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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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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可以忘掉
但感觉呢
感觉也可以忘掉吗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卓凡恢复出奇的好,好到有些反常。不但见人有说有笑,还能讲各种笑话。这半个月来发生所有事情,仿佛没有发生,变回从前乐观开朗的性格。这本是好事,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徐艳总感觉那块不对,一个母亲的直觉。难道大病一场后心结也解开了?对于这一点,徐艳专门咨询了李医生。李医生分析道:有两种可能,好的一面,便是心结解开,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第二种就是物极必反,由于伤心过度反而开始逃避。就像在自己心中建立小黑屋,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塞进去,不再打开。逃避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这颗炸弹会被引爆,到那时,想要再治疗,估计就难上加难。
“那现在要怎么做?”徐艳接着问道,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健康,更让她牵挂。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直面现实。”李医生最后的回答,久久徘徊在徐艳心头。可是这几天,看着恢复如初的卓凡,徐艳总是狠不下心。就像一座空中花园,屋内花团锦簇,屋外布满荆棘,这层窗户纸,让她亲手捅破,将儿子亲手丢进荆棘丛中,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是三天来,卓凡总是嚷嚷要出院,徐艳自然不同意。软磨硬泡让卓凡又住了三天,这天卓凡实在憋得慌,又提起出院“妈,你看我,一口气都能做五十个俯卧撑了。没病没灾的,药费也不便宜,咱们就回家吧。”
徐艳道“恢复的好没好,你说了不算,医生说了还得再观察几天。”
卓凡苦着脸委屈道“我真的全好了,你看。”说着比划了下拳脚,示意自己很健康“你和爸老不让我出院,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呀。”
卓凡一句无心之语,徐艳削苹果的刀不稳,割破了手指。
卓凡赶紧上前,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拿着卫生纸手中动作突然一顿卓凡似乎意识到什么道“妈,你和爸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徐艳无奈,这事早晚得说,便拉着儿子的手坐下“卓凡呀,你也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我和你爸帮你联系了李医生。一定会治好的,你放心。”
卓凡脑中一片空白,放开母亲的手“妈,你也不信我吗?”
徐艳为难道“你老实说,你真的把林雨欣忘了吗?”
突然听到这个仿佛禁忌的名字,卓凡整个身体一震,愣在当场。这几天,极力忘却的种种,极力不去想的事情,一件件,像电影在脑中放映。他压抑着,努力回避不再去想。如果说之前他还心存侥幸,此刻,再也无法逃避。地铁站、游乐场、外滩,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假的吗?
现实,梦幻。当你怀疑一件事情的时候,仿佛推到了多米诺骨牌,直到整个人生,整个世界动摇。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已无力分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卓凡才瘫软在地,不住哭泣,望着母亲,哀求道“妈,给我三天时间,只要最后三天就好。我答应过雨欣,无论多么困难,都会找到她。我想去咖啡馆,最后再等待三天,如果到那时,她还没有出现,我愿意接受强化治疗,接受你们的安排,接受这一切。”
徐艳坐在床头,抱着儿子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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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步行街。叶瑶戴着鸭舌帽,一身休闲打扮。站在街口,左右扫视,确认没有人跟踪,才放心拐进一家冰淇淋店。若无其事绕着店内转了一圈,在一位男士对面坐下。
邓文轩饶有兴致看着叶瑶轻笑道“叶大小姐,至于跟做贼似得吗?”
叶瑶将帽檐掀起,露出那张精致脸庞,郑重其事道“那当然,我们家老巫婆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似乎怕邓文轩多想补充道“首先声明,这一次请你吃饭,只是作为还人情而已。并不是约会,你可不要想歪了。”
“你这一幅心虚的样子,本来没事,也让你整出事了。”邓文轩强忍笑意,你不说谁会想歪,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叶瑶摇晃食指喃喃道“有吗?我只是小心一点而已。”说完还不忘瞥了眼周围,发现店员都一幅怪异眼光看向这边,在意识到自己有些欲盖弥彰后,才舒缓表情。
想想到此出,恶狠狠瞪了眼摆出一脸无辜表情的邓文轩,催促道“要吃什么,快点点。”
“貌似冬日的严寒还未散去,哪有人请客吃冰淇淋的。先不说价钱,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吧。”邓文轩一脸为难,颇为无奈。
叶瑶一拍桌子她最见不得别人满腹牢骚“买衣服带你去贵一点的地方,你要去便宜点的。带你去便宜点的,你却什么都没买,现在带你来来吃东西,你却嫌不合时宜。你属太后的吗,这么难伺候。”
好不容易请客,竟然还敢挑三拣四,叶瑶想想都火大。
邓文轩苦笑,有苦难言。要是平时,吃一次冰淇淋也没什么。不过这几天邓文婷那丫头突然心血来潮学习烹饪。偏偏让他试吃。一个星期下来,她的厨艺没多大长进,邓文轩的胃却吃出毛病,生冷禁食。于是试探性问道“咱们能换个地方吗?”
