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流萤》梦紫岚

1、上

　　月清，月明，月高悬！
　　本该是个赏月的好日子！是的，本该！
　　烈焰翻腾，滚滚浓烟遮住了明月，遮住了天空，惨叫声早已停息，诺大的宅子已烧成了空壳，只有火舌卷过木头的“噼啪”声。
　　没有人能在如此的灾难中生存下来吧？应该没有吧？但外甥女我会看见一个身影，一个跪倒在焦土上哭泣的身影。

　　“死丫头，什么时辰了，还睡？快起来，一大堆衣服要你去洗呢！”被厚重的衣服砸醒，听到渐渐远去的声音，“真是的，一个罪人，还不识好歹的偷懒……”
　　是的，我是一个罪人，面上被刻了代表耻辱的字迹，鲜艳得有几分诡异的“火”字！但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清醒时已住在了这府里的柴房中，在寒冷的冬天做没有人乐意做的工作！
　　从前的一切似乎都湮灭在了记忆中，我从哪里来，是什么样的人，犯了怎样的重罪要受这种刑罚，只是依稀记得，我叫流萤，似乎曾有人那么温柔的呼唤过着个名字，而每次午夜梦回，总有一场不熄的大火在梦中燃烧。

　　“哗——”在努力了十几次之后，终于将河面上的冰砸开，用木桶盛了些还带着冰渣的水，倒入装满衣服的木盆中。
　　府中是有一口不结冰的水井的，但那却是供饮水的，像洗衣服这样的事，只能到这府后的河中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将手按进充溢着衣服、冰渣和水的盆中，有丝丝的血丝流出！总是着样，前晚刚有些好转的冻伤，总会因此重新开裂，手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在冻伤好坏的反复中失去知觉！
　　感觉不到痛了！
　　奋力揉压的手被一双有些粗糟的大手拉起，抬眼望进一双盛满心痛的温柔眸子。
　　“阿邯，事情做完了吗？”从自己口中吐出的是烟熏后沙哑的嗓音。
　　点点头，阿邯仍扯着我的手不放。
　　阿邯是府中唯一关心我这罪人的人，虽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可以看到他的真诚！
　　是的，阿邯是哑的，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是自己卖身到这府中的。但我知道阿邯不是一般的家仆，他曾写字给我看，小心的写着他对我的关怀。这便够了，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是个好人，对我这罪人都能付出的好人。
　　“没关系，我习惯了，你不用管我！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又会议论你了！”
　　使劲摇摇头，阿邯在我手心轻轻划着：我不在乎，我喜欢你。
　　有红润爬上那显得憨厚的脸，我忽然笑了，现在的我，有他便满足了！
　　“谢谢你，我也是！”直视着阿邯的眼睛，我轻声说。然后在那里看到了兴奋和欣喜。
　　“刘哥！刘哥！总管找你！”
　　远处传来呼喊的声音，阿邯不情愿的放开我的手，用眼睛劝我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微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慢慢将手覆在脸上，幸福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这样呢？

　　端着沉重的木盆走过花园小径的时候，总能听到非议的声音。
　　“瞧，就是她！”“噢，她就是那个罪人？”“是呀，是呀！真不知道主子怎么想的，竟收留个罪人。”“就是说吗！主子那么大的家业，想买个奴婢还不是容易事……”“也不知她犯了什么罪，你们看那脸！”“真怕人，偏偏还有人喜欢她！”“年个哑巴刘哥？”“是呀，是呀，哑巴和罪人，满般配的吗！”“嘻嘻，你嘴巴真坏！”“你不也一样吗？”……
　　默然走过，再伤人的话，听多了也会成为习惯，不会再伤心难过了！她们说的没错，即使忘记了，我仍是个罪人，被处以重刑的罪人。只是……现在偏偏连累了阿邯！我不愿这唯一对我好，在乎我的人被人议论。

