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九丸呀

31、第30章

　　瞿骁被周森喊来医院时，看到的便是周活水倚靠在窗边的背影。
　　周活水对人群的呼叫声充耳不闻，摇摇欲坠就像暴雨中开在悬崖边缘的一朵花。

　　“你们就准备在楼下撑个垫子，然后等着他掉下去吗？”
　　瞿骁看着身边嘴唇颤抖的周森和面色苍白的郭雪宁，感觉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

　　“消防队的人已经在楼上了，等会他们会从上面的窗户下来慢慢靠近周活水，把他推进屋内，我们抓紧机会接好周活水就可以。”
　　突然，一道沉稳的声音从瞿骁身侧的人群传来。
　　瞿骁有些懵的抬起头，对上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瞿骁，好久不见。”
　　李博文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衬的他肩宽腿长十分可靠。
　　“你放心，周活水会没事的。”

　　“我知道，我一定会抓住他。”
　　瞿骁没再理多年未见的大学舍友李博文，他把视线挪回了周活水的身上，手心慢慢的沁出了汗。

　　李博文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身边的齐郁一把拽住了胳膊。
　　“让他去吧。”

　　闻言，李博文有些费解的对着齐郁眨了眨眼睛。
　　“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的身手肯定比瞿骁好。”

　　齐郁看着李博文叹了口气。
　　“我知道，但你听过一个事吗，妈妈能徒手接住坠楼的孩子，很显然，对于周活水，你比不上瞿骁更‘妈妈’。”

　　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周活水被成功营救。
　　从楼上窗口攀爬而下的消防员趁周活水没注意踢中了他的肩膀，冲击力使周活水仰面跌倒，瞿骁旋即扑上前，将他按在了身下。

　　破窗边缘，原本在风雨中飘零的玻璃也因为这一番动作彻底破裂，呼啦一声飞溅开来，它们划过瞿骁的脸，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血痕。

　　“周活水，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一个人去死？”
　　瞿骁的低声呢喃让周活水的眼神渐渐清明过来。
　　但他没有回答瞿骁，只是低垂着头被赶上前的周森和郭雪宁搀扶起身。

　　众人簇拥着周活水走远，瞿骁却还是坐在地上，一只手五指张开笼罩住自己的脸。
　　雨水透过破窗倾洒到瞿骁身上，他的发丝被慢慢浸湿，后脖颈处也一片冰凉。

　　差点失去周活水的事实让瞿骁难以从惊慌中自拔，他自暴自弃般的坐在地上，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只手。
　　瞿骁恍惚的抬起头，看见了蹲在自己面前的齐郁和站在不远处的李博文。
　　“你别担心，周活水已经没事了。”

　　瞿骁没有搭理齐郁的好心安慰，他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路过李博文时被对方拦住了脚步。

　　“瞿骁，你知道古人有两句话特别有道理吗？一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二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李博文的话让瞿骁的眼神变得阴鹜，他浑身的肌肉紧绷，转头恶狠狠的盯视着李博文。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瞿望去世之前都遭遇了什么吗？”
　　齐郁看见瞿骁仿佛下一刻就要向李博文爆发的模样，赶紧上前拉住了瞿骁。
　　“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齐郁去接瞿骁那天，连绵不绝的春雨终于停歇，天空呈现出一种一碧如洗的清澈，仿佛前段时间的阴霾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发现车开到周活水所在医院的门口，瞿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齐郁无奈的看了一眼副驾驶一脸失魂落魄的瞿骁，解释道：“今天周活水和我们一起，你别紧张。”

　　瞿骁和齐郁走进周活水病房的时候，周活水正坐在床上发呆。
　　郭雪宁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正在用刨子给一只苹果去皮。
　　除此以外，病房里还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护工，正一丝不苟的盯视着周活水。

　　光是看着这一切，齐郁就感到一阵窒息，他瞥了眼身边攥紧拳头面容阴郁的瞿骁，走上前对周活水轻声开口：“周先生，你还记得我和你的约定吗？今天我们一起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闻言，周活水有些迟缓的抬起头，看见了齐郁身后的瞿骁，他的目光不由地有些闪动，过了一会才微微点了点头。

　　“我也去。”
　　这一切都落入郭雪宁的眼里，她咬了一下嘴唇，将手中刨到一半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

　　齐郁瞥了一眼垃圾桶里的苹果，冲郭雪宁笑道：“郭小姐，你回家休息一会吧，我和瞿骁会照顾好周先生的。”

