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人生》梦浮桥

67、第 67 章

　　英格开动车子，先去超市买菜，顺口问为什么忽然想起给她做饭。

　　“答谢你前些日子天天开车接送我上下班。”

　　“你已经陪我约会了。”

　　“那是你给我过生日。”

　　英格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她看到陆嘉弈脸上有着无法言说的疲倦和迷茫，就把话咽了回去。

　　在超市买完菜，两人回到英格租的房子。英格给陆嘉弈打下手，主要是就近看一看陆嘉弈的厨艺。

　　“我不怎么会做菜，只会做几个家常菜，味道一般，还能吃得下去就是了。”陆嘉弈说完，就埋头专心料理食材。

　　英格看了一会儿，认识到陆嘉弈确实是实话实说。陆嘉弈明显有考量过做菜的顺序，但落实到具体的时候，有时候会卡壳，像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不过她到底还是把自己会做的几道菜都端出来了。

　　西红柿炒蛋、小白菜香菇鸡肉汤、煎偏口鱼、花菜炒肉、素炒茄子。拿陆嘉弈的话说，四菜一汤，总算齐全了。

　　英格补充道：“你还做了白米饭。”

　　“米饭是个正常人都会做的。”

　　她们在餐厅相对坐下，拈起筷子开吃。

　　一顿饭吃的颇为安静，只听得到挟菜和咀嚼的声音。英格一直暗中观察陆嘉弈，看到她即使在有事可做的时候，也会偶然陷入迷思中，神情哀伤。

　　待到饭毕，陆嘉弈主动收拾餐盘碗筷。英格没有阻拦，和她一起收拾。水龙头哗啦的声音中，英格开口道：“你今天晚上愿意留下来吗？”

　　直到刷完所有的餐具，陆嘉弈方才说：“我留下来吧。”

　　“要喝一杯红酒吗？”

　　陆嘉弈思索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英格拉陆嘉弈到书房相对坐下，开了一瓶雪莉酒，给陆嘉弈倒了一杯。

　　陆嘉奕喝了半杯下肚，双颊酡红，并无半点言语。

　　英格想了想，问道：“高月是怎么去世的？”

　　陆嘉奕看着杯子里的浓郁琥珀色酒水，低声说：“是车祸。”

　　英格不意外。一个健康的人突然去世，意外居多，最大可能就是车祸了。何况高月是盲人呢。她只是想打开陆嘉奕的话匣子，让陆嘉奕能顺着打开的渠道排解悲伤。

　　在她的引导下，陆嘉奕开始叙述这些天的经过，讲到她和高月之间的不愉快和被动的冷战，讲到她参加葬礼，讲到她的种种思绪，讲到因陆嘉棋偷电话卡导致两人阴差阳错，至死未能和好如初……

　　“你和高月为什么吵架了？”

　　陆嘉弈抬起眼，直直地看向英格，眼里闪耀着奇怪的光彩，很快的，眸光又黯淡下来。

　　“我以为王烁飞对高月有意思，给了高月虚假的希望。本来高月没往那边想的，是我……”陆嘉弈低声说，“王烁飞后来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还把她的家人介绍给高月。”

　　英格默然。

　　“我感到很难受，王烁飞帮了高家那么大的忙，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知道还能为高月爸妈做什么，也不知道还能为高月做什么。”陆嘉弈说，“我恨自己无能。”

　　“陆嘉弈，”英格说，“就算是再厉害的人，遇到这种事，也一样做不了太多。王烁飞只是正好能帮上忙。如果我最要好的朋友突然去世，我也会和你一样无能为力的。”

　　“就算是你，也会一样感到无能为力吗？”

　　“是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经常去看望他们的父母，和他们说说话，如果他们需要我帮忙，我能做到的事，一定会帮忙。

　　“我想高月的父母一定会很欢迎你去看望他们吧。你能够理解他们对高月的思念，这就足够了。”

