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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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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云】
二楼茶楼里明格子窗旁的花架上放着几盆青松,
茶楼中央的台上支着一张长案,案上点了一盏檀木香。
香气袅袅中,屏风后一身玄色长袍的人理了理袖子上的褶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缓缓走到长安前。
这位说书先生,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蓝天白云,
只要他来,这座茶楼就座无虚席。
先生讲那些昆仑山下的痴儿怨女,
崂山道士的奇事怪诞还有白面书生去京赶考路遇的妖魔鬼怪。
而这几日说的的正是大云的前朝往事。
史官写史,多少有变。
评书说事,那些故事就要生动有趣的多。
台上说书的老先生喝了一杯浓茶,润了润嗓子,才将手中醒木落下,咳嗽了两声开始道:
话说北尧国的几位皇子整日流连于勾栏瓦丝。
而这老国主偶尔假装陷入忧愁,这江山无人能担,这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恐是要毁于他的手上了……
北尧十三年,大旱接近半年,疾病成灾,从最北面的温州到上京一路而来民不聊生。
整个北尧像是一头行走在沙漠上的老兽,无数的飞鹰围绕在远处等待着他死去好可以饱餐一顿。
尽管当时一切景象都十分颓然,
但是北尧的上京中,席上莺歌燕舞一片盛世景象。
这位老国主思想开放,活的比较自我觉得一切都是上天使然。
与其做无畏的反抗,不如及时行乐。
北尧的国主君臣十分保持一度,朝堂之下王侯将相遛鸟儿斗蛐蛐儿,
朝堂之上几个皇子还在拉帮结派想着争夺那把椅子。
大臣相亲相爱,皇子相爱相杀,一派繁荣景象。
在整个北尧这样装聋作哑的时候,一位三代老臣子老眼昏花,在安静的朝堂上破口大骂:
生死存亡之际,国之将乱,邻国敌军越山而来杀我百姓掠我城池。
十万将士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万千子民即将陷于水火,
这偌大的王朝却在这里争夺撕咬。
我怒其不争!恨其无骨!若北尧亡,此乃命数将尽也!
这位老臣子一番痛心疾首,血溅朝堂才换回了君王的一丝理智与清醒。
瞧着北尧摇摇欲坠,这位老国主提着酒在房中喝了一日,哭了一日。
众人都以为昏庸了半辈子的国主要洗心革面,重振旗鼓之时,
乖乖,这老人家突然搬了一道旨意:禅位。
众人都不知这是个什么路数,
国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北尧这块烫手的芋头让给了一直不受他待见的宗亲齐平王身上。
国主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他想的是,如今天灾加上人祸北尧趋势已定,但是北尧要亡也不能亡在他的手上。
这九泉之下愧对列祖列宗还要做这史书上的千古罪人遭后人唾骂。
此刻需要拉一个背锅侠。
如今纵观皇室之中,只有他的那位宗亲齐王是个好人选。
禅位当日,国主洗干净了脖子自刎与宗庙。
而北尧从前最默默无闻的齐平王登上了皇位。
天下人都看着这一场乌龙,看着北尧三百多年的统治将要结束,看着北尧气数将尽。
可巧的是北尧不知哪里来的运气,齐平王登基后,一场雨落,噼里啪啦落了整整五日。
五日雨后,水满河堤,庄稼复苏。
默默无闻的齐平王在危难之际接手北尧。
也不知是自身的努力还是运气,居然把病入膏肓的北尧居然给医好了。
北尧终于成为历史,齐平王改国号为云,如今大云已有十年。
【出山】
话说大旱那年,彼时万里之外的帛山上,花红柳绿,双燕绕梁。
朗朗的读书声从草堂里面传来: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
草堂之后有一处园子,园子里繁花堆簇。
几颗松树歪歪扭扭的倒是造出些别致的景色来,
园中一颗挂满了红彤彤小灯笼似的柿子树上,立着一个青衣少年。
树下一个白衣的小童子仰着头看着树上的人,举手比划:“哥哥,我要两个。”
树上的少年掀起衣摆子系到腰间,口中叼着一个红彤彤的柿子。
动作看似吊儿郎但眉目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软软十分秀气。
少年一手扶着树杈子一手摘了两个柿子扔下树去。
指挥着树下的白衣幼童:“你往那边站一点。不然砸到你了”
少年手中柿子还未扔下去,蓦然老夫子手操一根戒尺朝他跑过来
“臭小子,我说你哪儿去了?你不在课堂里好好上课,你给我下来。”
少年看着树下远处头发花白却精神抖的老夫子,
赶紧跳下树跟个兔子似得窜出去,一路上衣兜里的柿子纷纷掉下来。
这位少年从小在帛山上长大,课堂里的夫子讲课他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实在是无趣的很。
他逃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老夫子最多打几个手板子也就过去了。
那一晚老夫子照旧罚他在书斋中抄写一百遍训则。
他昨日下山的师父予一先生不知何时回来在书斋外的院子里生了一堆火,
火上正架着一只山鸡。
予一望了望天空中的明月将他叫过去缓缓道:你可知为师今日叫你何事?
少年摇了摇头。
架子上的鸡肉皮已经烤的焦黄,油脂滴入火中将火引的更旺。
予一先生又洒了一把细盐,缓缓道:
你在帛山拜师已经十年,但你父亲在大云陷入水火。
如今,正是你下山的时候。
他的父亲乃是北尧的一个挂名王爷,因为只是个挂名就连全家人的生计似乎也是个问题。
为了能糊口,他父亲只能去走南闯北,因为他年幼便将他托付在帛山。
少年当时年幼看着香喷喷的山鸡,皱眉道:
师傅与我父亲乃是过命的交情,如今我父亲限于水火,可师傅在这里烤山鸡。是何解?
他的师傅咳嗽了两声,佯装怒道:
胡说,你看为师是在烤山鸡实则不是。
一切事物不要用肉眼去看,要用你的心去看。
为师内心其实担忧异常,不过名士之风,泰山若崩塌,也要镇定自若。”
少年点点头:诚然师傅昨日还下山跑到镇上听那花娘唱小曲儿,也该是打听时事去了?
他的师傅点点头又塞给他一个鸡腿:
为师就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过为师昨日下山一事,切不可告诉你师娘。
离开北尧十年,少年再回之时北尧已经改为大云。
百官列队于城门相邀,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朝他,拱手喊得是太子殿下。”
台上说书先生像是醒木落下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只是掌声落下,台下群众又忍不住唏嘘一场。
如今众人皆知,当今的天子与危难之时,力挽狂澜退敌军救北尧于膏肓,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但是却纷纷感叹,
可怜那位从帛山回来太子殿下只知斗蛐蛐玩花鸟,不学其父的半分英勇,
却将这上京浪荡子的习性学了一身。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云国在当今太子手中,摇摇欲坠的样子。
一时间长叹连连。
楼中一片叹气声中,唯有挨着里面雅间上的人。
一身青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把瓜子儿。
与他同坐的人一身玄色华服,正同样在嗑瓜子儿。
由于茶楼各位都陷在大云未来的悲伤中,此时这两位公子嗑瓜子的声音十分明显。
玄色华服的人添了一杯浓茶,面上挂着些看热闹的笑容:
“啧啧啧,如今你这名声真是一日比一日臭……”
华服公子话落,青衣少年扔了手中的瓜子壳儿,抬起头来眉眼清秀。
他手中摇着一把折扇,面色带着些许笑容无所谓道:
“无碍,无碍,名声这个东西乃是身外之物,小爷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