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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雨淄尘二之起篇 离尘 ...


  •   上

      乌衣巷,乌衣巷口,月色微有些朦胧 ,秋时的小雨斜斜飘着,冷洌的有些过分。

      从巷角深处,突然探出一柄伞来,天青的颜色,在雨中微微月光里透出些不自然的冷意,那样的一柄伞,就这么缓缓地走过阴湿的街角,破败的石板路上,隐有模糊的歌子响起,似乎是美人曼妙的唇,衔了柳叶绵绵密密地吹.

      走得近了,那柄伞轻扬了起来,渐有一大蓬乌黑的卷发倾泻而下,那光洁的下巴也扬了起来,那样的角度,那样的曲线,映着那双鹰眼中冷冽的光,生生显出一种睥睨的眉角和神色来.

      "顾公子还是这么不招人待见,难道不懂得对着抓着你把柄的对手,总该把你那惹眼的眉角收敛一番么?"

      深旷的街角,似乎根本没什么人在,仿佛有一声鼓点敲在心间,透亮,透凉.

      "有人告诉我,走夜路的时候,要小心鬼魅,"顾惜朝从衣袖里伸出只莹白的手,上下翻覆着看,"我原是不信的,不想你却这样跑出来烦人."

      "顾公子似乎答非所问啊."从面前阴暗的墙上,有一块青苔渐渐变色扩大,墙上铺满了暗色的班驳,一颗圆鼓鼓的头突然就从墙上钻了出来,对着顾惜朝挤眉弄眼,顾惜朝皱皱眉,扫袖拂落几块沾到袖上的东西.

      "我若答了,岂非告诉你我很在乎?"顾惜朝后退一步,一手搁在背后,站成一种凛然的模样.

      "可你不答,岂非告诉我你很心虚?"两手两脚也从墙上伸出,枯瘦的指爪间沾满变色的青苔.

      "说正事."顾惜朝把青伞微微移后,月光照亮了他原本藏在暗影中的额头,苍白却不凄楚.

      "月下赴美人之约,真是幸事啊."那头转动着,脖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偏偏他的话还很温柔,甚至还有些附庸风雅.

      "说正事,"顾惜朝凑前一步,左手闪电般截向那墙上的脖子,化成了骇人的白色手骨,"看着我这手,你可还有调笑的兴致?"

      "红颜枯骨,不过一念,你纵是白骨,也是漂亮的."

      "说正事."顾惜朝冰冷的手,加力一分,喀嚓一声脆响,那脖子就这么耷拉下来.

      "他的三魂,我自会还你,只要你办了事."头颅耷拉着,却严肃起来,看着顾惜朝微眯着的眼,"不过,你能办得到么?你敢争么?"

      "我顾惜朝 活着跟人争死了跟鬼争就算现在不死不活了也不介意跟你们这帮妖怪争一争."

      "好吧."头颅在顾惜朝手底转了个圈子,似乎做了复位,叹气道:"顾惜朝,你和他的事,我们不管,只不过人鬼殊途,阴阳路人间道,若不放手,他迟早得死在你手上."

      "如此,我便更要争了."顾惜朝松了手,面上涌起几分怆然之意,"活着的时候,只有他和晚晴愿意陪着我,如今这个样子,也只剩得他了."

      "你好自为之."那头颅在墙上又转了个圈子,隐没在潮湿的青苔里.惟留一番小雨,月光更加清冷,顾惜朝抬头看去,只见大半个月盘已经躲到云层中去了.

      他撑着伞,走进汴梁秋日的雨幕中去,他知道,拐过前方三道巷,就是金风细雨楼.

      那里,有人在等着他.

      不是谁都消受得起另一人全心全意的等待的,顾惜朝那一柄夜色中显得暗淡了几分的汉宫秋,消失在黑暗里,此时的京都月,已被完全遮了起来.

      下

      夜色里一番小雨妖娆,绵绵密密地打湿了顾惜朝露在伞外的大半边身体,冰冷的气息仿佛是从脚腕缠绕着爬到身上,一点一点地蔓延到周身,纵是他早已没了触觉,也一阵阵的发冷--自从死了之后,他第一次体会到从内心扩散开的颤抖与惊惧--他还是怕的,怕得要命,曾经以为五天十地再也没有能够让他害怕的东西,曾经以为失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怕失去,却不料,这回可能失去的,是他和他历经艰险又重新找回的失去。

      他抖抖伞上雨水,回头看去,却见金风细雨楼灯火通明--只是此夜的通明,不是晚宴,不是盛会,连屋檐都挂满了灯笼的建筑,在细雨中透出一点点郁郁的青白色,全不是平日里在黑夜里都嶙峋且辉煌着的光景。

      他从墙头闪进那片庞大的建筑群中,飘忽如一片柳叶--他不大爱遁着进去,纵是楼里人见惯了怪事,诸如凌空的茶碗,半夜里莫名响起的琴音之类,突然冒出个人来,总还是太惊世骇俗了些。

