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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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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在喧哗的人群中不停地轻摇着,她听到轿外满是鞭炮声夹杂着人们的相互道贺,一阵阵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隔着红色的喜帕,她握了握平放在腿上的双手,指尖的冰凉穿过稍显温热的掌心,静静地诉说着她此时此刻无法掩饰的思绪——无论她觉得她该多么平静。
“落轿。”只听一声洪亮的吆喝。
她随即感觉到轿帘掀开的时候,一束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顿了顿,轻站起身,一只手扶着边缘上的红木,弯着腰准备下轿。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修长,而有力,更显出指节的突兀。她很自然地握上了那双手,低着头,走进大堂。
凭这堂中的欢笑声与赞叹声,她暗暗在心里揣测:仅这屋里屋外,恐怕少说也有过百人。不愧是权倾朝野的卫亲王。如这般的感召力,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小姐,步红毡。”
“小姐,跨火盆。”
“小姐莫慌,这种事任谁都会有些忐忑的。莺儿在这陪着小姐呢。”
听着身旁喜娘轻声地提示,她嘴角勾起淡淡的一丝微笑:我又何须忐忑。不过是,嫁人罢了。
拜过天地后,她只觉胸口闷得很,在一片推搡中,她拖着几近窒息的身体走进了新房。
透过薄薄的红纱,她看着桌上的蜡烛一点点地短去,滴下的蜡油凝固成一团团美丽的红色,摇曳的烛光映着这金碧辉煌的新房。
窗外的喧闹声渐渐退去,夜的静谧终于在这时开始逐渐爬上梢头。就这样,大概两个时辰了吧。她甚至有些钦佩自己的定力,竟然可以,在两个时辰内,什么都不想。
门“吱”的一声,开了。
没来由的,还是在她波澜不惊的心上,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她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走进。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看到了一双黑靴和新郎喜服的下摆。
只觉眼前忽然一阵明亮,刺得她的眼睛不由得一眯。
她抬起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看着她——和她一样的,没有表情。她甚至还从那张脸上,看到了点点肃杀的寒意。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回避。
他走到桌前,倒了一小杯酒,浅浅地喝了一小口。
她静静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时间就这么在两人的沉默中过去了,直到新郎转过头盯着她那美丽的脸,淡淡地说:“你知道你嫁的是什么人吗?”
“卫亲王的长子,或者是,将来的太子。”
皇帝体弱,而皇子却都很小。在亲王的儿子中挑一位继承皇位,虽有悖礼法,却也是不得已的做法。更何况……皇帝本就是个凡事退让的人,而他的几个兄弟却是个个野心勃勃,老谋深算,皇位旁落,也是迟早的事。而她今天嫁的,就是所有亲王中势力最大的,卫亲王的儿子,卫子箫。
她的平静倒是让他略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一双眼睛炯炯地看着她:“你到底,为什么嫁我?”
她不习惯看着一个人如此嚣张,那是一种把眼前的人,踩在脚下的,十足的蔑视。
“你为什么娶我,我就为什么嫁你。”片刻之后,她说。
卫子箫直起身,眯起双眼审视着他面前这个人。
“可是,我却不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冷冷地吐出这一句话,空气霎时像是被冻结。
“你需要我爹帮你。”她并不畏惧这挑衅似的话,不温不火地说。
蓦地,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气。这个女子,太不知天高地厚。
“哼!江丞相的女儿,不过如此!”他猛地推开门,拂袖走出,只剩下两扇门在夜色中吱吱呀呀地摇晃。
她起身,掩好房门,径自走回,摘下凤冠,梳好头发,灭了灯,歇息。
第二天清晨,依旧是早早地起身,换上一套素色的衣服,梳洗过后,她唤来莺儿问:“我今天,应该做什么?”
