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荣光》琥玉

88、师父

　　“我……”余邵荣被惊天的馅饼砸晕了！

　　省城是什么地方？圣光祭祀，这男人的职业听起来挺厉害啊！

　　“省城圣所拥有着目前最丰厚的资源和最优秀的老师，在那里你的天赋和才能会得到最完美的绽放，你的成就定会远远超过我。”中年男人的语言很真挚，他是真的惜才，没有任何吟唱，只靠意念引导就能够让‘耀变结晶’散发出澎湃的圣力，说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也丝毫不为过！

　　“耀变结晶”就是余邵荣手里“圣光宝玉”在这个世界的称呼，它是一种比较稀有的半矿石结晶，祭司们通常使用它来添加入武器和宝具中为武器添加“邪魔破除”的效果，增幅圣光之力，某一些耀变结晶本身的质地和特性比较复杂，这使得它们往往表现出各种不同的特殊效果，比如眼前男孩手中这白色小小一颗就属于其中的残次品。

　　“耀变结晶”以金为贵，一颗耀变结晶生有金色纹理的多少决定了它的价值，男孩手中的宝珠色泽纯洁没有一丝金芒，平常除了用作雕塑装饰摆件或者是防盗装置外并无大用。

　　而且眼前男孩看起来实在是太穷了，穿着破烂的衣服，戴着破旧的帽子，除了三枚小小的珠子外什么都没，简直跟乞儿没什么两样！

　　然而眼前男孩的内心无疑是极高尚和圣洁的！众所周知，“耀变结晶”在宝石学分类中属于“有害宝石”，因为只有心灵至纯之人才能将“耀变结晶”无害地捧于手中，任何心有恶念之人碰触它会受到烙铁灼伤般的痛楚！

　　可人生来就生活在复杂的混沌之中，世间又哪有如此多的“至纯”？

　　所以通常情况下除了初生婴儿跟常年苦修断除杂念的教士，普通人就算是碰到也会被烧伤！

　　更不要说，也唯有在内心圣洁充满博爱之人手中，耀变结晶才能散发出纯净圣力，产生医疗的作用！

　　托隆盖尔大师的眼睛湿润了，日志记录中他在教科书里是学到过这样的知识的，然而他那时不以为然，别说他自己，即便是本国中枢大主教都未必有胆量赤手去抓犹如熔炉烙铁的“耀变结晶”，更别说释放圣力！

　　可眼前的孩子，却证明了自己学的知识并没有谬误！

　　“天呐……”托隆盖尔大师喃喃自语，倘若是过去，这样的孩子一经发现便必定会被冠以“圣子”之名，火速护送回国都主教区甚至是安达鲁西亚皇都进行教导……

　　如此天资，谁能比他更有资格继承未来的省城枢区大主教？在圣光一途，一切凡俗同僚对于他来说都是土鸡瓦狗！

　　可现在局势不一样了，公国正处于极度的动荡之中，奸人当道，跳梁小丑们整天在省城中群魔乱舞……圣所早就不是日志里那个宁静祥和之地。

　　而且，他还发现这孩子使用了除“耀变结晶”之外的宝石释放力量，那两枚绿色还有黑色的宝珠托隆盖尔大师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但从上面蕴含的力量来看也应该会是类似于耀变结晶的低等玩意……

　　小男孩拥有圣光亲和是毋庸置疑的，而他的自然系以及黑暗系天赋也远超凡人！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明明具有黑暗系魔力的天赋，黑暗魔力善于侵蚀破坏，可他却使用黑暗的力量来为病人们减轻痛苦，这“身在暗渊，心向光明”的纯善让他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就止不住流下浑浊的眼泪来！

　　圣光在上，莫非是您指引着卑微的信徒来找到这位流落凡尘的圣子吗？

　　那孩子的脸和手足的皮肤细嫩，显然不原本是穷人家的孩子，又是何种遭遇让他沦落到这样偏远荒凉的小镇呢？

　　余邵荣不知道大叔目光复杂在思考什么，但这是个机会，如果能前往城市，那是了不得的机遇。

　　托隆盖尔大师也很窘迫，他在这里是有任务要执行的，他在寻找教派里一件遗失的宝具，上一次宝具现世还是记录中的四十年前，托隆大师已经在附近探查了快两个多月，几乎一无所获，没有经济来源，他身为圣光祭祀，却过着如同苦行僧侣的贫苦生活。

　　送人回威斯勒也是需要上报的，托隆大师将他遇上了有极天赋男孩的消息立即发回了‘安尔乐’圣光教会中枢，等待着中枢定夺。

　　鹤发童颜的慈祥女牧师在视频里微笑着听他汇报，但很显然，她对这消息并没有什么兴趣，毕竟现如今各地的冒险者们纷纷显露出天赋，原先所谓‘天才’现在已经没过去那样稀罕了。

　　当然，女牧师还是耐心地听完了他的全部汇报，这位随军女牧师虽然加入教会的时间并不久，但她身份高贵，是现在省城枢区的带头人之一，即便是教职圣光祭祀的托隆盖尔大师也不得不对她客客气气。

　　“既然你如此看重那个孩子，执意要他加入教会……那么好吧，把他送到驿站，送来多露城就行。”老太太显然懒得多说。

　　“大人，路途遥远，从这里回多露省需要近四十天，那孩子还小……”托隆盖尔大师斟酌着用词：“听闻‘碧涯港’有位大人，他拥有使用传送阵的能力，能不能……”

