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Solitia

27、火焰之塔⑷

　　莉莉丝和索奈特的临时行动计划组成之后，撒玛尔的天空很不给面子地提前亮了起来。这给本来计划趁夜行动的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临近夏季，昼长夜短的特质越发明显，就连成日被乌云遮蔽而难以见到阳光的这座工业铁城，也开始有闷热的感觉。
　　但不仅是天气让人烦躁不安——此时巷子外街道的巡逻士兵仿佛突然一夜之间都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手握武器在路人中徘徊。隐藏在人群中的危险气氛，总让人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黑发青年大胆地把脑袋露出巷子朝外走去，恰好有巡逻的士兵转过身来——眼看两者就要在同一平行线上交汇，青年头顶那上翘的几撮黑毛忽然被一只手用力地往巷子里扯去。

　　“啊啊啊啊——！”索奈特双手护着自己的头发，还没叫几声就被那只罪恶的手堵住了嘴巴。大吼变成了低低的呜咽，他委屈地瞄了一眼手的主人，像只受伤的小野兽一样露出虎牙道：
　　“干什么啊！”

　　“你想被那些士兵抓去监狱吗？”

　　“什么意思？他们是来抓我的？”一边缩着头向外探，索奈特一边瞥着面无表情的银发女人，“……还是来抓你的？”

　　女人露出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的表情，旋即回答道：
　　“当然是来抓你这个五区工厂的抢劫犯、炸码头的恐怖分子了……不过他们的动作可真够快的，看样子是有人拿着鞭子去赶这些总饿着肚子的狗了。”

　　“就是啊，他们的效率也太低了……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也没人来抓……”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喂喂、我什么时候炸过码头？！”

　　“真抱歉，我都说了一开始太激动了嘛……所以昨天下午就把这事情全部告诉猎人工会了。”
　　看到索奈特的鄙夷眼神，莉莉丝张了张嘴，改变了语气，“可是你抢了工厂那是事实嘛。”

　　“拜托！我是去了工厂没错，可我什么都没偷到！”

　　“关于这个话题，我们以后慢慢聊吧。”她看着街道上几个无人注意的死角，唇角边扬起一丝狡黠的微笑。一把拎起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索奈特的衣领，看准两个巡逻兵互相转身时的空挡朝街道另外一边的建筑物冲去——
　　“现在要抓紧时间救出小猫咪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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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剧院包裹着厚厚红丝绒的大门，换上普通装束，还没有开始忙碌的这个清晨是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光。
　　像往常一样站在台阶上眺望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女子仿佛如梦初醒般舒出一口气——昨天发生的一切在辗转难眠的夜晚过去后变得有些模糊，就连那个名叫莉莉丝的赏金猎人的脸，都好像梦中的起雾一般扭曲不清了。

　　不过那毕竟只是自己的错觉，码头的爆炸是确实存在的。正在剧院里打扫的两个妇人、台阶下几个结伴走过面前的路人、街道上忽然多起来的巡逻兵无一不在讨论这件轰动了整座城市的恐怖袭击案——而作为切身体会过这场景的自己竟然下意识地逃避起来——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很多次；如果不是自己当时迫不及待地打开引爆遥控器的那个包裹，也许所有的事都能够避免了。

　　“索利提娅小姐！”
　　熟悉的招呼声从剧院里传来。她停止思绪朝里看去，原来是提着早餐四处找寻自己的剧务。

　　那是个满脸雀斑，鼻梁上还架着眼睛的年轻女孩。看上去是很正统的乡村女孩，勤恳且和善—— 一大早就背着剧团所有成员的早餐四处奔走派发——这种老实的性格给她带来不少多余的工作。

　　递过简单的早餐，剧务小姐露丝一边笑着擦去自己满头汗水，一边疑惑地看了看没有意思要离开大门边的索利提娅。

　　“怎么了？不到里面去吃吗？”

　　“恩……我想在排练开始前在一个人呆一会儿。”

　　“那好吧……我先走了~”

　　露丝笑着转身，离开之前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被索利提娅挡住的门口——不看还好，一看却看见了闪耀着刺目光泽的十字纹章。她不可置信地摘下眼镜揉了揉，再定睛时整个视线都被黑紫色的制服布遮了个严严实实。

　　站在门口、身着笔挺军装的一男一女都佩戴着烙印了十字标记的金色徽章。
　　记忆中只有在教会和报纸上才看到过的这个十字纹，如今忽然出现在眼前，让这个从乡村来的少女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哪个组织特有的标志。
　　她诧异的表情也引起了索利提娅的注意，就在要扭头向那对男女的方向望去时——穿着超短军装裙的蓝发女郎扭动着丰满的臀部走上台阶。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人站在一起，却散发着完全不同的气场。如果说索利提娅素色的长裙让她看起来像只温顺的绵羊；那么蓝发女人只是一扬嘴角就极尽妖媚的笑和红唇下微微露出的尖牙，仿佛就在暗示着一份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相较起露丝一脸的无所适从，索利提娅似乎早有准备似的，抬头等待那两个奇怪的不速之客开口。

　　“哎呀呀，真特别的歌剧女主演。”蓝发女郎弯下腰，将脸凑近那个比她矮一头的少妇，“这是要演什么苦情片？人类的审美真是特别。”