叶瑶眼睛一蹬,一幅“跟你客气你还蹬鼻子上脸”的样子,看着邓文轩心中直发毛,说了一半的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听不清。虽然感到憋屈,但硬是没敢吱声。只好小心翼翼拿起菜单,心中只犯嘀咕,叶大小姐请客,果然比鸿门宴还恐怖。
等到一碗冰淇淋下肚,邓文轩终于忍不住去了趟厕所。结果,已经结账的叶瑶,硬是在门口等了半个钟头。一趟厕所自然用不了半个小时,可邓文轩进进出出三趟。原本怒气腾腾的叶大小姐,反而大笑起来。好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邓文轩脸色微微泛白,瞥了眼含笑不语的叶瑶,苦笑道“至于那么开心吗?”有那么一刻,邓文轩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有看见别人痛苦,便身心愉悦的怪癖。难怪有人说:自己的快乐不是快乐,别人的痛苦才是快乐。向来不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邓大少,也开始怀疑,这次冰淇淋店,其实是叶瑶故意带他来的。可怜自愈社会主义三好青年的邓大少,因为一碗冰淇淋,整个人生观都改变了。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待这个美好的世界。
见邓文轩一脸防小人般看着自己,叶瑶美目微瞪道“干嘛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邓文轩无奈,谁敢打你的注意呀。即使属猫,九条命也会不够用“叶大小姐,凭我现在状态,能把你怎么样”
对于自己武力,叶瑶还是颇有几分自信。所以对这个问题并没有深究。而是长舒一口气似乎卸下心中一块石头道“好了,请完客,咱们也算两清了。”
邓文轩干瞪双眼,哭笑不得。这那里是请客,还是第二次复仇。怎么每次和叶瑶在一起,都没什么好事。这让他又想起那句“珍爱生命,远离妖孽。”越发感觉是至理名言。
见邓文轩苦着脸,叶瑶心里多少有些歉意。但让她低头,却自然不肯。于是两人突然间沉默,气氛颇为尴尬。
邓文轩看看天空,又看看叶瑶,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终结这场颇为尴尬的约会。不,用叶瑶的话说应该是聚餐,然二者没有多大区别。
邓文轩眼神小心翼翼,却没逃过叶瑶观察。这家伙明显是想走又不敢走,叶瑶心中只觉好笑。自己又不是老虎,至于把他吓成这样吗?难道她真的太过暴力了?冒出这个念头,叶瑶自己都吓了一跳。只以为自己开小差,却不知道,以前那个无法无天,做事我行我素的叶大小姐,不知不觉开始审视自己。而原因却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好了,今天就到这,下次有空再联系。”叶瑶轻轻一笑道,终于决定放过这个一直在忍受腹痛,还要强颜欢笑的尴尬绅士。
闻言邓文轩果真长舒一口气,不知何时起,当看到叶瑶,心中那股压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紧张,就像第一次主持公司会议,面对数千员工演讲一样。不同的是,演讲的压力来源于上千名员工;而面对叶遥的紧张,来源于她一个人。望着叶瑶开车,挥手告别,这种被他解读为紧张的东西,缓缓消失。而在科学家的字典中它被称为荷尔蒙。
叶瑶开着那辆奥迪,回到家。
“瑶瑶”刚一进门,便听见老妈拉长的音调,叶瑶一阵头大。那种四十多岁,还能撒娇的声线直接让她鸡皮疙瘩颗颗炸起。没好气的说“你女儿还么死,不用这么早叫魂。”
此话一出,脑袋便是一记板栗。“呸呸呸,什么死不是的,我女儿一定长命百岁。”别看沈清雅平时大大咧咧,但头上光环确实不少。身为建国后海归青年,哈佛大学法律学博士,上市公司荣誉懂事。这些光环下,仍对某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颇为忌讳。比如大年初一不能动刀,所以饭菜要在前一天晚上做好。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吃了一记板栗,叶瑶却不敢在老妈面前造次。嘟着嘴,一幅生气的样子准备上楼,却被老妈一把拉进厨房。叶大小姐嚷着“干什么,我要回房睡觉。”
一边抱怨,一边心里嘀咕该不会又是哪个相亲会吧。话说自从法国回来,老妈似乎改变好多,出乎意料没有再安排相亲。这次不是旧病复发了吧。
把女儿拉到餐桌旁,对着桌上一盘精致水果蔬菜沙拉道“来帮老妈尝尝,好不好吃。”
不情愿坐下,叶瑶嘀咕道“大晴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您老人家舍得下厨了?”对于老妈厨艺,叶瑶还是清楚,不是一句好吃就能形容。对于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却总能在无声处给予自己剧烈震撼的女人,叶瑶还是抱有相当好奇心。记得老妈第一次下厨,是在初中时,某一天回到家,突然见到一桌与平时风格迥异的丰盛晚餐。好吃的令人发指。还询问老妈是不是家里换厨子了。最后,一晚不言不语,看着自己女儿吃完饭菜赞不绝口的女人,只是淡淡撇下一句:没有,是我做的。从那天起,叶瑶才是道,原来母亲最高的不是学历,而是厨艺。
见女儿吃的津津有味,沈清雅漫不经心道“看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特意犒劳一下。”
叶瑶瞥了一眼,一脸怀疑。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与老巫婆斗智斗勇十几年她不得不小心。
沈清雅嘿嘿一笑,也不掩饰道“这段时间和邓家那位相处咋样?”
