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通来电》旎旎果子

31、第 31 章

　　回顾前半生，林杉也算经历过不少凄惨不幸的事，例如童年时期母亲自杀，青春期第一个爱慕的女生当街被撞得四分五裂，首度回国工作，难得碰上一位棋逢对手的同事，结果也因突发车祸死于非命。
　　见过这么多死亡事件、有些甚至就直接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后，林杉自认已能坦然接受这类事情——人终有一死，不过或早或晚，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需哀叹，也不必被人同情。
　　直到这天，他听到章茉也出了这样的事，刹那间，他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心，如同玻璃一样被击碎——
　　他几乎是从床上跌下去的，然后他推起床边的输液架疯狂地冲出门口——
　　你们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惊动了正站在墙角处秘密交谈的Catherine和阿达两人，他们同时间向他展现了两张惊恐万状的脸，他从他们的眼中读到一片死色。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章茉他怎么了？！
　　他发出了激烈的吼叫，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嗡嗡回响。
　　他感到愤怒，可又不知缘由，他很清楚自己不该把Catherine和阿达视为泄愤对象，可在那一刻，他失去了对理智的控制。
　　除了心脏，他连整个大脑都在燃烧。
　　他责备自己的自私，为什么只想到自己会死，却想不到章茉也有可能会……
　　他冲到阿达面前，拿自己还吊着针的手把阿达推挤到墙上，针管在他的身侧摇晃着，他苍白的脸上爆出了青筋——
　　快回答我，快告诉我，章茉在哪里？我要去见她！
　　他发出了受伤的狼一般的嚎叫。

　　章茉是在这件事过去很久以后，才从阿达那里听说了当时林杉那异乎寻常的表现，阿达说，尽管他认识林杉很久了，也算在他身边陪他经历过不少事情了，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林杉那样失控过——
　　他评价林杉：他一直都是个很冷静的人，打小开始，一直那样，好像不管发生多么可怕的事，也吓不倒他。我是第一次见他那样混乱！整个人好像，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了……他抓住我的衣领说，阿达，如果章茉死了，我也不会再活下去了……他以前从没说过这种话，所以我知道，他是说真的，我很怕，当时我真的怕死了，我怕你出事，那样的话，林杉也就完了。
　　幸运的是，章茉没有死。
　　尽管那场车祸来得既突然又可怕，当司机一路啊啊啊地狂叫着又把车头疯狂地拧到一个不明方向时，章茉心想，自己一定完了，没想到，当她在医院里苏醒时，看见一个医生笑眯眯地对她说，你真是个幸运的女孩儿！
　　她只受了点轻伤，既没有断骨破相，内脏也完好无损，有的只是身上或大或小的皮肉之伤。
　　比起另一位受了重伤回头还得接受各种惩罚的司机大叔，她可真算是够幸运的了！
　　可林杉完全不这么想。
　　在经历过章茉有幸没有参观到的那场失控的大吼大叫后，真正出现在章茉面前的林杉显得异常的安静、沉默，章茉甚至觉得他有点精神萎靡，这让章茉感到十分不安——
　　天，真不该叫他知道的，他是不是被吓到了？他的心脏受得了吗？完蛋了，这下更叫Catherine拿到把柄叫她离开他了，那可不成啊！明明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于是她想要逗乐林杉。
　　林杉，你快瞧，我现在的脸是不是特适合化万圣节妆？唔，这边把伤口画得长一点，再抹上点番茄酱，啊！要是再加上个眼罩，就更完美了！
　　结果林杉压根不搭理她。
　　她以为他生气了，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走过来温柔地牵起她的双手，并把它们拢在自己的掌心中，再低头、轻轻地吻住——
　　对不起，稍后，他说，都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霉运传染了你。
　　虽然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可是却前所未有的难过。
　　章茉的心揪了起来。
　　是因为见到他这么难过，章茉才感到自己身上那些细细碎碎的伤口才真真正正地如同被玻璃碴刺中一般地火辣辣地痛起来，而这并不是来自她的□□、是来自于她的内心。
　　她痛恨自己的失误。

　　那天中午，章茉逃出了自己的病房，她瘸着一条腿、吊着一只手臂，来到医院的小卖部。
　　不久，阿达不知怎的就找到了这里来——
　　章茉，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害我一通找！他带着一脑门亮晶晶的汗珠说。
　　章茉顾自蹲在小卖部边上的墙角处，正一边喝饮料一边刮抽奖券。
　　她的膝头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抽奖券，除了手上正在刮的，地上还有一堆已经刮完了的而且显然一个都没有抽中的奖券。
　　我在抽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说的时候手上还是没停，一副认真又忙碌的样子。
　　阿达蹲到她身边，问她怎么突然想到来抽奖了？她头也没抬地说，啊，想证明来着。
　　证明？
　　章茉把还是没抽中的奖券扔到地上，然后又开始刮新的一张，她说：
　　我要证明我的幸运足以抵消一切霉运。

