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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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深夜，站在窗边的闻瀛已经第三次把目光瞥向那个正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路边石阶上的孩子了，他一边把腿搭在压腿杆上，一边分出心神仔细打量他。
路灯把那孩子白皙的面庞照得很清晰，看上去像是俄罗斯人与亚裔的混血。
他穿着一身掉色的鸭黄色羽绒服，两只手托着被冻得有些泛红的腮，金棕色柔软的头发被他胡乱地塞进红色的脱了线的帽子里，可还是有几缕调皮的头发从帽子下冒了出来。
天寒地冻，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很快，那孩子的衣服上便被融化的落雪淋湿了。
闻瀛在练功室里已经呆了整整四个小时，那孩子也在路边挨冻了四个小时，他就那样乖巧的坐着，视线落在前方不远的位置，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只是一个人干坐着在打发时间。
可是每一次闻瀛瞥向那孩子的时候，总能见他不经意地抬起头，望过来的时候，一双泪汪汪的蔚蓝色眼睛让人忍不住心头一软。
闻瀛把腿从杆上收了回来，他伸展了一下胳臂，感觉浑身有些泛酸，便把练功服换下来，顺便吩咐管家把那孩子带进屋里。
路易斯跟在管家身后，一双眼睛因为好奇而张大。
他第一次进到这么大的别墅里，暖洋洋的烤炉把整幢屋子都熏得暖暖的，连脚下踩着的地面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一瞬间，被寒风浸透了骨头的身体得到了熨帖的照顾，路易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那寒意便灰溜溜地散去了。
墙壁上挂着的是一幅幅漂亮的壁画，壁画里全都是冰上世界，主人公是一位美丽的亚裔女人，穿着冰刃如精灵般在冰上舞动。
“好漂亮……”路易斯望着这一系列的壁画呢喃道。
“那是夫人以前的照片。”管家解释道。
他一边沏茶一边道：“少爷见你一直在外面坐着，所以吩咐我把你带进来暖和暖和身子，快坐下吧，孩子。”
路易斯摇摇头，“不了，我身上很脏，我在这里站着就可以了。”
他连扑扑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敢，生怕自己弄脏了地上那毛绒绒的地毯。
“没关系，少爷不计较这些。”管家回过头来，帮路易斯把湿透了的外套脱了下来，两只大手压着路易斯的肩膀把他押着坐下。
路易斯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的眼睁得更大了。
比起他家里那些硬邦邦的沙发，就像陷进一朵云里，好、好舒服！
管家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红茶，“我在里面加了糖。”
路易斯顿时向管家大大地漾起一个灿烂的笑，用俄语说了句，“谢谢！”
这时，闻瀛已经换好衣服从楼上走下来了。
路易斯仰起头来看他。
眼前的男生是很明显的亚裔人，黑发黑眼，年纪大约13、14岁，他有着优美的天鹅颈，挺拔的腰身，当他步履从容、穿着一身像绸缎一样的睡衣从扶梯上走下来的时候，路易斯不由地感觉自己仿佛是匍匐在对方脚下的一名不起眼的奴隶，而他，生来便享有无上的权力。
路易斯咽了口唾沫，眼睛根本没办法从“王子”身上移开。
他想象王子每天都住这个梦幻般的城堡里，生活奢靡，还有管家伺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大概是他只在梦里才敢幻想的生活，可有人一出生便享有了。
自卑、羡慕不受控制地从心底钻了出来。
当路易斯按计划坐在路边蹲守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望着眼前的落雪，幻想自己能够被喊进来坐一坐的场景，可当他真的进来了，又不由自主地怨恨起给他这一方温暖的“王子”，为什么要让自己见识他优渥的生活？凭什么他可以住在这种地方，而自己只配躲在肮脏泥泞的贫民窟里，忍受落在自己身上的殴打和白眼，连属于自己的单独的房间也没有呢？
“不好意思，因为家里只有我一个，所以没有贴信息素隔离贴。”闻瀛在路易斯身边坐下，他的态度很温和。
“不，哥哥的味道很好闻。”路易斯仔细辨认了一番，浅薄的词汇量无法形容出具体准确的味道，空气中散发着的应该是某种清新的果子香，叫人闻了迷迷糊糊的，路易斯闭上眼睛沉醉在其中，再睁开眼的时候显得有些不怎么情愿。
闻瀛抿起唇笑了笑，如果这话放在成年人之间，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逗行为，但年纪尚小的孩子显然不会想到这些。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路边？你的家长呢？”闻瀛揉了揉路易斯结成缕的头发。
“妈妈她……”路易斯忽然红了眼眶，他两只手捂住眼睛，很轻易地挤出几滴眼泪，“妈妈她每天下班都很晚，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很害怕，所以出来在路边等她，可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别哭。妈妈工作很忙，她很快就会回来了。”闻瀛搂住路易斯，一点儿也不在乎他脏兮兮的毛线里衣，拿出干净的手帕给他擦干净眼泪，转头吩咐管家给他拿来进口的奶油饼干。