      在戚少商的房间外,他很习惯地扣了几声,扣门的声响在黑夜里咚咚做响,很快传播出去,如寂静水潭里的波纹,一圈圈回荡,平日里戚少商总会睡眼朦胧地开门,初几日发觉门外空空如也,眼中也会有着明显的失落,他这时便会撑起那柄伞,显了鬼身大摇大摆的把人推往一边走进去--他自然是推不动的,戚少商也会自发自觉地现出被猛推一把的样子,揉着脖子调笑一番。再到后来,当他们可以第一次握起对方的手,走进那房子的时候,顾惜朝忍着被灼烧的痛的同时,戚少商却只觉得触手寒冰--于他们而言,跟可以执手相比,灼痛与冰冷都可以变得很缠绵。

      回忆里,他再轻敲几下,然而无人应门。

      他终于罢手,并且自己推门而入的时候,西边天幕上映出半只圆盘样的月亮来,半浮半沉,在细雨里摇荡模糊,淋漓清冷如一枚破碎的水镜。

      看见床上戚少商青白的脸,突然冲起的怒火,让他很想把床上静卧的人掐死了扔开,却终于被深深的疲累击退,他叹一口气,挑亮了那些短小的蜡烛--苦涩的香味渐渐蔓延了整个屋子,烛上烘烤着的,却是千金难求的返魂香。

      眼前这人,虽然还活着,那郁郁青白的脸色却告诉他--戚少商的三魂已去。

      戚少商睡过去后,他曾经问过那位不务正业的道士,得来的答案却是叫他心凉了一半。

      “你别急,听我慢慢讲给你听。”老道士捋着袖子,摸出一只虱子来,就着手背掐死,说道,“郯县人胡章和上虞县的管双,常在一块练刀枪棍棒。管双死后,胡章梦见他拿着刀在自己面前又耍又蹦,醒来后经常感到不舒服,就画了一道符贴在墙上避鬼。胡章最近要出门,已经到江边上了船拿起桨,忽然看见管双跑来挽留说:‘人间的好朋友应该是永久的。昨天夜里我想找你玩玩,正赶上你睡觉,我就走了。你却贴了符疏远我。你不想想,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懂得天下的真理,能怕什么符咒吗’说罢他愤而走掉,胡章此后就再也没梦见过他,一切如常。”

      “你什么意思。”顾惜朝思量半天,方才抬头,鹰眼里露出几丝狠洌。

      “你自己清楚得很呐,“道士指指脑袋,“你们俩,人鬼殊途,终是末路。”

      那牛鼻子摇头晃脑了半天,吐出来的话,却让顾惜朝的手利马化了白骨掐上了他的脖子。

      “道士好心帮你,你却如此嚣张,真是狗咬吕洞宾。”道士卡着脖子咳嗽了半天,在他面前指指点点半天,画出一个忘字来。

      “绝无可能!”顾惜朝狠狠咬牙,一双手攥得煞白。

      “看来道士不得不为你们造点孽了。”道士叹口气,擦擦黝黑的一双手,起身走出药庐。

      返回时,一双手捧了只乌木匣子进来,珍而重之的打开。

      顾惜朝看着匣子里那一小段乌黑的香料出神--传说中非鬼非人非神非仙的那一族,就是妖了,收集着游离的魂魄,炼制出起生死肉白骨的香料,是为泛魂香。

      “据道士所知,汴梁最近也有这么一拨妖怪,戚小子游离的三魂应该是被他们收了去,你现在拿着道士的符令去找他们,也许能要的回来。”

      顾惜朝迅速站起,向门外飘了出去--他走得太急太快,所以没听到道士那一声哼:“治标不治本,真是傻小子。”

      找回了魂魄,如果在丢掉,难道再去找一回么。

      找到那帮怪物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总算是使戚少商的魂魄免于被放进丹火中炼制,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

      屋中镜里突兀地映出满目雪白,真倒是白发三千丈了。

      西风吹老洞庭波
      一夜湘君白发多

      连鬼魅也会一夜白头么

      顾惜朝侧身,捡起根尺余长的白发,轻笑一声,指松,一团青色火焰腾空而起,烧过后,在指间留下点点烧灼的白。

      戚少商,你想忘了我,断无可能--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重复。

      他侧身睡到戚少商身畔,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把玩着手中雪色长发,他在戚少商身上轻踢了一脚,见他浑无反应,又狠狠地踢了一脚,方才躺下。

      在苦涩的返魂香的味道里,不知是人是鬼的顾惜朝伸展开手脚,在昏昧的烛光里睡去。

      夜雨淄尘离尘篇上  朝生暮死完。

      这章有点意识流…………

      设定:一魂重九钱一魄重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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