　　“人类……？”
　　露丝低喃了一句。看着女人诡异的笑，她立刻明白过来，记忆所及之处——那个十字纹章代表的涵义不断泉涌而出。
　　她拉着索利提娅的衣袖，刚想说什么，却被那个同穿着军装的男人打断了。

　　“不好意思，你们不用害怕。”男人上前来，沉稳地瞥了眼微笑的蓝发女子解释道，“她是吸血鬼——脑筋和我们有些不太一样。”

　　“巴伦！你真是过分啊！”仿佛晴空霹雳——她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不见，双手捧着心口，一脸委屈地呢喃，“人家那么喜欢你，每次都奋不顾身地做你的盾——最后还说我脑筋有问题？！”

　　“我们——”
　　名叫巴伦的男人并没有理睬他，只是分别指了指她和自己胸口处的纹章，继续对索利提娅说着：
　　“是伦拉塞尔大陆教廷的骑士团成员。为了完成某些上面指派的任务，需要小姐你的帮助。”

　　一切都吻合起来了。传闻中只为教廷秘密行动的荆棘骑士团的标志正是男人衣服上的金色十字纹。如果是那个骑士团的话，那么就算成员内有吸血鬼也不足为奇——自从一百多年前的大陆争夺战结束之后，教廷就改头换面，一直处于中立的立场。新教皇吸收一部分人类之外的物种作为防御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露丝脚一软，差点晕厥过去——这样神秘的组织成员突然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剧院门口，还是如此奇怪的搭档形势——美艳的花痴吸血鬼和冷酷严肃的人类军人？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索利提娅小姐。我们就在这里说，方便吗？”

　　“……好的，请问吧。”
　　看得出那双紧捏着裙摆的双手有些紧张，而它们的主人索利提娅，脸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泛白。不过那个表情在露丝看来不像是对荆棘骑士询问的恐惧，反而像是在担心什么似的。

　　“每次都这样把我晾一边。”与巴伦同行的女吸血鬼嘀咕着，找了一个位置自顾自的坐下了。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男人抬眼正视紧张的索利提娅，“你见过莉莉丝吧？”

　　“呃……”

　　“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太清楚……”

　　“她在码头前帮助过你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所以……”

　　“……是！我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而且知道她是赏金猎人。”努力维持镇定，索利提娅强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关于她行踪的问题，你们应该去问工会才对吧？……更何况，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去哪儿的事告诉一个陌生人？”

　　咄咄逼人的巴伦竟然被这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在皮特身上取得良好成效的激进战术似乎对眼前这个看似温顺的女性没有任何作用。
　　面对这样条条有理的说辞，他也有理由相信这个女主演掌握着莉莉丝行踪线索的可能性的确很小——其实在此之前，他也只是抱着一种碰碰运气的态度。

　　无奈之下只得脱帽告辞的年轻上校，第一次有了点‘骑士’该有的礼貌。

　　“说的也是。……无论怎样都还是要谢谢您。那么，我们告辞了。”他转身走出剧院，侧脸呼唤了一声还坐在红椅子上修指甲的女人，“走了，塞拉。”

　　“啊、等等！好不容易来一次，不看表演吗？喂，巴伦？！”

　　蓝发女郎再次委屈地呼喊着。眼看离去的背影一点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她只能唉声叹气地拔脚跟了出去。

　　看着仿佛暴风过境般远离的两人，索利提娅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其实自己也没讲什么谎话，莉莉丝在离开之前的确什么都没说。让人觉得奇怪的反而是两个荆棘骑士：虽然对他们工作流程不甚了解，但从那个巴伦轻而易举就被打发走的情况来看，他们一定已经去工会询问过了……没有结果之后不得已才来自己这里碰运气吗？

　　而且在那之前自己答应过莉莉丝不向任何人提起她的事……这算不算违背承诺了呢？

　　“索利提娅小姐！”

　　“呃？”原来是惊魂未定的露丝在一边小声呼唤。

　　“她们说的莉莉丝……就是码头爆炸事件中帮助你的那个赏金猎人？”

　　“啊，是啊。”
　　刚说出口，她马上就后悔了。可是谁也没想到码头爆炸事件的所有相关人员——包括莉莉丝的名字都已经广为人知了。既便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地维护着一切可能更多暴露莉莉丝的信息：
　　“不过在那之后她就走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啊，不要再说这事了，我们快点回排练厅吧？”

　　“哎呀，不行不行，我还有很多早餐没派发完呢！小姐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露丝终于意识到自己耽误了不少时间，也无心再管其它的事，匆匆地收起餐盒就向剧场里间的方向跑去。

　　“……真是个乱七八糟的早晨。”

　　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走进剧院里的索利提娅忽然又听到几声响动——刚松弛下的神经再次高度紧张起来。
　　再这么下去自己可真的要变成一惊一乍综合症了。

　　像不能见光的老鼠一般躲在墙角的人影探出招摇的银色脑袋，满脸的污迹正冲她投来尴尬的笑容。
　　不知从哪个阴沟冒出来的众矢之的莉莉丝，拍了拍粘在白色、不，应该说是花色风衣上的湿草和不明污物，在索利提娅诧异的视线里喃喃重复道：

　　“的确是……乱七八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