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荣光》琥玉

48、入城

　　这一天的阴云压得很低，有碎屑似的雪花在飘洒，天气不算冷，但人们都愁眉不展。

　　徐大志和他几个手下时刻关注着最近几天城里的变化，他们再清楚不过，城里让所有人心惊肉跳的灾祸和苦难都出自余邵荣跟慧慧——两个七岁小孩的手。

　　集中焚烧尸体产生的黑烟滚滚升起，越来越多面黄肌瘦憔悴的人从四面八方离开原本繁荣的城市，夜幕降临，也有人举着火把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目之所及是数不尽的惨剧。

　　跟原本城里潜伏的野兽相比，这一回慧慧散布的瘟疫凶猛太多，原本人口密集的城市现在已经混乱不堪，除了能看到越来越大群往外逃难的人群，也能看到成群结队逆流而上进入城门的道士和和尚，他们风尘仆仆从四面八方赶来，不晓得是进城里做什么。

　　房间里火盆的木炭在安静燃烧，房间里慧慧坐在炕沿不说话，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影子，那是一团黑漆漆毛茸茸的东西，像狼，但要大很多，又仿佛细胳膊细腿的熊。

　　她影子里的卵孵化了，现在影子里住了头漆黑怪兽，这头怪兽和大家之前见到的不一样，大多数时间里它不会让慧慧的影子发生任何改变，但它随时可以从影子中扑出来，显露出它恐怖的大嘴跟尖锐的勾爪。

　　慧慧问余邵荣要不要离开这里，余邵荣拿不定主意。最近几天无数波人在这家小旅店里住宿过，原本只在城里散播的疫病早就被带到了这里，现在开启黑白视界就能看到几乎随处可见的墨绿色丝线。

　　慧慧很焦急，她说初生的影兽非常虚弱，急需要食物才能成长，得吃血食，要快点出门找些鸡鸭或者牛羊。

　　鸡鸭牛羊？说得轻巧，眼看人快跑光了，几乎看不到牲畜，到哪找？

　　她让余邵荣帮忙想办法，可余邵荣哪有什么办法？眼看着慧慧的影兽越来越焦躁，虚弱之余已经开始尝试攻击所有靠近慧慧的人，慧慧只能努力安抚影兽，一次又一次告诉它再忍忍。

　　徐大志手下的一个女人身体弱，今天早晨已经被发现感染了，她脸色蜡黄，食欲也不振，听其他人说回纯白之核就能治好身体，急着想回去，但徐大志不让她回去。

　　徐大志已经警告过他们，任何人擅自回纯白之核，除非交出一百二十五点清算点数，不然死路一条。

　　那些人中有一个跟徐大志争辩，徐大志在争吵中说他也不愿意，定下规矩的是余邵荣跟慧慧，不听话的人会被余邵荣跟慧慧杀死，有胆子违抗的尽管去找余邵荣他们理论。

　　大概那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是真的昏了头，他歇斯底里地大声谩骂着抱黑色脑袋的慧慧，慧慧不理他，他还拿着棍子抡着说要教育慧慧，却没想到慧慧怀里的东西突然挣脱慧慧怀抱扑出去，张口撕咬下他一条胳膊，急不可耐地咀嚼，那人惨叫着晕厥过去。

　　慧慧严厉制止了影兽，她说她必须得出门了，问余邵荣去不去。

　　“我去。”余邵荣又没得选。

　　慧慧临走前去找了那个被感染的女人，从她身上取走了疫病，但她身体很弱，恐怕很快就会再次感染。

　　被影兽撕掉胳膊的人给徐大志他们匆忙中包扎过也暂时保住了性命，按估计，他跟那个虚弱的女人大概还能挺一整天，余邵荣告诉徐大志，如果他和慧慧晚上还没回来，他们就可以先回纯白之核，不过所有人的清算点数都必须先捐到传送门的集体项目里，超过一百二十五的才能算他们自己的。

　　“如果让我发现你们中有人没捐够一百二十五点又私自留下点数，那个人最好先为自己立好牌位。”瘦小的漂亮男孩冷脸放完狠话，裹紧大衣跟小伙伴一起走进漫天风雪里。

　　“咱们往哪走？”戴着帽子的慧慧缩着脖子问余邵荣。

　　“往城里走。”没收到城里凶兽死的消息，余邵荣觉得去城里说不定能碰上。

　　“影兽还饿么？”余邵荣问她。

　　“饿，但吃了点东西能坚持一会儿。”慧慧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和影兽心意相通，影兽难受她更心疼。

　　“它会不会被疫病感染？”余邵荣现在还没明白影兽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既然它拥有实体，又是怎么钻进阴影里面的呢？

　　“不会，”慧慧说：“我之前就是拿疫病源喂它的，它当时太饿了，我又找不到动物给它吃。”

　　“管用？”余邵荣好奇。

　　慧慧摇头，她说疫病源不顶饱，影兽吃了好多团，但很快就又饿了，而且吃疫病源以后影兽身上会积累疫病丝线，她开始还以为影兽被感染了，但后来发现影兽只是把它们储存在身体里，似乎它能够把疫病封存在身体里面，疫病源无法感染周围的东西，除非影兽主动将它‘吐’出来。