　　陆嘉弈眼含泪光，轻轻应了一声。

　　英格注视着陆嘉弈，说：“能和我说说高月的事吗？”

　　“你想听高月的事？”

　　“她是你的好朋友，我当然想知道。”英格说，“不过，你对高月的父母就要换个说法了。”

　　陆嘉弈这才明白英格的用意，揩去眼角泪滴，微微一笑：“谢谢你。”

　　英格等了一会儿，问：“你不跟我说高月的事吗？”

　　陆嘉弈愣了愣，意外地看向英格——你还真要听？

　　“我要听。”

　　陆嘉弈想了想，便说起一些往事，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她一边哭，一边喝酒，一直说到夜深。她不知不觉喝掉了三杯，头轻微地摇晃着，眼神飘渺，已然醉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睡觉吧。”英格起身，“还能走吗？”

　　陆嘉弈点点头，便要起身，才刚站起来，腿一软，又坐了回去。她露出迷茫的神色，试图站起来，只是这次再也没能成功。

　　英格伸手，把陆嘉弈拉起来，搀着她走出书房，送到客房，又帮她简单洗漱，换上睡衣，躺到床上。

　　陆嘉弈全程都很顺从。她睁着迷蒙的眼睛望着英格，眼里毫无任何防备。英格忽然俯下身子，望进她的眼睛。

　　过了片刻，英格垂下眼帘，抬起身子。

　　“晚安。”

　　英格关上了灯。

　　屋子变黑，陆嘉弈也陷入了沉眠中。

　　陆嘉弈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惊讶于昨晚一场多少年没做过的好眠，一闭眼一睁眼，八九个小时就过去了。

　　起来梳洗罢，下楼，便见英格和之前一样，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只不过这次是中式的，现买的豆浆、油条、茶叶蛋、小菜，还有安城特产炒焖子。

　　“昨晚睡得好吗？”

　　陆嘉弈点点头，记起自己昨晚好像跟英格说了很多话，有些话还记得，有些话已经记不得了。临睡前英格的举动不期然地闪过脑海，那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惴惴。

　　英格若无其事地微笑着，请陆嘉弈过来一起用餐。

　　两人度过了一个安静的早晨。

　　英格开车送陆嘉弈上班，陆嘉弈没有拒绝。

　　开了一会儿，英格状若无意地问：“好久没看到你更文了，是遇到困难了吗？”

　　陆嘉弈犹豫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在国内小说网站上码字。”

　　“我们还有机会看到小说的结局吗？”

　　陆嘉弈望着窗外，过了半晌才说：“总会有完结的一天的。”

　　“希望……那一天不会来得太晚。”

　　陆嘉弈无言以对。她想到了高月，如果她也遇到不测的话……也许还是早点写完为好。

　　过了十几分钟，远远就能看到助听器验配中心的标牌了。陆嘉弈刚要松一口气，忽然听英格说：“我现在是世界上唯一能让你说真心话的人吗？”

　　陆嘉弈愕然地转头看向英格。她记起英格第一次向她告白时，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高月还在。

　　宝马抵达店面门口的马路边上，英格停下车子，朝陆嘉弈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我很抱歉，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不过，我真的很嫉妒高月，能得到你那样深厚的感情和信赖。”

　　陆嘉弈默然。

　　她只能仓皇逃离。

　　她感到英格的攻势变得更加激烈，也更令人无法招架。

　　可是她和高月的裂痕，正是因英格而起，如果不是英格，她怎么会——

　　陆嘉弈迅速把这个念头甩掉，不能怪英格给了她幻想，只能怪她自己，没能认清现实。

　　高月的遭遇才是最常见的故事，陆嘉弈无法相信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一个，即使她每天都在写不切实际的言情小说。

　　英格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这次分别有些尴尬，自那以后，陆嘉弈就再没和英格联系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和英格说话。