　　“放肆！主物质世界的魔力节点尚未苏醒，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远程沟通传送阵，你以为你是谁？胆敢因为一己私欲让‘那位大人’亲自出手？”年迈的女牧师几乎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

　　托隆盖尔大师，公国里硕果仅存的蓝色品阶圣光祭祀就这么跨开两阶被一个才白色品阶的牧师给骂成了孙子。

　　他难堪地讪笑，自己的榆木脑袋太不懂变通了，在需要机灵的多露城根本混不开，被赶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执行子虚乌有的任务，恐怕也是自作自受吧？只可惜自己要连累这孩子的前程了。

　　红云大师，你加入教会时间太短，根本不知道这孩子对于教会意味着什么，拥有多么无可比拟的伟大意义呀！

　　红云大师不但拒绝破格开启传送阵接他跟那孩子回来，甚至不允许他带着那孩子一起回国都，只允许他把那孩子给送去驿站。

　　托隆盖尔大师再三争取，到后来对面根本断了联络，他沉默了好久。让彻彻底底的新手外行统领圣所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本是千载难逢的契机，却压根得不到半分重视。

　　红云大师怕是不知道，她虽被称为“天才”，在短时间之内连连奇遇，然而跟眼前的男孩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

　　可现实就是如此可笑，庸人在朝堂上呱呱得意，却不知道整个国家看似歌舞升平，却早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托隆盖尔心甘情愿接受根本完不成的任务来到这偏远的荒野，当初不也是希望能远离那荒诞漩涡的中心吗？

　　唉！

　　托隆盖尔到旅店里找余邵荣的时候都不忍告诉这孩子现在的状况，他说了要教导那孩子圣光之道的，然而教会却不让他回去……他也不能带着这孩子跟自己受苦，他的任务枯燥而艰险，甚至随时有可能失去生命，这孩子有光明的前途，不该跟他一起被埋葬在荒野！

　　“我送你们从驿站去多露城圣所，我会安排我的朋友在那里接应你，”托隆盖尔大师抱歉地说：“我很想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你，但我身怀任务，要在人迹罕至的荒野中工作，我送你去省城，那里的环境和条件都更好，你的才能也一定会被重视的……”

　　余邵荣也只能无声地点头。

　　看老头窘迫的装扮也知道他在那个什么圣光教会里面也混得不怎么样，但他发自内心的善意还是很让余邵荣感激。

　　这世间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眼前小小的一点交集就像粘丝一样将两个原本完全不相干的人的命运连接到了一起。

　　先乘风雕过山，然后坐马车，总共要四十多天，这是一段余邵荣完全无法想象的距离，比回归据点最基本要求的时间更长，让余邵荣有些畏惧。

　　原本余邵荣只想帮人治病同时采集一些草药培养出售以后赚点钱，在小村子外雇人造间房子跟慧慧还有刘凡一起住在这里，慧慧和刘凡也可以在村子里找工作，大家能够真正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感受它最最真实的样子。

　　余邵荣称自己想过的生活为“潜伏”。

　　余邵荣也在等，他相信徐大志他们的动作必定会引起这个世界更大的波澜，当滔天的浪让海水变得浑浊，就会有他们出手的机会。

　　当然，此时所谓的“潜伏”已经不合时宜了，托隆盖尔大师已经筹备了些钱，准备送余邵荣跟他的哥哥还有妹妹一起前往省城多露。

　　离别是很凄苦的，尤其是要被固定在风雕背上的座椅，看到那个明明很陌生却又熟悉的中年男人时。

　　他无疑是颓废的，他笑着告诉余邵荣遇到余邵荣是这些天来他觉得最高兴的事，比什么都有意义，比什么都值得铭记。

　　他没有带着余邵荣还有其他原因，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离世。

　　圣光祭祀不会畏惧死亡，回归伟大环流的流动才是万物最终的宿命，他只是觉得可惜。

　　他没法去用自己的双手护佑眼前年幼的男孩，为他单薄的身子遮风避雨；

　　他没法去用自己的双眼亲眼见证他的成长，看他在鲜花和掌声中登上高台；

　　他没法去用低级的双耳听闻他还平安的消息，听闻他创造的传说……

　　托隆盖尔多想反抗不公的命运，但圣光祭祀的坚定意志和荣耀更为坚强！

　　他不会因自己的命运而卑微颤抖，今天是诞生于这个“游戏”中最快乐的日子，头一次，他拥有了期盼，他拥有了愿望，也懂得了‘离别’的真正意义……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余邵荣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这是他所熟悉的场景，被固定在位置上的他无法站起身，但他拼命挥舞着胳膊：“师父，我不走了，我跟你一起走！！师父！！”

　　要永别了吗？不要啊！

　　他看到他惊讶地睁大眼，然后欣慰地笑着颔首，转身走下风雕驿站的阶梯。

　　余邵荣看到了，他用袖口擦了眼睛，他也想自己叫他‘师父’的不是吗？

　　风雕骑士并不理会小孩子幼稚的哭喊。

　　巨大的双翼拍打中旋风升腾，原本庞大笨重的灰白色巨鸟如同轰炸机般带着风摩擦的轰鸣声直升而起，它微微转向拽起地上一大包用绳索捆绑的货物，悠悠升上空中。

　　同样坐在位置上的刘凡和慧慧都没打扰余邵荣，他们能感受到那位牧师大人真诚的善意，余邵荣是好运的，遇上了好人。

　　余邵荣沉默地裹上厚重的毛皮斗篷，出神地望着逐渐在边远变小的风牙镇，一望无际的荒原此刻无比壮丽，但他却心里空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