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荣光》琥玉

43、雪松林

　　余邵荣家并没有电话，但这并不妨碍余邵荣留下秦凯家的电话号码，只要余邵荣这周末不死在纯白之核里面，下周妥妥把电话打到秦凯家里去。

　　“等我电话！”余邵荣跟慧慧往外走，一边乐呵呵给他俩做打电话的动作。

　　秦凯眨眼睛挥手，甜甜也笑嘻嘻跟余邵荣道别。

　　有了这一场相遇，压抑的气氛舒缓了许多，以致于下午吃饭的时候余邵荣都倍儿有精神。

　　今晚十二点是前往纯白之核的时间，慧慧跟余邵荣都做好了准备，慧慧八点钟就穿好衣服钻进被窝睡觉，余邵荣下午也睡了五六个小时，接近凌晨的时候武装整齐，背好塞得满满的运动书包坐在破沙发上等待出发。

　　这是第三次。

　　“嗡！”

　　纯白色的光像爆炸般蔓延并充满整个世界，狭窄的圆柱形小房间中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先是有短暂的呆滞，然后是惊慌和恐惧，嚷嚷着四下张望。

　　余邵荣看到了慧慧，她也看到了余邵荣，活动活动脖颈走过来。

　　余邵荣也看到了刘凡，徐大志，还有刘素娟，他们都跟余邵荣和慧慧一样武装齐全，刘凡的装束和上次相比没太大改变，脖子上挂了个新相机，戴了顶看着挺帅气的棒球帽，徐大志像个要出门登山的探险者，农村大妈把自己装扮得像个猎户。聪明如他们，看到余邵荣背上的书包，先是惊讶，然后是浓浓的后悔。

　　那么多人，没人想到背个背包。

　　上次有些面熟的人开始凑成一团交流，他们中很多人都全无准备，就穿着单薄的睡衣被拉拽入纯白之核，有的人运气好穿着保暖的衣服，但显然也没好不到哪去。

　　零零散散还有新来的人，面孔大都很年轻，其中有一个还穿着绿衣服戴着大盖帽，他正机警地四处张望。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手上散发白光的新人在地上打起滚，上次有过经历的“老人”们幸灾乐祸看纯白色戒指在新人手上诞生，新人们终于也和他们一样收到了“小礼物”。

　　刘凡与上次相比显得有点疏离，安静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一言不发。

　　农村大妈在用蹩脚的普通话和逻辑混乱的语言勉强给大家解释情况，沉默的徐大志孤僻地站在另一边，他时不时把目光转向余邵荣，余邵荣猜徐大志不光在想他背包里有什么，也在看他手上的铜环戒指。

　　余邵荣没什么想跟他们说的，再有五六分钟就会接到任务进入关卡，余邵荣不想浪费时间，念头微动就进入了驻地，慧慧紧随在余邵荣后面，还有原本沉默的刘凡和徐大志。

　　熊熊炉火边双眼放射耀目白光的慧慧才刚把诱发源投入火焰中，刘素娟就带着一大群新人也进入了驻地，他们乡巴佬似在低矮破旧的小院子里张望，充满新奇。

　　余邵荣跟慧慧把那些新人当空气，浓密的大团诱发源显示出了名字：“诱发源：衰竭”。余邵荣提议把它分解掉，但慧慧舍不得这团几乎有四五份的浓密细丝，选择了提纯。

　　小小一团黑红色的丝线纠缠着被慧慧小心翼翼拽离火焰收入戒指，她说提纯之后的东西叫“枯竭气息”，每兑换一份需要一百二十点数。

　　一百二十点数，它比提高十倍价格的手-枪还要更加昂贵。

　　儿童般稚嫩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任务关卡倒计时开始，满足以下任意条件可再次回归纯白之核：1，成功生存七天；2，获得500以上清算点数；3：总人数伤亡过四分之一。】