路易斯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接过来。
闻瀛问道：“你叫什么？”
“路、路易斯。”路易斯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把饼干握在手心里，看上去一副不舍得吃、也不太好意思吃的模样。
“我叫闻瀛，这是我的中文名字，如果觉得比较难喊的话，你也可以喊我闻，或者Win。”闻瀛的俄语说得很流畅，他一边介绍自己，一边从路易斯手中拿回饼干，帮他把包装纸撕开，捡起一枚饼干放在他的嘴边，“吃吧。”
这是路易斯吃过最好吃的饼干。哦，说实话，他没怎么吃过饼干，他小时候吃的那种饼干还是外祖母给自己的，那饼干过期了好久，已经变色发黄了，嚼起来又干又硬，可这枚从闻瀛手中递过来的饼干入口即化，浓郁可口，路易斯连舌尖都不舍得放上去，生怕这饼干化得太快，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路易斯幸福地眯起眼睛，翘起唇角，认真地感受着这饼干的滋味。
小孩子本来早就长得很可爱，闻瀛见到他脸上露出的满足的表情，心里不由地也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路易斯吃完了，舔掉唇边残留的饼干渣，“谢谢闻、闻瀛哥哥。”
“你会说中文？！”闻瀛觉得有一丝惊讶。
“我妈妈是中国人，我的中文名字叫路易。”路易斯磕磕绊绊地说完这句，就低下头，对自己拙劣的口语感到有些赧然，很显然，他的中文学得并不地道，
“真厉害！你的中文说得很不错！”闻瀛体贴地夸赞道，他又递给路易斯一枚饼干，很自然地说道：“路路，那我叫你路路好吗？”
路易斯耳尖一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当然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路易斯觉得高兴极了，就连刚才吃饼干都没这么满足。
闻瀛不知道八九岁的孩子喜欢什么，而且眼前的小家伙还是一名Omega，他见过的那些小Omega都娇柔得不得了，家里摆着数不清的玩具和玩偶，而自己八九岁的时候母亲从来没送给他任何玩具，家里只有关于滑冰的一些书籍，想必路易斯也不会喜欢看那种枯燥乏味的东西。
于是他把父亲小时候送给自己的一只大熊布偶送给了路易斯，还给他介绍，“它叫吼吼，中文里的意思就是叫声很厉害的意思，有它陪着你，你以后晚上睡觉就不会害怕了。”
路易斯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不敢去触碰这只玩偶，闻瀛便带着他去洗了洗手，路易斯感到更震惊了，就连洗手的水也是暖的！
然后闻瀛径直把玩偶塞进了路易斯的怀里，“送给你了，它可是从小陪我长大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它。”
路易斯藏起眼中复杂的神色，“谢谢哥哥。”
昏黄的灯光下气氛静谧，见路易斯非常稀罕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偶，闻瀛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看起来。
不过看了没几页，他就发现了路易斯眼里好奇的打量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呀哥哥。”
“是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写的一本名著。”
“名著？”路易斯压根就没看过基本名著，他凑近去看书的名字，念道：“悲%&……世界？”
“是《悲惨世界》，路路想听听这个故事吗？”
路易斯连连点头。
闻瀛便给他讲起来，可刚讲了不到两分钟就传来了门铃响起的声音。
管家有些惊诧，“夫人没说过今天会回来。”
闻瀛扭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抿起唇，“没关系。”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路易斯那柔软的头发，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开门。
路易斯紧紧跟在他身后，认真思索着自己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迎接闻瀛的母亲，才能最大化的博取她的好感。
一名打扮精致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脚踩十厘米的高跟鞋，手里拎着昂贵的鳄鱼皮包，一见到闻瀛，她的脸上就挂起了微微的笑意。
路易斯小小的脑海里不断地思考着。
能养出闻瀛这种善心大发的儿子，眼前的阿姨应该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叭。
管诗韵进屋后，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躲在闻瀛身后的路易斯。
“阿、阿姨好。”路易斯主动而又羞涩地向女人打了个招呼。
闻夫人有些惊讶，可还是把路易斯带到了沙发上，柔声细语地问着他的有关情况。
路易斯把刚才应对闻瀛的说辞跟眼前和蔼可亲的女人又说了一遍。
闻夫人喃喃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罢，她吩咐管家从阁楼上拿来一些闻瀛不穿了的旧衣服，还有刚刚回家的时候在路上买来的一块糕点一并交给了路易斯，细心叮嘱道：“天太晚了，管家，送这孩子回家的路上一定要小心。”
