼，还有很多女子跑来找无泪说话。我呆在原地，四处扫射，突然看见释天微笑着朝我走过来，周围问安声此起彼伏，众多闺中小姐含羞带怯的望着他。他走到我身边，不顾其他人，眼含深情的盯着我：“你来啦，母后在等你呢，让我先带你过去。”说完便拉着我的手朝宫内走去，我尴尬的看向无忧，可他竟然对我点点头便转过身去。于是我只能任释天牵着我，默哀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

　　等走到无人处我才发问：“释天，太后为什么要见我？”

　　他看起来很开心，一直笑着：“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听灵儿提起你，便一直想见见你。”

　　我好奇的问道：“你今天怎么一直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低下头，眼睛发亮地看着我：“你知道么，我一直想这么做，就这样在众人面前理直气壮的牵着你的手，仿佛是在向所有人宣布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他的手紧了紧。

　　“释天...”

　　他深深的看着我，片刻后松了松力道，看向前方：“你不必为难，只此一次，就让我留住这一刻就好。”

　　看着有些悲伤的他，我十分愧疚，不由得想起了仓央嘉措的那首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如果紫月和释天不曾与我相见相知相惜，今日便不必如此痛苦，如果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们还会愿意遇见我么？如果换做是我，又会如何选择？

　　其实这个选择本身就是个错误，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还要浪费时间去思考，走过的路已经不能回头，既然迟早要分离，就好好珍惜现在有他们陪伴的日子吧，且行且珍惜。

　　我反握他的手，接触到他微惊的目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呆了呆，也笑了起来，就像刚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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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走到了祥凤宫，“儿臣拜见母后。”

　　“民女拜见太后娘娘。”

　　“都起来吧。”好温柔的声音，我起身望向前方，哇，太后果然是个美人，而且看起来不像释天的长辈，更像是姐姐。

　　因为紫月，我对太后有些先入为主的想法。在我的想象中，太后应该是一个很妖艳的女子，由于嫉恨去世的兰妃而对紫月百般刁难，心胸狭窄，狠毒刻薄。可是为什么真正的太后看上去，会那么亲切，难道这只是她迷惑众人的表象？

　　太后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停在我和释天握住的手上，我连忙挣脱出来，太后微微一笑：“果然像灵儿说的，是个美人。”

　　“太后娘娘谬赞。”

　　“释天，我和这位姑娘说些体己话，你就先去前殿吧。”

　　完了，她支开释天不会是想对我不利吧...我求救般的看向释天，他安抚一笑，低声对我说：“没事，母后不会为难你的。”便请安退下。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中央，感觉太后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的心也提到嗓子眼里。

　　“逍遥派圣女楚秀见过代掌门。”太后躬身向我行礼。

　　我退后一步，惊讶的看着她。“呵呵。”看到我被吓呆的样子，她笑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公主不算，连皇后都是逍遥派的人。等等，她说她是...圣女？

　　“圣女不是不能成婚的么？”就像可怜的小昭一样，爱惨了张无忌，却不得不放弃。

　　太后奇怪的问道：“只有仙游派的圣女才不可成亲，其他派系并没有这种规定啊。代掌门可能有所不知，我们逍遥派的圣女历代都是要嫁入皇家，不是成为妃子，就是成为重臣的妻子。”

　　“为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代掌门，敢问逍遥派的祖训是什么？”

　　我想了想，试探道：“...神秘？”

　　太后一个趔趄：“是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哦。”我干笑，逍遥派竟然还有八个字的口号，不如以后我把八荣八耻也搬出来。

　　她无奈的摇摇头：“而为了派中弟子能够做到这一点，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就像掌门和护法，哪个不是俗务缠身，奔波劳累。”

　　我深有同感，重重点点头。没错，那些老头子经常来陋居汇报派务，今天不是这个弟子挑衅被追杀，就是那个门派被逍遥派得罪了。总而言之，逍遥派里竟是一些麻烦的家伙。

　　“而圣女的责任就是在朝堂内部保护逍遥派。所以，派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弟子中选出可与皇室或大臣联姻的女子，封为圣女。我的姑姑，也就是先皇的母后，就是上一任圣女。”

　　我惊呆了：“这怎么可以，这不是牺牲了你们的幸福么？”逍遥派中竟然存在着我所不知道的黑暗面。

　　太后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别人如何想，我自己却是愿意的，打从第一天见到他起，我就爱上他了。”太后回忆着，神情甜蜜：“圣女从小便在逍遥山长大，因为要为门派献出一生的幸福，所以派中所有人对我都有求必应。我自幼学得一身武艺，学成下山之后便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还结拜了一个妹妹，当时姑姑传来消息让我回去完婚，我便带着妹妹一起回到京城。在府上第一次见到还是太子的他，我就被他谪仙般的气质吸引住了。当时局势不稳，他没时间来看我，我们二人便鸿雁传书。在信中他告诉我，其实他并不喜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所期望的是可以像我一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生活，他还说他此生只愿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相伴到老。”