　　“碰！”跌倒在地后第一个念头是赶快将散落的衣服收入盆中——我不想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工作，阿邯会心疼的——直到捡拾衣服的手碰到了另一双手。
　　是了，刚刚撞到人了。那裹住胳膊的衣料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奴婢太不小心了！”我不知道他是主子或别的什么人，只是明白，是我这小小奴婢招惹不起的人物。
　　一直不敢抬头，以最快的速度端起木盆想要逃离，却被一股力量扯着，被迫望向手的主人。
　　忽然间有泪模糊了双眼，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流泪？为什么眼前的人影如此熟悉？我看不清他的相貌，可感觉分明是熟悉的！那明亮的眼睛，那乌黑的发丝，那……手的温度……
　　“青——炎——”冲口而出的名字仿佛曾呼唤过千遍万遍般流畅。
　　“是的，我是！流萤……是你吗？”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温和，带着抑不住激动的颤抖。
　　他……认识我吗？不，我认识他吗？从前的我。
　　从前？他知道我的过去吗？不，不，我已经忘记了，我不要记起我的过去，不要记起我犯了怎样的罪！现在这样就好了，我有阿邯！
　　阿邯，是了，阿邯在哪？快来帮我！
　　一双手略微用力的压在肩上，我知道，阿邯来了！分离挣开扯住我的手，没有顾虑的没入阿邯的怀抱！
　　“流萤，你……”我可以听出那话语里的伤痛和震惊，但与我何甘，我早已忘记过去，不愿撕开那尘封的伤疤！
　　“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像您般高贵的人，我只是个罪人，是个奴婢！阿邯，带我走！”
　　慢慢转身离开，好远，仍能听到不可置信的嗓音诉说：“是流萤，流萤没死，流萤……”

　　“阿邯，我该怎么办？”回到破旧的屋子，忍不住如此问。“我认识那个人，我知道他的名字，我记得那双眼睛，我熟悉那手的温度……可是……阿邯，我不想找回过去，我不想政府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罪，我在害怕，我……”
　　喋喋不休的嘴被一双手捂住，我不敢抬头，怕看到阿邯的眼睛。
　　下巴被轻轻抬起，终于还是望入阿邯的眼睛，那里有不舍，有心痛，还有一丝丝的后悔和歉疚。
　　“对不起，对不起，阿邯……”被那眼神所惑，我竟喃喃的说不出话来。我在犹豫什么？担心什么？不是早就想过的吗？现在有阿邯陪在身边，什么都不要了！
　　幸福的感觉忽然间不可抑制的涌上来，还在乎什么过去，在乎什么人，有阿邯就够了！
　　“阿邯，我嫁你好不好？”
　　愣了好几秒，才有红云爬上那清秀的脸庞！不可思议似的盯了我好久，才有笑容溢出嘴角，接着，是迫不及待的点头。
　　“你好傻呢，阿邯！”偎进那温暖的怀中，我笑的满足，“我等你娶我噢！”

　　熊熊的火焰依然在梦中燃烧，但有哪里不同了！

　　没有花轿，没有新房，甚至……没有嫁衣，有的，只是两支红烛，一方红巾！这是阿邯给我的婚礼，在答应我的第二天。
　　很高兴，很高兴！我不在乎什么形式，什么物质，不在乎着是个多么简陋的婚礼，我只是想成为阿邯的妻，如此而已！
　　烛花闪耀，透过红巾看阿邯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但我知道，他是在笑的。我可以看到他伸过来的有些颤抖的手，我在等待，等待揭开红巾，真正成为他的妻的那一刻！
　　“嘭！”伴着门的破碎，有冷风吹进屋，灭了烛火，也仿佛就这么吹进了我的心里，结了冰，终究得不到幸福吗？
　　“流萤，你不能嫁给他，他一直都在骗你！你怎么哭嫁给这种卑鄙的小人？流萤！”
　　听声音，是那个叫青炎的让我感觉无比熟悉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来阻止我的幸福？巾外的一切在瞬间扭曲起来，一切都变得那么怪异，丑陋！而这，便是我昏倒前最后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