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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林季子胳膊上藏着大大小小的几道刀口,绒线的长袖打底衫将血迹遮掩的很好。这些只是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包扎完就没事了。他受伤最严重的是手指,四指间的关节处,因为暴力拖拽几乎骨裂。
      医生经验丰富,一眼就分辨出这是打架斗殴导致的。看林季子年龄还小,医生很严肃的将他骂了一顿,说要是再晚来医院几分钟,这两只手就废了。
      林本川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但是林季子仍然的没心没肺笑着,不知道他是没听懂,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林本川弱弱的问:“医生,杰德以后还能再弹琴吗?”
      医生听见这时候他竟还在想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更加恼怒:“弹琴?要是再有这种事,装个假肢就好了,还弹什么琴?”
      林本川垂下头,眨巴眨巴眼睛,几欲哭出来。他这样子让医生有些心软,叹口气,语气也轻了些:“你弟弟的手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后,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林季子受伤的这几天里,林本川忙前忙后的奔波照顾。这些事本来不需要一个少爷去做,他又从来只是扮演被照顾的角色,做起事来笨手笨脚的,但他凡事亲力亲为,不许其他人帮忙。相比起来,林季子就显得很悠闲,每天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提前过着一日三餐有人喂的生活。
      他手脚都没断,但就是喜欢让林本川喂他。
      林本川坐在床前喂季子喝粥,他其实很少吃这种东西,只是听人说,病人吃流食会比较好。
      白粥里搁了香肠碎和香菇粒,难得有点中国菜的感觉。季子喝了一半抬起头,冲床前的小川笑了笑。
      这一笑让满脸担忧的小川再也绷不住,眼中有了泪花,垂着眼睛,遮不住的水汪汪在眼眶间打转,最后滴在床单上。
      林季子满不在乎地笑着探手给他擦擦泪。
      “哭什么哭?”他低下头,将脸反扬起来,笑着逗小川,“嗯?”
      林本川还是隐忍的含着泪,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林季子坐起身,收回了笑:“你他妈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杰德,我是不是很没用?”
      “是啊。”他停了一阵,说,“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在你身边呢。”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校园霸凌有很多种形式,无声的孤立或是大张旗鼓的欺辱。小川平时只跟林季子走在一起,所以他消失,林季子第一个发现。
      小孩子的恶通常是没有缘由的,他们围成一圈,把林本川困在正中间,一个人把他推搡在地上,冲周围的人说了句什么话,顿时他们哄笑起来。
      那个人蹲下,扯着林本川的头发,把他的头搂在怀里,又松开攥着他脖子的手。
      周围人的哄笑声更大。
      林季子原本是看着那些人有预谋的围上去,看着他们把小川推搡在地,但是直到看到那个人这样对待小川,他才从教室后门上前去制止。
      比起看到林本川被欺负这件事,他似乎更介意这种欺负的形式。

      林本川仰面躺在枕上,刚好盯着林本川垂下的头。小川已经有了日渐流畅的下颔线,白白软软的,看起来似乎很好捏。
      有了这种想法,他干脆去试了。
      林本川不明白林季子为什么突然捏住自己下巴,楞了一下,并没有挣扎,只狐疑叫道:“杰德?”
      “小川,还好有你。”林季子松了手。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并排望着天花板。
      “我小的时候,也很软弱,后来有了想保护的人。”林季子小声地说。
      他看向林本川。
      “小川,再往后的很久很久的时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林季子侧过头,轻轻亲了他的嘴角。

      “季子,对不对?”临睡前,小川不肯回自己房间,趴在他床头,用蹩脚的中文一字一顿地念着。
      “不对。”
      “我听爸爸都是这样叫你。”
      季子睁开眼睛看他:“你随便叫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想爸爸了,你也会想他吗?”
      林季子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他已经死了。”
      就死在自己面前。
      枪伤并不致命,本来是可以不死的。
      林本川茫然的看着他,旋即想到季子说的是自己的生父。
      林本川从来没有问过林季子的来历,他只当他是个极好的玩伴,把他当做自己独自在异国求学时多出来的唯一依仗。
      “他骗我。”林季子继续说。
      他面色很差,林本川立马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他其实很怕林季子有事。
      上次说要去兜风,林季子莫名其妙的就病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他出事的时候,每次都是林季子帮他,救他,照顾他,可是林季子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就连煮个白粥都会烫到手。
      上次林季子病了之后,虽然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林本川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并且让司机换掉那辆车。将劳斯莱斯换掉后,林季子对出门和坐车这件事不再表现出抵触,但是林本川不明白林季子为什么只每天肯坐在副驾驶座,每天去学校的路上他只能在后面扒着车座的靠垫,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后视镜偶尔映出林季子面无表情的脸。