　　哇塞，这先皇太帅了，思想真前卫。

　　“奈何他是皇上唯一的皇子，他肩上的责任不容许他追求自己所向往的生活。不过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就算这个皇位再冰冷，他都可以坚持下去。于是我嫁给了他，我以为我找到了一生的幸福。”

　　真没想到先皇曾经这么爱太后。

　　太后温柔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可是蒋兰那个贱人的出现打碎了我全部的梦！”啪的一声，太后出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扶手应声而断。

　　她愤怒的表情开始迷离，眼神透着悲伤与绝望，喃喃自语道：“他忘了，他忘了我们曾经有多相爱...他怎么可以忘记...”

　　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态，我开始严重怀疑她是不是精神分裂。我试探着安抚：“既然兰妃都死了，又何必把上一代的爱恨纠葛强加在下一代的身上呢...”

　　她冷哼：“我怎么会让她死呢...就算她真的死了，也偿还不了我所失去的。紫月...那个贱人的孩子，与释天同一天出生，可是皇上只顾着她，在我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看着她狠戾的样子，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太后本是一个侠骨柔肠，心地善良的女子，奈何因爱成痴...难道她要一辈子活在仇恨里？

　　“你恨皇上么？”

　　她苦笑：“恨他，却更爱他。所以才会容忍他的背叛，不顾一切得把他留在身边。”

　　我叹口气：“其实你该恨的是皇上，而不是兰妃。也许她和你一样，都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想把他留在身边而已。”

　　太后愣住，我直视着她，没有理会她眼中的迷茫与挣扎，狠心说道：“即使不是兰妃，也会有别人。”

　　片刻的沉默，“也许你说得对，可是有几个女人愿意明白这一点呢。”

　　是啊，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明白...“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

　　太后看着我，慈祥的笑着：“释天曾和我说起过，你的愿得一心人。其实你很像当年的我，可是我没有你看得透彻。和你说这些，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希望你不会走上我的老路。”

　　释天你个大嘴巴。

　　“太后，释天真的不知道你和灵儿逍遥派弟子的身份？”我有些不信灵儿的话。

　　太后自信满满的说道：“不只他，我的家人还有先皇都不知道。放心吧代掌门，忘不了我们逍遥派的宗旨，神秘，神秘么。”

　　满头黑线，原来灵儿是跟她学的。

　　眼前这个女子，伤害过我所爱的人，然而此刻，我却没有办法恨她，甚至讨厌她。因为她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二姐不好啦~~~~~！”灵儿哀号着冲进来，太后嗔怪道：“看看你，哪还有公主的样子？”

　　灵儿刹住车，冲太后吐吐舌头:“谁让母后把我送到逍遥山当小猴子的~”

　　我不解的问道：“对了，为什么灵儿会在逍遥山长大呢？”她又不是圣女。

　　“我是为了她好，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而且她及笄后...哎，能让她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身为公主，灵儿的婚姻势必会作为皇家的筹码，不是与臣子联姻，就是与别国和亲，这和逍遥派圣女的命运很像，所以太后才希望灵儿多多少少能得到些补偿，就像她自己一样。想到此，我不由得为灵儿的未来担忧...

　　太后拉住我们的手：“看到你们两个，就想到当初我和义妹闯荡江湖的日子，只可惜，她未成亲就仙去，要不然你们说不定还会有个意气相投的朋友。”太后表情哀伤，看来她真的很喜欢那位义妹，就像我喜欢灵儿一样。

　　“啊，差点忘了，二姐，出大事了！”灵儿睁大眼睛：“那个唐醉然也来啦！”

　　“什么？”我惊得差点跳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肯定会被她发现的。”

　　太后奇怪的看我来回转圈圈。灵儿在自己快晕的时候拉住了我：“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再转了，看出来就看出来呗，你又不能骗她一辈子。”

　　“可是...她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杀了我，或者羞愤自杀...?”

　　灵儿翻翻白眼：“既然有勇气和你示爱，就不会像你说的那么没出息吧。而且是她自己爱上你的，又不是我们故意骗她感情。放心我，万事有我呢。”

　　“你们在说什么？”

　　我捂住灵儿的嘴，堵住她要说的话：“没什么太后，我们先去前殿了。”太后迷惑地点点头。

　　哎，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拉着灵儿，走出祥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