　　“这么说它还挺适合你。”这样的话，起码不用担心影兽被慧慧的瘟疫给干掉。

　　风雪里赶路的人并不少，但他们跟余邵荣和慧慧前进的方向相反，扶老携幼背着包袱匆匆忙忙赶路，连看到慧慧冒着白光的眼睛都不敢理会，只争先恐后逃离这座被死亡和邪恶笼罩的恶城。

　　慧慧跟余邵荣说现扩散在城外的疫病越来越多，城里一定更浓密，就连最健康的人也很快会染病，到时候城市会变成骸魔的地盘，不晓得他们到底该不该进去。

　　她还说如果城里人跑太多，骸魔找不到食物可能会跑出城。

　　“骸魔要吃东西？”余邵荣以为它们像鬼怪一样根本不吃东西的。

　　“要吃，它们能感觉到受感染病人的位置，如果病人出城，它们早晚也会跟出来。”

　　听了慧慧的话余邵荣不以为然，城外被感染的病人死亡后本身就会孕育出骸魔，城里的跑不跑出来没多少区别。

　　“你怕骸魔么？”余邵荣问慧慧，到现在为止，余邵荣跟她连骸魔真正的样子都没有见过。

　　慧慧说她不知道，但她想让影兽试试。

　　宏伟的城墙依旧坚固，城门却已经无人把守，情况比余邵荣跟慧慧想象的要坏，只有城门口一些道士模样的人聚集在一起帮助接应逃到城门的民众，再往远处城里一片狼藉。

　　余邵荣跟慧慧进城门，那些像道士的人中有两个立刻走过来跟他俩说话，但他们根本听不懂道士们的话，他们似乎在问余邵荣他们的家人在哪，还劝余邵荣跟慧慧赶紧离开这里，余邵荣只是摇头，指里面，表示他们一定要进去。

　　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道士见拦不住慧慧，伸手要抓她胳膊，慧慧身边猛然蹿起来一头牛犊大小的凶兽，它脑袋足有麻袋大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还有一半身子隐没在慧慧的影子中。如果不是慧慧大声喊叫着制止它，它的一只前爪已经将中年道士摁倒并且开始撕咬。

　　中年道士吓得瘫坐在地连滚带爬往后退，后面的其他道人也纷纷指着漆黑的影兽喊叫余邵荣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叫影兽的名字，又像在指着慧慧骂妖怪。

　　慧慧双眼再次冒起炽烈的白光，她跟余邵荣一步一步踏过道士们组成的松散封锁线，一路往城里走。

　　慧慧影子里的野兽没再钻回去，而是保持了将上半身露在外面的姿态，它好像没有重量，随着慧慧的影子前进而平移，两只网球拍大的爪子耷拉在身两侧，张嘴昂着狰狞脑袋不晓得在空气中嗅着什么气味。

　　“你感觉到了么？”慧慧问我。

　　“没有，”余邵荣疑惑：“感觉到什么？”

　　“骸魔，它们在废墟里，到处都是！”慧慧伸手在余邵荣身边抓了几把，像把东西揉成团塞进戒指，余邵荣感到一阵轻松，恶心胸闷的感觉也大大减弱。

　　“这里的疫病太多，你也病了。”慧慧说。

　　“……有多少，能先找到落单的不？”余邵荣并不担忧，慧慧现在已经能够抑制疫病的发作，他不会病死的。

　　“能找到，”慧慧指向他们左前方倒塌了一半的砖房：“那些木头架子底下就有一只小的。”

　　“多小？”余邵荣问。

　　“就这么……”慧慧两步走过去，影不自然地拉长，里面的影兽像狗熊一样张开双爪猛扎进歪倒的木架间崩飞大片木渣！

　　“唧！唧唧！！”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影兽昂起脑袋将嘴里叼着的东西送到慧慧面前，慧慧的话也刚说完：“……小。”

　　余邵荣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影兽大嘴里现在叼着个野狗大小的玩意，身长一米左右，三角脑袋两侧各一个红褐色带白斑的眼睛，瘦骨嶙峋的身体上肋骨跟脊椎都凸现出来，四条腿瘦但结实，乍一看像一只扒了皮的大青蛙，随着嘴里发出刺耳怪叫，它脑袋后方和脖颈的连接处还能看到类似腮的结构。

　　它竟然还有条不到两分米长的尾巴，光秃秃像条小腊肠。

　　“小家伙……真恶心！”慧慧反胃地偏开头，影兽的大嘴咔吧咔吧咀嚼起来，几口将‘骸魔’吞下肚。

　　“十个积分。”慧慧浑不在意地说。

　　跟余邵荣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会是僵尸或者血肉模糊的怪物的，但刚才眼前这种‘骸魔’似乎名不副实，它更像一种生物。

　　影兽吞食掉一个猎物以后非常急切地想要继续进食，慧慧没想到它竟然能把骸魔当食物，于是向另一处位置进发，她说那里有一只稍微大点的，不过大不了太多。

　　影兽的大爪子蛮横地扫开紧闭的木门，木屑乱飞，一头正要往外扑的通红怪物半空中就被巨爪一把摁倒在地，漆黑的大嘴一口几乎咬下骸魔的半截身子，恐怖的巨力让人心惊肉跳！

　　“这个有五十点。”慧慧摩挲着戒指，泰然自若地报数。

　　这些骸魔因她而生，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任何骸魔都无所遁形，这是疫病亲和增强所带来的特殊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