　　眼前的景物像风化成碎屑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一伙人就这么突兀地站了没过小腿的雪地里，放眼四望全是高大墨绿的松树，每一棵都起码要七八个成年人才能合抱，像是一座座威武的宝塔。

　　时间大概是正午，鹅毛大小的雪片簌簌飘落，但云层很明亮，周边景色一清二楚。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不少人打着哆嗦惨叫，没过半分钟，光脚的人甚至哭喊起来。

　　那些衣衫单薄的新人匆匆忙忙往大松树枝覆盖的位置里钻，那里没有雪，厚厚的松针看起来还算干燥。

　　刘素娟指挥着其他人折树枝准备生火，她自己也没闲着，从戒指里掏出铁剑往下砍覆盖厚厚积雪的松枝。

　　徐大志和刘凡站着看了大概一分多钟，他们估计是计算了下自己生火的成本，也加入了进去。徐大志力气明显比其他人大出一截，取下别在腰带上的小斧头砍树枝砍得飞快，刘凡也一声不吭利索地收集树枝，不到十分钟时间里一群人就在松树下劈开了一片空旷的小区域，头顶低矮的小树枝几乎都被处理掉了，地上厚厚的松针也被刨开来堆在雪线避风，微弱的火苗在干枯松针间跳动，引燃枯枝，再后来充满油脂的树枝也烤掉水分毕毕剥剥燃烧起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松树下的火烧得很旺，衣衫单薄的新人们努力将自己靠近火堆，有的还不断转着身子，像是把自己想象成了篝火上的烤鸡。

　　余邵荣跟慧慧两个人没有出力，也没有参加到他们的篝火聚会里，他们能感觉到其他人的好奇和隐约的排斥，他们一共有十九个人，如果余邵荣跟慧慧坐到他们的火堆边，他们会不问他背包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么？

　　徐大志跟刘素娟他们都知道慧慧的戒指里可以装来自纯白之核以外的物品，跟余邵荣和慧慧相比起来，原本“充分准备”过的所有人都是蠢货，余邵荣不认为徐大志会不觊觎他的东西，更别说他还抢了原本属于徐大志的死骸指环。

　　其实雪地倒也没那么冷，余邵荣跟慧慧穿得够厚实，随便在不远处找了另一棵大松树，在雪里刨开条道钻到树阴底下，厚实的松针像软绵绵的垫子，坐在上面四周围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倒也挺舒服。

　　在黑暗环境里慧慧习惯性让自己两只眼睛亮成了灯泡，徐大志他们那群人不晓得在讨论什么，很热闹，有年轻女人争辩的声音，有男人的呵斥，甚至好像有人还哭了起来。

　　这次的关卡出乎意料的“简单”，比起第一次和第二次死亡人数过半才能回归，这次只要四分之一以上就符合要求。

　　算上余邵荣和慧慧，整支队伍里一共二十一个人，也就是说只要其中六个被剔除掉，其他十五个人就能安然返回纯白之核。

　　嗯，虽然余邵荣和慧慧能把眼睛点成灯笼，但到底能不能震慑住那群人还是未知数，与其幻想其他人的仁慈，不如自己想办法更现实。

　　那些人都看到余邵荣和慧慧爬进这棵树底下了，他俩没生火，他们从两个孩子进去的凹口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慧慧，我们走吧，不和这群垃圾待在一起。”余邵荣招呼才刚坐好准备往出拿食物的慧慧。

　　“好！”慧慧很听话，跟着余邵荣一起从松树背离那群人的方向另外开了个口，两个人手拉着手趟雪越走越远。

　　下雪的松林里万籁寂静，他们身后的痕迹在大雪中并不会保持太久，后边的人就算想跟上他们也不可能。这一次主动脱离大部队是个大胆的决定，但余邵荣跟慧慧心里都明白跟那群人在一起是没半点前途都没有的，冰天雪地里他们中好多人连件保暖的衣服都没有，食物？就算徐大志和刘凡几个有所准备的人加上他俩把所有的食物给贡献出来又够十九个人吃多久呢？

