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答应，我的爱》№暗孓暗

8、第 8 章

　　艾

　　黑暗里醒来，胃翻滚似的难受，有东西要从喉咙涌出
　　我起身下床，竟看到坐在轮椅里的裴唯
　　想起来了，是我说要拉着他的手睡。手指动了动，紧紧地扣住他的手，很大很温暖，一层薄茧，我想，这是我定义里成年男子的手。

　　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裴唯…裴唯……”
　　他很快睁开眼睛，可见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好
　　“别在这里睡”我下床，“我去洗个澡”

　　走出房间，在微弱的光亮中，我偷偷看到他坐在轮椅里用手按摩脖颈，捶脊背
　　我把头别过去不看他,怕会再次伤了我软弱的情感神经
　　刚进了洗手间，就呕吐了
　　这个过程，我异常清醒。他的脸也在我的大脑里十分清晰。

　　洗了澡，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衣走出来，在桌上看到一杯橙汁，我喝下，舒服了很多

　　我想看到他，起码说声谢谢
　　在他的房间没有看到他。但我感觉他会在，真的，他在房间外的阳台

　　我故意把脚步踏得响，想让他察觉到我的存在

　　在我离他还有三步的时候，他转过头来
　　他看着我，用我以前从未看见过的眼神，这是一种成年人之间的紧盯的目光

　　夜晚的凉风吹过我露出的半截小腿，轻轻撩起我的裙摆，头发拂上脸颊
　　他眼里透着光，是一种很强势的光，没有其他的感情，只有把我当做成人一般的注视

　　这一刻，我突然动不了
　　被他深邃而明亮的眼睛不带杂念地盯着，真的是很纯粹的盯着看，没有感情，没有话语，只是这样看，似乎要把我看得透彻

　　我感觉我也长大了，是一个可以和他平级相待的成年女子

　　“唯……”我叫着他的名字，不由自主

　　终于，我的视线还是移开了。转移到了他手指间夹着的烟。那根烟在燃着，显现着赤红的火光。他的手指此时异常纤长。

　　他把烟放在唇间吸了一口，悠悠地吐出烟圈，把手臂搭在轮椅的扶手上，那烟也在他手指当中低垂着向着地面

　　月光中，他的手臂线条清晰流畅。
　　我感觉到清冷，走过去蹲下来缩在他轮椅旁

　　抬起头，那眼神又突然无影无踪了。仍是裴唯一如既往的平静又带有关爱的神情。

　　“今晚的月亮很白净”

　　他没有仰头看天，想必他也是看到了的

　　“裴唯…我该怎么办。你能说句话么。我想，我没有你所期待的那么成熟”

　　他在月光下写出两行字，我怀疑他也看不清，完全是凭着感觉写下

　　然后，递给我打火机，我打着火照着纸看

　　『既然他对你没有留恋，你又何必一往而深』
　　『女孩，要有骨气，这亦是一种品德』

　　我埋下头，“他的确是对我没有了留恋。一个同学去问他，我们会和好么，他说，不”

　　“我想，我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以为大家都会把我捧着，所以，仅仅是小小地被摔下来都会很疼”

　　“真的…裴唯，还好有你。我…就只有你了”

　　他的大手抚上我的脸颊，很清晰的安全感，很清晰的关爱

　　一会儿，他坐着轮椅离开了，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想我们都该睡了

　　我回房间抱了枕头，坐在床上好久，最后还是决定走向他的房间
　　“和你睡好么？”我很需要他，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会想

　　很黑，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否答应，便一声不吭地爬上他的床

　　我知道他的被子很大，所以没有带自己的被子来
　　他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可以这样和他直接接触。我的心里，很清楚地这样想着

　　我冰冷的手指不小心触摸到他光着的胸膛，马上有一双温暖的手把我的手包住
　　除了尹，他是我生命里第二个握住我的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我很愿意被握着手的人。

