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赏》肉炒肉

21、平延

　　捉人时搞了这么一番大阵仗，问了这么一两句就把田家夫妇二人押下了，说南梁潇不是有备而来谢宝宁都不信，更别说对其中内情丝毫不知道的彭定义了。

　　田德升与田赵氏以被动作更迅速一些的初一和初二押下，彭定义左瞧瞧上首盯着房梁花纹看的萧梁和对着田氏一脸愤然的谢宁，右看看下头哭得一脸梨花带雨的田小姐和叫嚷着冤枉的常姑爷，冲身后几个官吏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帮二位大人把这两个嫌犯押入大牢！”

　　几个站在彭定义身后的佩刀官吏赶紧应声，两两一对，从初一二人手里押过田德升与田赵氏，架着二人往县衙内牢房里去。田氏的哭声更大了些，南梁潇听着有些心烦，便对正站在田氏身后的初二使了个眼色，初二心领神会，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招数，田氏竟是直接失声，叫不出声音了。

　　那常姑爷大惊失色，一把扶住田氏，又转头冲初二吼道：“你们对我夫人动了什么手脚！”

　　“你夫人哭了这么久也挺累的，说不准是她自己想歇歇呢？”初二还是一副随性模样，抱着自己的剑耸了耸肩，又说：“你累不累？”

　　田氏听了这话，赶紧冲常姑爷摇头，心里却又觉得自己的夫君无用，此时只知道质问个下人，面对堂上之人竟什么也做不得，不免心生怨恨。见常姑爷还要再骂，便提手给了常姑爷一巴掌。

　　谢宝宁本来是要把自己刚刚记下的东西拿上去给南梁潇看，听到这一巴掌声，再看到常姑爷脸上鲜红的印子，心里忍不住对这田小姐啧啧称奇。在这样的环境下抬手就能扇自己夫君的耳光，田小姐这蛮横无理的霸道性子实在少见，看来田家对自己家这位唯一的大小姐向来宠溺非凡，常姑爷一入赘女婿，不知道在田家受过多少脾气。

　　南梁潇见谢宝宁往前走了两步就定在原地不动，只看着田氏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南梁潇就觉得谢宝宁又不知道有了什么奇思妙想。算着时间彭定义也快回来了，南梁潇轻轻咳嗽了两声，好歹引起了谢宝宁的注意。

　　谢宝宁没有用县衙里备着的稿纸，方才记事用的纸张摸起来像是从祝国公府里带出来的，还透着一股梅花香气。南梁潇立刻就想起这是谢振泽用的东西，便笑道：“谢崇璟的东西也就你敢挪用，身上带了多少？”

　　“公子这话说的。”谢宝宁笑嘻嘻地指了指南边，那是萧宅的方位，“出门时带了一些。公子要是开口，兄长还能不让公子用不成。”

　　南梁潇摇头。京中谁不知道谢三公子的梅笺因是他亲自制作，只留自己私用。南梁潇和谢振泽自幼相识，第一次见谢振泽用却还是前年，那一年春节谢振泽被点名留在宫中过年，特意用这梅笺写了信送到家中，给母亲与两个妹妹道歉。

　　“不说这个。”南梁潇伸手敲了敲梅笺上谢宝宁写的三个名字，“时间不多，说说都想到了什么。”

　　谢宝宁知道轻重缓急，立刻收敛了笑意给南梁潇分析道：“田德升被带到堂上，听了初二那一番话后哪怕是跪趴着，也能看出来他手脚发抖，对公子有些惧怕。但被公子叫了名字见过公子打扮之后，反倒冷静了下来。公子今天阵仗不小，田德升却还是一副背后有靠山的模样。在洛水底气这么足，只有可能是两个人，一个是延西侯张越侨，另一个还有平延伯林怆。”

　　谢宝宁说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两人，又对南梁潇说：“公子，咱们自己讲事，让田小姐听到不好吧？”

　　“确实不好。”南梁潇点点头，吩咐道：“你二人带田氏二人回田府，找个地方关好，严加看管。我和阿宁等彭大人办完要事就来。”

　　初一应下，又问：“主子，田家一众家仆可要一同关押？”

　　南梁潇思索一番，反问初二说：“你随彭大人同去田府时可曾有安排。”

　　“留了人在，田家家仆七十六人，二十三名男子关在柴房，现在是初三看着，其余包括田德升后院在内的五十三名女子都关在府中西南角的一个院子里。”初二走上前，压低声音道：“也安排了人在，主子放心。”

　　“嗯。”南梁潇冲初二挥挥手，“去吧，田氏与这常氏分开押着，你们一人负责一个。”

　　初一初二得了命令，一个拉起常姑爷，一个冲田氏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人走了。

　　谢宝宁一直看着他们出了县衙，才接着对南梁潇说：“公子是什么时候知道田德升与平延伯有往来的？都不提前打个招呼。”

　　“昨日夜里，约莫是子末，初五那时刚接到的密信。”南梁潇看着谢宝宁将信将疑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瞒着你做什么？实在是太晚了不方便。”

　　谢宝宁觉得也是，这事南梁潇没什么好瞒自己的，接着道：“虽然田德升与平延伯之间有这档子事，比起平延伯，我还是更怀疑延西侯。”