　　有人不可避免地要先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四分之一的数目很好达到，到时候又是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带着零分回归……那不是余邵荣想要的。

　　松林似乎无边无际，落雪能吸收声音，余邵荣他们听不到半声鸟叫，天色逐渐在变得昏暗，余邵荣怀疑再过上两三个小时天就要黑掉了。

　　“余邵荣，我们在往哪里走？”慧慧问他。

　　“我也不知道，树林里可能有野兽，我们得想办法寻找村庄，”回想到之前在‘绿邙丛林’的经历，余邵荣觉得他们兴许能找到有人的地方，如果运气好不接到屠村任务，他们起码能找到间温暖的房子借宿睡个好觉。

　　“我们应该爬树，在树上往远看。”慧慧说：“野比在森林里迷路的时候就爬在最高的树上看远处，然后找到路。”

　　虽然是看漫画书得来的点子，但她的话有点道理，余邵荣决定听她的。

　　“我们找棵周围最大的树，”余邵荣说：“我爬树，你在底下注意安全。”

　　松树们大小并没有太多差别，找了棵看起来比其他树更茂盛健壮的以后俩孩子照旧拨开积雪钻到了树枝下的空隙里。

　　粗壮如大腿的松树枝非常密麻，攀爬起来没有什么难度。余邵荣跟慧慧同时开启黑白视界，眼前的黑暗被驱散，整个世界变成一片老照片似的灰败。

　　松枝虽然粗糙却无法划破余邵荣的运动服，余邵荣像猴子一样在重叠的树枝间攀爬，很快就越来越高，慧慧发光的双眼也被隐没在树枝间，开始余邵荣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后来连什么都听不见了。

　　余邵荣从未攀爬过如此宏伟的巨树，它跟它的同伴像一座座巨塔矗立在大地上，余邵荣爬得气喘吁吁时周围的枝干才开始变细，树冠收缩，午后昏暗的光线也映入他眼帘。余邵荣无法分辨自己站的位置到底有多高，只看到自己已然超过了不少稍小的松树顶部，阳光微明的那一方是无穷无尽的墨色树海，更远处是拔地而起的巍峨高山。

　　余邵荣继续往上攀爬，这里连接主干的树枝只有成年人胳膊腕粗细了，承载余邵荣绰绰有余，高空的风比想象中要狂暴，雪花拍打在余邵荣脸上让他很努力才能睁开眼睛。余邵荣心里虽然非常恐惧，但也不能放弃，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主干已经不到碗口粗细了，枝干更只有两指粗细，这一部分在大风中摇摆幅度非常大，余邵荣就像麦秆尖上的金龟子，牢牢把树干抱在怀里才能不被呼啸的狂风吹下巨树。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另外三个方向的东西，背对太阳的那一方向松林在逐渐变稀疏，余邵荣增强的视力让他看见被伐倒的树，隐没在大雪中却依稀可见的平旷田野，还有雪地中稀稀落落的房屋。

　　有炊烟飘起，更远的地方，余邵荣视野的尽头，他看到了城市。

　　高耸的城墙，绵延的大路，虽然在余邵荣视野中它们都小如豆粒，但余邵荣却心跳加速，激动得几乎要高喊起来！

　　余邵荣牢牢记住了方向，小心翼翼向下攀爬，我甚至没法抑制心里面的惊喜，呼叫起下方的慧慧。

　　“余邵荣！”他还没爬到一半，就听到了慧慧的声音。

　　“慧慧！我看到房子和城市了！我看到城墙！”

　　“余邵荣！”慧慧似乎还在手脚并用往上爬，声音很焦急：“他们来了！”

　　“谁？”余邵荣心头一沉！

　　“他们，徐大志！”慧慧气喘吁吁地攀着树枝往过来凑：“他们跟在咱们后头！”

　　“……”余邵荣紧紧地捏住了拳头，恶狠狠冲底下往上攀爬的阴影大叫：“徐大志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