两位老人接过手中散发着淡淡馨香的热茶,微笑着看着他们这个媳妇。自然,他们是很满意的。她的相貌自是不必多说,就这谈吐举止,若是以“大方得体”这些词语形容,便又怕失了她那份本来的优雅淡静。这样的人,任谁都是求之不得的。
卫子箫看着她和两位老人谈笑风生,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因为昨晚的事而向公婆哭诉。相反,却只字未提。也并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在他们的谈话中接上一两句,其余时候,也只是默默地喝茶。
早饭过后,她便开始了在这里的第一天生活。
“莺儿,陪我逛逛花园吧。”她微笑着说。
在偌大的亲王府里,一个素白色的身影在这亭台楼阁中走走停停。
“亲王府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莺儿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雕梁画栋,转了个圈,不由得赞叹道,“比咱丞相府还要气派呢。”
“是啊。”她俯下身轻抚上一株白色的杜鹃花,轻轻地说:“比丞相府还要富丽堂皇。”
“这……抱歉,敢问姑娘……”
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她起身回头,看见一位青襦紫裙的女子站在她身后。
她略微欠了欠身,礼貌地微微一笑,“姑娘称我江蓼便可。”
只见眼前的女子一惊,马上说:“不知是嫂子,真是冒犯了,还请嫂子别见怪。”
“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既是一家人,更是不必如此客气。江蓼初来贵府,以后有些规矩不懂还要请姑娘多照顾。”
面前女子轻笑了一下,“早知嫂子是有名的才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着打量起她,又凑过来说:“你好漂亮,我哥真是有福气。”
“姑娘过奖。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卫子遥。以后嫂子叫我子遥就是。今后嫂子如果有什么觉得不方便的,只管告诉我。我哥那人就是聪明过头了,平时对人冷冰冰的,其实他人很好的。”女子笑着说,“他如果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去帮你教训他!”
“那么,多谢子遥妹子了。”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微笑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地想。
“莺儿,我们走吧。”
一路上都是问候的丫鬟,她也不禁在心里感叹:这里的人,真是个个规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们可以这样驯服。
“少夫人,少爷在前面练剑。”迎面一个丫鬟垂着眼说。
“嗯。”她轻应一声,随后叫住正准备离去的丫鬟:“你等等。”
只见那小姑娘马上一惊,停住脚步低着头转过身:“夫……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她走上前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若月。”
“若月……真是个好名字。”她笑着说,“以后,不要叫我少夫人了,你们……”略一思忖,“……直接叫我江蓼就好。”
丫鬟猛一抬头,一双眼睛吃惊地看着她:“这……这怎么使得。姑娘您是主子……”
“不妨事。”她笑着说:“你去告诉你的姐妹们,今后她们见了我也直呼名字就好。”
“…………”
显然,那个小丫鬟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你先去吧。”她点了点头,“一定要记得……”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告诉她们。”
——她很好奇,这里所有人的顺从倒是激起了她极大的兴致。她到底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改变这种她不喜欢的气氛。
“小姐,是不是我也可以叫你名字呀……”莺儿趴在她耳边笑着说。
她看了一眼莺儿,随即笑了:“去看看那个卫子箫的剑法怎样。”
“我就知道……”莺儿一脸沮丧,跟上了前面的她。
其实……卫子箫倒真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她这么想。
一把普通的剑在他手中舞得行云流水,凛冽的剑锋挑起一树雪白的梨花纷纷落下,盘旋在他一身干净的衣服周围,倒真是一副美轮美奂的画。
“咣当”一声,伴着莺儿的一声轻呼,剑掉落在距离她不足三步的地方,一抹冷光倏地划过她的眼睛。
他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安静地站在那里,旁边是一脸受到惊吓的莺儿。
就这么想,给我个警告么?
她想。
她捡起那把剑走上前去,迎着他的目光,把剑递了过去。
他接过剑,转过头一语不发,径自往前走。
“姑爷等等。”是莺儿不满地开口了,“小姐把剑给姑爷捡起来不说,姑爷之前万一伤了小姐,传出去怎么也是给那些街头巷尾无聊的人添了个话柄。难道姑爷不该说句对不起?”
他迷惑地转过身,看着她悠然的微笑。很明显,她是在等那句道歉和谢谢。是为了刚才的事,还是为了昨天的事?
难道从丞相府里出来的人,都是如此嚣张的人?
他走到她身边微微俯下身对着她流着水波的眼睛,近在咫尺的距离,她似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说过让你捡起来么?”
随后,他大步离开。
“这人……这人怎么可以这样!!”莺儿气得直跺脚。
而她却一下轻笑出声:这个地方真是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