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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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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哇——”话筒一阵电音,不管是台上发言的学生代表还是台下昏昏欲睡的众人都像被蜇了下,偏头堵耳。
顾蓑烟按了按太阳穴。
她的大学舍友,也是一起来育仁高中实习的同事秦薇薇用肩膀撞了下头昏脑胀的顾蓑烟,笑容暧昧,“蓑烟,昨晚睡得好不好?”
“你还敢说……”顾蓑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秦薇薇讪讪摸鼻,“谁知道你喝果酒也会醉嘛……”
“薇薇,昨天真的是你把我送回去的?”顾蓑烟神色间闪过一丝疑虑。
“当然!”秦薇薇举起三根手指,“不然放你出去祸害良家少男吗?”别开玩笑了,东大谁不知道顾大学霸一沾酒就秒变日天泰迪。
顾蓑烟正在捻估这话的可信度,秦薇薇突然道:“嗳,怎么没见到你指导老师?”
“今早组长说他请假了。”顾蓑烟眼梢掠过操场上蓝白交替的学生校服,随口答道:“最近天气忽冷忽热,估计生病了。”
“怪不得,要是连任老师那么勤于奉献的人民教师都整借故销假那一套,像我们这种闲鱼岂不天天跑路,那未来的教育界一片惨淡啊。”秦薇薇抱臂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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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蓑烟代完第一堂课,刚迈出教室,课代表齐川就追了出来。
深肤高个的男生挠了下头,“顾老师,任老师今天怎么不在?”
“你们任老师可能生病了,今天请了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课代表点点头,看着顾蓑烟的背影又抓了抓头。生病了?可两年来从没见任老师请过病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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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的自来水冲去指甲缝里的粉笔灰,顾蓑烟擦了擦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余光却不由向后座瞥了眼。
单调刻板到极点的布置,要不是常年摆置在桌上的灰色电脑还跳跃着光斑,别人铁定认为这是张空桌子。
没有任何植物装饰的原木桌架上码放着一排整齐到让人切齿的教育周刊,茶杯是最普通老式的那款,透明玻璃桌垫下压着的也不是什么亲子照旅游照,除了班级课表就是密密麻麻的教研任务。
任平生——任教十年,办公室里最年轻的高级教师,典型的学院派,也是整个语文组里可以把三十五岁活成五十三岁的狼人。
而今天,这个狼人破天荒地请假旷工了。
原因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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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六点四十,早读声响。
任平生踏上三省楼右侧的楼梯,想到等会儿不可避免要面对的人,他的脚步不禁停顿了下。
“任老师,早啊。”扫洒楼道的阿姨提着拖把路过。
任平生的思绪被这声招呼唤回,他迟疑了一秒,才回道:“早。”
清洁阿姨有些疑惑,她觉得任老师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随着越来越接近办公室,任平生的呼吸都绵沉了下去。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仿佛潘多拉盒的锁扣,他闭起眼,像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任老师?”
熟悉的女声像响雷一样在背后炸响,任平生猛地撤手,竟被惊得倒退了一步。
他堪堪稳住身子,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任、任老师?”顾蓑烟也被吓了跳,不由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她长得很可怕吗?
任平生强自镇定地背过手,脸上绷着古板正经的神色,忍住拔腿就跑的欲望,眼神望着顾蓑烟的头顶,平板道:“你……”
顾蓑烟突然开口道:“哦对了,早读任务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任老师你要去班级看看吗?”