　　“哦？说说为什么。”南梁潇顺手给谢宝宁倒了杯茶，自己起身坐到了桌子上，示意谢宝宁坐下。

　　谢宝宁现在已经摸清楚了南梁潇的脾气。在这位主子面前，只要事事按照他的心意来，顺便在正确的时机展示一下自己是有头脑的人，就能完事大吉。

　　“林家是世宗朝的新贵，而且是新贵中难得的武功出身。听田德升对平延伯的称呼，哪怕爵位已经传过两代，洛水人也还是称平延伯为将军，而不是伯爷。”与跟随太祖开疆扩土的四国公均是以战功封得高位不同，到明帝之父世宗在位时，南朝早已安定下来，物产丰饶、百姓安居，要以军功起家难上加难，所以，与林家同朝被封爵者基本上都是以文功分得一杯羹。

　　但是林家不同，世宗十七年时，南诏暗探潜入南境，彼时带兵驻守南境的正是定国公颜家军麾下新将林氏，林氏巧用计谋捉得暗探数百人，并趁机将边境的南诏兵一举歼灭，立下一等功。

　　当时正逢原先的平阳伯受贿联通外夷被揭发，八伯爵之位有空，世宗封林氏为平延伯，居真定，镇南境。

　　“舅父曾谈起过平延伯林怆，说此人忠勇，可堪大用。”谢宝宁想起出发之前，谢荣昌也向她讲过一些关于林家的事，便道：“爹爹在我离家之时也曾嘱咐我，此行若有危险，可寻平延伯。”

　　南梁潇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柳相识人向来一针见血，从任吏部尚书以来用人之精妙，南梁潇有所耳闻。至于谢荣昌，南梁潇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向来不爱与人交往过深，因此在朝中一直独为一派，当着满朝文武控诉自己长兄谢荣藩军纪散漫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个人在谢宝宁离家之时思来想去却觉得林怆是个可信之人，想来对林怆为人评价极高。

　　“既然如此，你以为田德升为何明知自己不会有危险却还是要去找林怆借人？”

　　谢宝宁提笔在田德升与张越侨两个名字中间位置的正下方补上了张岳保的名字，又快速地打上几个箭头，完成了自己的人物关系图。

　　“我做了一个假设，假如田德升背后靠山真是姓张，现在已经知道了，田德升和延西侯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田德升在云泽必定是为张岳保做事。田德升为张岳保做事，张岳保给田德升报酬，这是张氏与田家的联系。”

　　“等等。”南梁潇叫停了谢宝宁的分析，问道：“你怎么知道田德升和张越侨之间没有直接联系？”

　　谢宝宁眨眨眼，反问：“他们有联系，公子能不说吗？”

　　南梁潇失笑，示意谢宝宁接着说。

　　谢宝宁于是又指着张岳保的名字说：“延西侯府需要年轻女子，张岳保知道云泽的河神传说，于是张岳保成了延西侯在洛水的先锋。张岳保利用河神传说每五年为延西侯送去一位’新娘’，但是，怪事多了，总有人会不信，张岳保不想动云泽本地的乡民，动了原本对传说有信任之人，传说在当地的信任根基就会被动摇，于是张岳保看中了外来者田德升。对田氏下聘礼，让田家报案，张岳保知道，彭定义什么都查不出来。田氏没有被娶走，会有乡民对河神娶亲一事产生怀疑，但是彭定义的儿女此时意外横死，云泽人就此对传说深信不疑。而平延伯，只是为了保证田氏安全，引外人入局迷惑众人的一步棋。”

　　“分析挺有道理的。”南梁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你觉得彭家那一对姐弟是张岳保派人杀的？”

　　“我想了很多种，保证了田氏安全，却依旧能让云泽人相信河神娶亲传说的方法。张岳保杀害彭氏姐弟，是唯一符合结局的一种。”

　　“所以啊，这只是你的猜测。”南梁潇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用扇柄敲了敲谢宝宁的帽顶，“好了，彭定义回来了。”

　　彭定义回到堂中时，发现田家剩余那二人并萧梁的两个侍卫一同不见了人影，萧梁本人正坐在案桌上，而原本萧梁的位置却被谢宁坐着。彭定义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想了想，开口问道：“萧大人，田氏与常氏呢？”

　　“让初一他们押回田家关着了。”南梁潇从桌上下来，拍拍自己的衣袖，往彭定义那边走，“彭大人把田德升与田赵氏关好了？”

　　“哦，都办妥了，萧大人放心，这等重要嫌犯，下官派了最负责的狱卒看管着。”彭定义看了看谢宁，又看看萧梁，“萧大人还有什么安排？”

　　“萧某以为彭大人会问，田德升是不是就是杀害彭大人儿女之人。”

　　彭定义好像愣了一下，转而说道：“按理说下官是该问，萧大人在堂上审问田德升之时下官心里也很是愤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萧大人这样问下官，下官却觉得，田德升不是杀害我儿的凶手。”

　　“彭大人，恶有恶报。”南梁潇把折扇收起放到了谢宝宁手里，“走吧彭大人，不论如何，田德升与河神娶亲案有关，我们一起去田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