      德国的春天总是充斥着盎然绿意,林本川兴冲冲地拿回来一本旅游画册让林季子选,林季子信手翻了翻,随便指了一页。
      林本川看到画册中图像上的那摊水,犹豫了一下。
      那是西北部的一个小湖,他原本只是想让林季子挑个动物园或者植物博物馆。
      小川小的时候在施普雷河畔跌过一跤,差点滑进水里,加上他原本有一点天生的深海恐惧症,从那以后,他几乎不去任何带有水的地方。
      “这时候的湖边,风景并不是很好。”他低下头,很小声地说道。
      “在河滩钓鱼也可以。”林季子回答的毫不上心。

      最终他们还是驱车去了那个小湖,湖面早就化了冻,视野开阔,心情也舒展了一些。
      “小川,有没有听过关于大海的传说?”林季子随口问。
      “没有。”林季子眨巴着眼睛看他。
      “据说,在海中有一种透明的贝壳,极其稀少,如果找到了那个贝壳,就能回到过去,实现没有实现的心愿。”
      “杰德,你有‘过去没有实现的心愿’吗?”
      “有。”林季子的视线直直盯着水面,过了很久才答他。
      “杰德,”林本川小声的问,“在哪能找到那种贝壳?”
      林季子只觉得小川一句句的问让他烦得慌,随口说:“在沙滩最陡峭的地方吧。”

      林季子再转头时,发现小川人已经不见了。
      小川知道,林季子一个人,因为从前的事,常会静默的伤心。在林季子弹琴的时候,望灯发呆的时候,看碟片的时候。林季子的眼睛总是透过正在看的东西,望着他所见不到的远方。
      他不知道季子所说的透明贝壳是在开玩笑逗他,真的赤脚进了湖堤,想去找一找沙滩中央的贝壳。
      这时候的湖水刚化冻,是很危险的,汹涌翻腾的水对人的吞噬能力绝不亚于大海,还是季子把他从涨潮的湖岸边拖出来,那时候有一个浪头激上来,如果不是林季子察觉的快,此是小川已经在水里挣扎了。
      “你他妈不要命啊?”林季子破口大骂。林季子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是气自己随口一说,还是气林本川把自己的随口一说当了真。
      褪下去的浪头将脚印和堤上原本残存的石子冲刷得一干二净。
      小川委委屈屈地低着头,掌心向上摊开,里面搁着块半透明的鹅卵石。
      “我没有找到杰德说的贝壳……”
      “……”
      林季子没有再说话,他看见林本川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就心软了。

      林季子看着保镖护送着林本川上了车,他掏出裤兜里的鹅卵石。
      纯天然的形成的透明石头,确实是千里挑一的,放在玉石市场中都能卖上一个价格。它隐没在重重灰石下,不知道林本川究竟找了多久。
      他面容冷淡,用力向前一掷。
      石头落入沉沉海水之中,激起一圈涟漪,向岸边晕开,最后隐匿于风下。
      林本川不肯上车,站在车门前,转头来看他。
      林季子转回身,咧开嘴笑,用力挥挥手。
      “小川,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哦。”
      林本川用力点点头。

      林季子晚上给林本川补课的时候,林本川总是凝视着他发呆。
      林季子轻轻敲他的脑袋:“看什么呢?”
      “杰德,你好厉害喔。”林本川半是羡慕半是钦佩。
      林季子做功课很努力,可是成绩一般。他很羡慕林季子,大老远的从中国过来,与他进文理中学读同一级,还能在全德语授课时学会大部分功课。
      林季子的学习能力出人意料的强,无论是中学里的功课,还是繁杂的德语,或是练起来枯燥的钢琴。短短三年时间,林季子弹钢琴已经与自小学琴的他不相伯仲。
      林本川喜欢听他弹琴,最常听的一首,Bill Evans的钢琴曲。
      名字叫《Peace Pie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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