　　幸好英格也在忙着工作，又去一趟南方几个一二线城市，监督工厂生产、产品销售渠道，门店的建设等等。每天只能抽空和陆嘉弈发一两个消息，有时发照片，有时说些遇到的人和事。

　　陆嘉弈就像一个捧场的看客，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段日子，陆家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正轨。徐抱秋和陆鸿飞自不用说，他们的生活几十年如一日，毫无变化。陆嘉棋早出晚归，练舞比过去更加勤奋，每天都会抽出半小时学习听说。

　　陆嘉弈难得地感到了平静，有时也会产生错觉，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

　　眼看就要到国庆节，放十一长假了。但助听器验配中心并不会按国家安排的假期给员工放假。毕竟打工人平时没有空，只能在假期过来，这就需要有人看店了。

　　徐抱秋过来问陆嘉弈十一是怎么个放假法。

　　“三十号到十月二号休息，三号四号上班，五号六号休息，七号上班。八号也上班。”陆嘉弈报完说，“问这干嘛？”

　　“哦，有三场相亲，想看看你哪天有空。”

　　陆嘉弈惊呆了，这么快又要相亲？还一下来三场？

　　“上次那个，主人家说，人家就没看上你，那个男的倒愿意和你再处处，可他妈不同意，怕咱家赖上他们。男方他妈说，被赖上就算了，就怕你再生个聋的。听听这话，可不气人吗！”

　　陆嘉弈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次我想明白了，正常人嫌咱有毛病，肯定挑这挑那，还不如找个有点毛病的，就没法挑你的毛病了。”

　　陆鸿文在边上喝茶，闻言不由得看了妻子一眼，“你不是想给嘉弈找个正常人吗？怎么条件一下子变低了。”

　　“我也想找啊，可这不是行不通吗？”徐抱秋一说起这个就来火气，“上次让你帮找，你怎么到现在还没信？光说不练，有个屁用！”

　　陆鸿文没有吱声，喝了一口，看徐抱秋转移了注意力，这才问道：“谁给介绍对象？”

　　“残联啊。找不到对象的残疾人老多了。”

　　“噢。”

　　“我跟残联说，只要不是精神病人和聋子，其他都可以，只希望残得不要太严重。残联说肯定啦，当然要介绍好的。”徐抱秋说，“咱们的女儿条件多好啊，人长得漂亮，还是大学生，气质又好，残联老愿意给咱们介绍了。这不，马上就给找出三个合适的，要不是家里条件好，要不就是有前途。”

　　“都什么条件？”

　　“头一个二十九岁，安城本地人，家里有两套房，一套一百多平，另一套有九十多平。爸妈都还在工作，每月收入有两万多，他本人是开出租车的，腿脚不大好，是个大高个，有一米□□呢。”

　　“哦。”

　　“第二个是小儿麻痹，这个最年轻，二十六七岁，我看过相片，还挺讨喜的。他爸在商务局里工作，他妈是会计，都挣不少钱，据说打算给孩子开几个门店做生意，搞搞什么洗浴中心，再搞点汽修厂啥的。”

　　“还有一个呢。”

　　“最后一个眼睛不大好使，三十岁，长相也算周正，现在在读博士，将来可能留校当老师，家里条件一般，不是很有钱。不过前途倒还可以。”

　　陆鸿文又喝了几口茶，说：“听起来都还不错。”

　　“是吧？”徐抱秋回头对陆嘉弈说，“趁十一放假，你去见见面吧。对了，那个当博士的有□□号，这两天应该会加你，你记得通过啊。”

　　陆嘉弈抿着嘴，没有说话，只觉得满心的憋屈。

　　这份憋屈，在接连见过三个相亲对象时，达到了高峰。他们都觉得陆嘉弈漂亮，认为她不好亲近，却都有发展的意愿。可是陆嘉弈不愿意。

　　徐抱秋让她同时谈着，看哪个合适就选哪个。

　　陆嘉弈深觉荒唐。

　　她推掉了三人的邀约，去高月家看望高月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