　　林杉派阿达出去找章茉，结果半天没有回音，他因此就有些心浮气躁，这时， Catherine走到他身边问：杉杉，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杉不耐烦地回道：什么什么打算？
　　Catherine说：难道你不准备跟章茉说清楚吗？
　　说清楚什么？
　　Catherine叹了口气，忽然苦笑道：
　　我投降了，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跟章茉，所以……她的表情忽然郑重了起来：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你想跟章茉认真交往下去，你就不能只看现在，你，不该对她有所隐瞒。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的尖叫，如鞭炮被点燃了一样从章茉的嘴里迸发了出来。
　　坐她身边正在奋力刮奖券的阿达这时惊愕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抽到了？是不是？
　　章茉从地上蹦了起来，她向天花板高高地举起自己那只紧握奖券的右手，同时豪情万丈地说：
　　我抽到了！！！！！
　　阿达急忙跳了起来，他不敢相信似地说：你真的抽到啦？快让我看看，奖品是什么啊？！
　　谁知章茉一个转身，就把奖券像藏宝似的深深地压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她一脸沉醉地说：
　　什么奖不奖品的，这根本不重要好吗！重要的是，我抽到了，天呐！我总算没白花光我的钱——
　　阿达一脸不满地说：
　　还有我被花光的钱呐！！！
　　章茉笑眯眯地闭上眼、自管自抱着奖券傻乐。

　　怀揣着战利品——用堆成山的抽奖券换来的一只钥匙扣，章茉和阿达两人高高兴兴地返回林杉的病房。
　　一进门，章茉就嚷着说：
　　林杉，你知道吗，我刚和阿达——
　　谁知她话没说完，就被林杉咆哮般的声音打断了：
　　你去哪里了！身上有伤的人，还到处乱跑，你是存心想急死我是不是？
　　章茉呆住了。
　　她还从未见过林杉如此震怒的样子，他看上去面色铁青、表情严肃到几乎可怕的地步，虽然也知道他是出于担心，但章茉还是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尤其是在看到Catherine也在场的情况下。
　　幸好Catherine很快就走了，她是领着阿达一起走的，把房间留给了她和林杉两个人，但即便如此，室内的紧张气氛依旧没有消除，林杉不开口，她也就不开口，于是就有了他俩之间在正式交往后的第一次争吵。
　　章茉站在那儿，一脸的不知所措，她犹豫着，心想是不是该先离开一会儿，等林杉气消了再说，可还不等她迈腿，林杉的声音又幽幽地传过来——
　　你还傻愣在那里干什么？非要等我过去抱你，你才肯坐下来，让你的脚好好休息休息吗？
　　虽然林杉的话听起来还是很像训斥，可声音明显已比刚刚的婉转许多，所以……
　　他这是已经消气了，对吗！
　　章茉一下高兴了起来，她咧开嘴，飞快地朝林杉跑过去，刚到床边，林杉就把她的手一把拽过去——
　　快坐下！他命令道，然后冲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还碎碎念着：
　　整天就知道说我，自己还不是一秒钟都在医院里待不住！
　　章茉趁他不注意时冲他做鬼脸，结果被他当场抓包。
　　但林杉没有生气，本来他就没有真的在生气，他不过是紧张过度又自责过度罢了，于是章茉笑眯眯地问他想不想知道她下午溜出病房都去做了些什么。
　　你还挺得意？
　　他生气地摆出一副家长的架势，气得章茉又冲他张牙舞爪——
　　然后她——
　　锵！
　　把她藏在手心里大半天的钥匙扣亮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呀？林杉眯起眼睛看了看，这不是小学生的玩具吗？
　　章茉气得鼻孔朝天：
　　什么小学生的玩具啊！这是我抽奖券抽到的奖品！
　　抽奖券？林杉又使劲地眯了眯眼，然后越发嫌弃地说：你不好好待着养伤，居然去搞这么幼稚的玩意儿！
　　章茉翻了个白眼道：
　　我不是玩的！我是认真的！说完，她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她泄气般地垂下了双肩，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我是想把我的好运气转给你，这样你就不会——
　　话没说完，只见林杉从背后伸来他的手，把章茉手上的钥匙扣拿走了。
　　他拎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吐出一句：
　　好丑！
　　章茉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她跳起身，想把钥匙扣抢回来，结果林杉早料到她会这么做了，他迅速把钥匙扣藏到背后，同时用另一只手把章茉拖到了自己的怀里——
　　一场吻过后，林杉难得调皮地说：
　　你是想让我挂在车钥匙上还是大门钥匙上？
　　章茉顿时破涕为笑了。
　　打那天过后，林杉就没再让这只钥匙扣离开过自己，哪怕上面的图案(一只熊抱着一束花)被人嘲笑很幼稚，哪怕因为日久天长已经掉了漆，他也没舍得换掉，尤其，是在章茉彻底地离开他之后，这个钥匙扣简直就是章茉的化身、成了他唯一能获得的安慰。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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