　　窗帘半拉着，被风吹得飘起，我借着月光，隐约地看到他笔直的锁骨

　　他的鼻息均匀平稳，让我放松

　　我向他那边靠过去，但他明显地把下半身向后退缩
　　原来他也有敏感的，不想被人触及的伤处

　　我翻身，背对着他，静静地侧躺着，想听他的动静
　　他微微叹一口气，似乎也翻向背对我的那一边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异性睡在同一张床上。只是我们都背对着对方。我们心里，都有所想的。

　　天亮
　　我醒来，天已大亮

　　他还没有醒
　　而我，竟是揽着他的腰
　　他腰部的皮肤光滑紧致，透露着温暖的意味，也难怪我会把手臂放上去
　　很明显，我是主动方。他的手有点不自然地放在胸前，似乎是故意要避开我的身体。
　　果然，他还是要和未成年的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仔细看着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就像曾经看到过的羽扇，迷人，让我忍不住想称赞。鼻梁高挺，我喜欢这样的线条

　　他还是没有要醒的动静。我突然有了一个胆大的举动。
　　坐起来，轻轻掀开被子，看到了他穿着的短裤，截肢的残面刚好不长不短地伸出来。

　　我俯下身去看，那里已经长好，光秃秃的残面，两条明显的缝合伤疤突兀地蜿蜒在两条残腿上。
　　伸出手去摸，是圆润的让人心痛。我用手指触摸着伤疤的纹理，这样大的开口，它的主人该有多痛
　　我想象着医生缝合那腿上的断口，恐怖得让我要窒息。

　　突然！我的一条手臂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那手向下拉我，哗地一声，我倒回了床上

　　我又看到了昨天的那眼神，直视，把我当做成年人的成熟与大胆。
　　这次却是这样的清晰。我不知道这眼神的意味是什么，不是生气，也不是往常的随和的看。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让我在这眼神中感觉世界只有我们二人，我们处在相同的境界里，完全相通。

　　我却大胆地从他的手臂下穿过，搂住他的身体
　　把头深埋在他结实的胸膛前，我的脸紧贴着他胸前的肌肤。

　　“我知道你怕把它们给我看”我在他怀里嗡嗡地说，“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一点都不会排斥。我才没有你想的那么小女生”

　　他的手臂也在片刻后落在我的背上，他很有力量，一只手臂就能把我抱紧

　　我探出头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一啄

　　他愕然地看着我

　　“没什么啦。只是我表示亲近的一种方式”的确是这样，裴唯，我很喜欢你

　　他无声地笑了，露出干净整齐的牙齿
　　伸出手捏捏我的脸

　　然后，准备起床

　　我看着他坐起来的背
　　裴唯，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像是父亲，像是哥哥，也像是爱的人
　　尹说我心里有了另一个人，是这个人，占据了他在我心中爱的空间

　　是这样么？

　　裴唯，难道在不知不觉中，我爱上你了？

　　我想，我是知道答案的，但我不想承认
　　总觉得在我心中这样完美的形象，会被纯粹的爱所破坏

　　就这样，带着复杂的感情相处下去吧

　　这也是很幸福的

　　唯

　　夜里，她醒来，把我叫醒

　　从颈椎到后背全都是僵掉的
　　残腿也开始疼起来

　　为她打了一杯橙汁，这是可以解酒的。

　　去到房间的阳台上
　　我看着天上洁白的月，它很亮

　　筱艾这孩子，真的让人心疼
　　我该怎么帮她呢？
　　看来是我高估她了，她仅仅是个女孩，做不到那么坚强

　　好久没有吸过烟了。我想我需要一支让我平静下来。我知道我的身体不应该抽太多烟，一个月前喝多伏特加更是违反了医嘱，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喝多了酒会有致命的危险。
　　很热衷于酒，所以有那样一个大的酒柜，只是那些酒一般来说只能品，不能多喝。这何尝不是一种憾事。

　　我想，如果不是还有艾需要一个人来照应，我会一直喝伏特加，直到心绞痛，甚至死掉。

　　我有心脏病，只是很少人知道。

　　并且，我准备不告诉筱艾我的病的具体情况。就像那天我发病后她拿药给我吃，而后拿着药瓶看，确定了这只是普通的药后，安心地放下
　　小孩子有时候真的很好骗，我只是把药灌进那个假的药瓶里，就可以骗过她了