叶瑶心中一惊,果然还不死心。嘴巴嚼着东西含糊应付道“没什么,你知道相亲这东西我最反感。”
沈清雅嘴角上扬,笑容中露出少许得意,似乎在说你的答案我早就猜到。
见到老妈一番别有深意的微笑。叶瑶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一股莫名心慌涌上心头。
沈清雅绕过餐桌,给自己倒了杯82年拉菲道“知道你不喜欢邓文轩,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迫你,从今天开始就不要来往了。”
叶瑶一惊,一句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为什么?”
见叶瑶如此激动,沈清雅微微皱眉,该不会这丫头动心了“怎么,你不是说跟他合不来吗?现在正随了你意。”说完突然低下头盯着叶瑶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们正在交往。你该不会喜欢上那小子了吧?”
叶瑶塞了口沙拉,差点噎着,使劲摇头道“怎么可能!”
沈清雅端着酒杯,坐在女儿对面“那就好,我就说,我的女儿眼光还不至于那么差。”
喝了口水,缓过劲来的叶瑶试探性问道“交往不了,也可以做朋友,不至于不再联系吧。再说之前是你非要撮合,把邓文轩夸上天。现在却说的这么差,似乎不像你的风格。”
“以前是以前,现在自然不同。谁第一眼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见女儿还想再反驳,沈清雅起身道“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他,这次相亲,就当没发生,以后会给你介绍更好的。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再逼你。总之和邓文轩不要再纠缠了。”
端着酒杯向二楼走去,临了,又意味深长扔了一句“过几天,就算你想交往,估计人家也不肯。所以,最好庆幸你没有这个念想。”
沈清雅曼妙的身子消失在空旷的厨房,就剩叶瑶一个。将吃了一半的沙拉推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瓶,刚刚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绕向市区,第一次走进药店,买了治疗腹泻的药。只是现在,愣愣盯着药瓶,不知为什么,只觉胸口堵得慌。似乎有根刺,扎在那里,拿不出来。
——
九月天咖啡馆,三天的时间,卓凡坐在熟悉的位置。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说有笑。没有人在意这间普通的咖啡馆,一道孤独的身影。有人说等待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或许吧。当你不知道等待的人何时出现,甚至不敢肯定她是否存在。等待,也便成为一种煎熬。我们不愿抛弃希望,因为希望的尽头,是无尽的恐慌。然而,当希望一点点消散,恐慌逐渐降临。我们能做什么?或许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夜幕降临,22点,咖啡馆打烊。卓凡坐在冰冷的座位上,依旧不肯离开。百般无奈,小胖只好给卓凡母亲打电话。
徐艳气冲冲赶到咖啡馆,但看到儿子憔悴的面庞时又提不起丝毫怒气。走到卓凡身边,挽着儿子手臂轻抹眼泪“小凡,咱们回家。”
咬着嘴唇,望着窗外闪烁的弥红灯,卓凡哀求道“妈,再给我一分钟,今天还没有结束,我答应过雨欣,一定会等她。”
三天,徐艳看着儿子由希望变成失望,再到麻木。明明知道等待的人不会出现,却还要陪他傻下去,内心比卓凡更痛苦“小凡,别等了,咱们走。相信妈妈无论付出多大代价,这病一定会治好。”
拽了三次,卓凡仍旧固执的坐着。徐艳的忍耐,也接近极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为了你,你爸和我工作都不要了,就不能为这个家想想吗!”
卓凡泪如雨下,满含歉意的望着母亲“妈,对不起。可是我...我真的不想放弃。”
徐艳红肿着眼睛“你看看周围这些朋友,再看看我你!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让我们一起陪你疯了三天!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样!告诉妈,究竟让我怎么做你再能满意!”
徐艳瘫软在椅子上,哽咽抽泣。为了卓凡,这几天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只要能治好卓凡,花再多的钱,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她都愿意。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儿子回心转意,接受治疗。
小胖二人拉着情绪有些崩溃的徐艳,一边安慰一边劝解着卓凡。
见到母亲瘫软在椅子上,抽泣不止。原本一动不动的卓凡终于起身,缓缓走到母亲身边,像小时候受到委屈时一样,将头枕着母亲膝上“妈,你别哭了,我愿接受治疗。”
徐艳抱着卓凡轻声道“相信妈,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