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谦逊又从容,衣着也从来是中规中矩的,低调的马尾一束,配上白净的面容,正如她简历上所写的那般:品学兼优,思想端正,待人诚恳。
他也一直以为这个笑容净丽的小姑娘将来会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无关于是否由他教导指引,她的本身已经足够优秀。
……至少直到前天那个混乱荒唐的夜晚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任老师,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吃饭了。”顾蓑烟看着又在出神的男人,心生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对他点了下头,抬步离去。
任平生拉紧呼吸,不由自主地将后背紧贴在冰凉的瓷砖上,与擦身而过的顾蓑烟拉开本不必要的距离。他双眼紧紧地盯着侧颜淡然的顾蓑烟,心底悄然一松的同时又不知何故地沉了下。
昨天一整天他都在混乱的脑海里试想,推演了无数种今天两人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顾蓑烟的反应压根不属于他猜测的任何一种。
震惊,羞红,心虚,愧疚,尴尬……不,她什么也没有。
这个表里不一的实习生一如往常地和他打了照面,神情平常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
“蓑烟,你在发什么呆?你不吃鸡蛋给我吃啊。”秦薇薇心疼地看着顾蓑烟碗里那颗被扎成筛子的鸡蛋。
“不是,薇薇,我觉得任平生今天有点奇怪。”顾蓑烟支着下巴,戳了戳碗。
“奇怪?哪里奇怪?”秦薇薇终于看不下去地把顾蓑烟碗里那颗受尽折磨的鸡蛋抢了过来。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今早我看见他站在办公室门口,上一秒还握着门把手出神,下一秒就被我吓得后退了一步。而且啊,我看他今天走路的姿势也有点怪怪的……”
“我怎么没看出来?”秦薇薇抠出蛋黄,光吃蛋白,“估计遇见啥烦心事了吧。谁还没个失眠夜啊,话说这和你有关系吗?”
“倒也没有。”对于顾蓑烟来说,任平生就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而已,她还做不到像某些人一样对自己指导老师点头哈腰、关怀备至得像对待自己的老父亲。
况且任平生也不像是吃那套的人。
“我就是觉得吧,能让他魂不守舍的事情肯定是大事,要说以前的他是无波的古井,那今天的他就像只一惊一乍的兔子。”
秦薇薇一口蛋白哽在喉咙里,她咳了几声,一言难尽道:“拜托,顾同学!你好歹是中文系系霸之一,你能想几个好一点的比喻来形容自己尊敬的指导恩师吗?”
顾蓑烟摊手,“直觉而已。”
秦薇薇不可理解地摇头。
*
顾蓑烟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时,任平生已经去上课了。
“小顾,听说你们周末去万家福聚餐了,那里羊肉火锅怎么样啊?”仿若邻里大姐的组长一边倒着水一边随口问道。
“很不错,谢谢组长推荐。”顾蓑烟微笑。
“那是!我们周老大是谁,您说话!她推荐的能差嘛!”秦薇薇耍宝般地朝组长翘了翘拇指。
组长嗔怪,“你这小丫头。”
顾蓑烟看着组长和秦薇薇,有点羡慕地一叹。办公室里导师和实习生都是一对一前后座的,一个月下来关系自然亲近,顾蓑烟眼光瞟到任平生的位置,当然,她除外。
任平生不是个容易亲狎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异性教师的缘故,他们两人平常除了教学内容以外几乎没有交流,更别说谈论生活话题了,“早”“下班了”“恩”这些就是全部了。
不过作为一个无论做什么事都苛求十全十美的人,不管导师是什么态度,顾蓑烟向来要求自己所为不能有一丝的缺憾。
因此等下课铃响时,她刚看见夹着一叠书回来的男人,便露出一抹完美实习生的标准微笑,关切道:“任老师,您昨天是感冒了吗?”
任平生的脊背瞬间僵直了,框架眼镜后的眼睛有些尴尬羞恼又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顾蓑烟,半晌才从嘴边挤出一句,“没……”
顾蓑烟第一次看见他眼中情绪这么复杂,愣了下,就听组长问,“小顾呀,我倒是看你早上在吃药,你身体不舒服吗?”
“那是醒酒的。”秦薇薇抢答道。
“醒酒?”组长疑惑。
“对呀,蓑烟因为体质原因,不能沾酒,一沾酒……”秦薇薇接下去的话在顾蓑烟微眯的眼神下转了个风向,“一沾酒她就能断片,而且会头痛好几天呢!”
“断片……”这次却是任平生皱着眉头喃了句。
秦薇薇还是有些敬畏素来严肃的任平生的,“呃…就是醒来啥事也不记得的那种。”
“这样啊,那这个事小顾你以后在社会上可得注意些,毕竟是个女孩子。”组长提醒道。
顾蓑烟点点头,“谢谢组长,我以后会注意的。”说完,她就感觉到一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一抬眼,却见任平生垂下眼走去洗手了,好像刚才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