　　筱艾，我的病，你就当做是普通的心脏不好，一直这样放心下去吧。
　　并且，千万不要去深究。这也算是我的秘密。

　　我可以接受一个手术，但风险太大，极有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如果单单提到死和我自己，我并不会觉得什么。一个人在某个时段被安排死亡，很平常的事。

　　以前妈妈在的时候，我为她活着，她走后，筱艾来了，我也不能冒险。
　　那么，我还是选择这样安稳地过几年
　　或许，在筱艾长大后，我会去赴这个生死一线的宴席
　　现在，我想照顾好她。

　　想着想着，听到了她脚步的声音
　　我还沉浸在这些繁琐的思考中，她的到来让我猛地回头

　　在这个时候。风微微清冷，吹向我们，我在朦胧的月光下看到她穿着松垮的睡衣，隐隐约约地露出半个小胸脯，线条流畅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从裙下露出。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很清晰。
　　她的脸已经有了大概成熟起来的线条，饱满的双唇半张着，长发垂在胸前，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她长大了，不是那个每天笑嘻嘻地回家来的孩子了。

　　很多时候，我想培养她成为一个大人，但又在矛盾着，认为孩子还是要多点童真和快乐。此时此刻，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成熟的筱艾。在这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我真的感觉，她在这一瞬间是个大人。

　　我穿透似地看着她。
　　很贪婪这片刻的幻觉——我可以把她当做成年女子，用同龄人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担心我活不到她长大以后，担心我不能长久地看着她成长后的模样。

　　她竟不由自主地轻声喊我的名字，只有名，没有姓。
　　听到她干净可人的纯净声音，我马上苏醒过来。借着吸一口烟让自己平静下去。

　　后来，她抱着枕头和我一起睡，却没有抱来被子

　　我担心她碰到我面团似的残腿会害怕，所以一直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似乎知道了，翻过身，不再去靠近我

　　我看着她圆润光滑的肩膀。我竟是连这孩子起码的想靠近我都不能满足。
　　翻过身，久久不能入睡

　　终于睡下了，却又醒来，背对着她的方向会压迫我的心脏，胸口憋得难忍，甚至连噩梦都不允许我做。撑着身子坐起来缓解。

　　我揉捏着两段残腿，几小时前，在她想和我接触的那一瞬间，我清醒起来——我的世界残破难堪，她是美好洁白的蝴蝶，现在只是在我这里小小停歇，以后有更好的天地等着她。

　　纵然我怎么努力，我也只能够给你一个残缺的片面的世界，和我在一起，你要舍弃很多。
　　我想，我不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们的世界只有思想相同，但更加实际的现实条件横在我们之间，很决绝地将我们分开

　　筱艾，到时你会埋怨我么？

　　她这时翻身，被子从肩膀处滑落。果然是孩子，睡觉都盖不好被子。掖好她的被子，胸不再那么闷后，我也躺下

　　天快放亮的时候，她朝我这边翻，手顺势环在了我的腰上
　　我没有把它移开，筱艾，在你的睡梦里，我才能偷偷地享受你的接触

　　而后，沉沉地睡下了

　　感觉到有手在触碰我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我警觉地睁眼，是筱艾，她坐起来用手摸着我的残腿。满是愁容。
　　我让这孩子心疼了啊

　　只有母亲这样轻地摸过我的腿，我也只允许她这样做

　　不行，我对自己说
　　那里太可怕了，不能让这样一个女孩看和触摸

　　我拽住她的胳膊把她硬生生地拉倒在床上

　　看着她，我不知道该有什么感情
　　是责备她越过我的禁忌，还是安慰她我的腿没事，或是叫她别怕我的双腿，那只不过是两块残余的肉包着两截腿骨罢了

　　但是她把头埋进我的怀里，说她不排斥

　　我感谢她
　　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身上
　　注意到了自己的行为，我想把手移开，她却先我一步，在我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筱艾，你有时候会让我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