在闻夫人关怀的目光下，路易斯不得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还记得刚才闻瀛答应自己可以在这里留到雪停了的话，他有些贪恋这幢别墅带给自己的温暖，尽管很想留下来，可还是硬生生地逼着自己走到了门口。
不能第一次见面就给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路易斯在心中暗暗宽慰自己，没关系，反正之后他还会再来的。
路易斯依依不舍地跟着管家坐上了车。
临走前，他坐在后车座上，看着闻夫人正柔声细语地跟闻瀛说着什么，
闻瀛态度认真地回答着，没有往自己的方向看一眼。
路易斯咬紧下唇，不禁有些失落。
直到车子出发，他才看见闻夫人牵着闻瀛的手扭头回屋里去了。
回家的路并不远。
脏乱差的贫民窟与富丽堂皇的别墅区不过隔了一个街区。
路易斯对和蔼可掬的管家道了声谢，然后捧着一整个包袱下了车。
这是一栋很有历史年代感的二层白皮漆楼，每一层都塞了很多户人家，他的“家”在二楼最偏僻的位置，楼梯的拐角处，而那所谓的楼梯不过是巍巍欲坠的铁架子罢了，就像是被人随手堆起来的废品，脚踩在铁板上的每一刻都需要担心这铁架会不会顷刻间塌陷，路易斯身体还没长成，所以体重很轻，以往每一次回家他都走得轻盈，可这次手里捧着大大的包裹，他不禁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屋门口堆着一堆墨绿色的酒瓶子还有垃圾，酒气、臭气混杂一起，路易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轻轻地推开门，屋子里没开灯，一片漆黑。
准确地说，应该是没人交电费，家里的电已经停了很久了。
夜色中能看到拥挤的破烂家具堆满了整个房子，正对着门的沙发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大胡子男人正揽着自己的啤酒肚，大声打着酣，那黑色的影子就像一只恐怖的巨兽，横亘在路易斯回杂物间的路上。
路易斯小心翼翼而又熟练地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沙发上的男人吵醒了。
视线逐渐习惯了黑暗，突然，一道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
“怕什么，他睡得就跟头死猪一样，你只要随便拿把刀就能捅死他。”一个身穿黑色吊带的亚裔模样的女人斜倚在卧室的门边，两手抱臂，嘲讽似的看着路易斯。
路易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包裹，面无表情地回怼道：“那他打你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你总在躲什么？臭女人，总是嘴上逞能，你不会想让我小小年纪就变成杀人犯吧？！”
女人冷笑起来，“哟，这小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要不是为了给你这小兔崽子找个能住的地方，老娘至于活这么憋屈！小兔崽子，轮得着你教训老娘？！”
说罢，她神色不耐地对着路易斯伸出手，“把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
路易斯指骨攥得发白，“不给。”
那女人抠抠指甲，弹出一叠泥灰，“你小子，别忘了你这幅皮相可是老娘给的，要不是老娘教你去卖可怜，你哪能捞着这么多好玩意儿，分给你老娘点儿也是应该的吧。”
路易斯恨恨地瞪了女人一眼。
他恨自己长得还不够高，对付眼前的女人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犹豫片刻，他从包袱里掏出闻夫人给他的糕点，递给了女人。
夜色下，女人的眼神儿立刻亮堂起来，她被包裹蛋糕的那精致的包装纸给镇住了。
这蛋糕一看就价钱不菲，可不是平民阶级轻易买得来的，更无论他们这种底层人了，连这包装纸都是他们从垃圾桶里翻不着的东西。
女人乐得咧开嘴，居高临下又确之凿凿地说道：“这东西你肯定吃过了吧。”
路易斯抿了抿唇，点点头，抱紧包裹就要往屋里走。
他不想再看见那块糕点了，那可是他从闻夫人那里得来的唯一的食物。
至于闻瀛递给他的那盒饼干，在他离开别墅的时候忘了拿，路易斯此刻懊悔地不得了。
饥饿感来得如此之快，他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哎——等会儿！”女人没声好色地说道，“听听你那肚子里发出来的动静儿，整间屋子都快被震塌了！算了，就当老娘大发善心，分你一点儿吧。”
说罢，她拧着路易斯来到卧室里，把房门拴上，两个人坐在床上，女人地把裹着糕点的包装纸拆开，掰了一小块递给路易斯。
路易斯吃了两口就不吃了，皱起眉头，把剩下的扔在女人手里，“我吃不惯，你吃吧。”
“你这孩子！真是不识好货！”女人翻了个大白眼，乐得一个人吃独食，推了路易斯一把，“不吃算了，快滚回你屋里去，别搁这儿惹老娘不痛快！”
回到杂物间的路易斯一个人坐在床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顺滑的箔纸，正是闻瀛亲手给他剥开的那枚饼干的包装纸，纸上仿佛还残留着闻瀛身上的香味。
“闻瀛哥哥……”
没有暖气，路易斯把闻夫人给他捎着的闻瀛的旧衣服全都裹在了自己身上，他深深地呼吸着那衣服上的气息，回味着闻瀛拥抱他时的那种溢满心脏的温暖感，第一次在寒冷的夜晚里沉沉入睡而没有被冻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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