　　郭雪宁根本不吃齐郁这一套，她刚想起身，却突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郭雪宁，你们给周活水一点空间吧，难道你们真的想逼死他吗？”

　　郭雪宁抬头对上瞿骁面无表情的面孔，怨恨与不甘之情自她眼中喷薄而出。但当她回头，看见床上的周活水望着自己一脸戒备的模样，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郭雪宁最终妥协了，她挥开瞿骁的手，转身走出了病房。
　　“他的衣服都在旁边的柜子里，外面天气还冷，让他穿厚点。”

　　“两位兄弟要不要出来抽根烟？”
　　齐郁扭头看向两位男护工，脸上露出灿烂一笑，见二人无丝毫反应，他翻了个白眼揽上两人的肩膀。
　　“拜托，听没听见要换衣服，给你们雇主留点隐私好不好？”

　　关门声在房间响起。
　　瞿骁看了眼床上低垂着头的周活水，搓了搓手指走向了衣柜。

　　瞿骁想着周活水行尸走肉的模样，心里不由地悔恨又痛苦。
　　他在衣柜里抓了件厚实的毛衣和一条长裤，焦躁不安的走到了周活水面前。

　　相较于瞿骁，周活水的反应却可以说是平静极了。
　　他认真的一颗颗解开病号服的扣子，坦然的露出了苍白瘦削的身体。
　　瞿骁的呼吸却因此一滞。

　　“怎么了？我是不是太瘦了？”
　　感受到瞿骁的不自在，周活水抬起头，冷冷的瞥了瞿骁一眼，接过了他手里的毛衣。
　　“丑到你了？”

　　“不是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瞿骁因为周活水的话感到心中一片刺痛，他看着周活水从毛衣领口钻出脑袋，慌乱的用手理顺周活水的头发。

　　“也是，你应该喜欢的不得了，不然也不至于对这样一具病态的身体用强。”周活水发出一声嗤笑，打开了瞿骁的手，从床上爬起换起了裤子。

　　瞿骁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能忍耐着背过身，等到周活水换好衣服从床上下来，他才长臂一伸，把人拉进怀里。
　　“对不起，那天是我犯浑，你不要生气了，我和你道歉，你知不知道前天我看见你在窗边……”

　　“你放手！”
　　周活水冷着脸从瞿骁怀里挣开，一把推远了瞿骁。
　　“瞿骁，你不要误会了，我们既然说开了要一刀两断，你就没必要继续惺惺作态，你也更不要自作多情了，那天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以后大事小事，是死是活，也都不会和你有关系！”

　　说完，周活水径直走出了房门。
　　瞿骁呆愣在原地，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强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齐郁懒得再掺和瞿骁和周活水的破事，三个人一路无话，到达了今天的目的地——T地监狱。

　　瞿骁其实有点吃惊，他想不出齐郁今天要带自己和周活水见谁，但当他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周活水时，却发现对方一脸凝重，像是知道些什么。
　　瞿骁刚想开口询问，周活水便扭头下了车。
　　瞿骁急忙推开车门想追过去，下了车才发现周活水被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抱了个满怀。他走近了些，才认出这人就是前些天才见过面的李博文。

　　李博文穿了件军绿色的夹克，敞怀露出里面的白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包裹着两条长腿，忽略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两天没刮的邋遢胡子，勉强算得上是个型男。
　　他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睛，举起两根手指从太阳穴处一比划算是打了个招呼：“各位兄台，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瞿骁无视了他，只有齐郁冷笑一声，女王般开了口：“还不赶紧带路？”

　　瞿骁一行人穿过一个个阴凉又寂静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有着巨大玻璃墙的房间。铁栏杆和玻璃的对面，是一间间小隔间。
　　最中间的那个小隔间玻璃后，坐着一个青年。
　　他的头微微低垂着，眉眼被额前的碎发遮掩，让人看不清神情。

　　瞿骁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心中正疑惑不解，就见周活水上前坐在了那间小隔间前，拿起了对讲机。

　　青年这才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随后也靠近玻璃拿起了对讲机。

　　瞿骁目睹着这一切，一个猜想在脑海中渐渐形成。他激动的扑上前，扒住玻璃，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青年。
　　“是你杀了郭海成，对不对？”

　　青年对瞿骁的喊叫置若罔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玻璃对面的周活水，抓着对讲机的手指一根根收紧。
　　“李警官和齐医生把你这段时间做的蠢事都告诉我了。”

　　因为方辞的话，周活水的身体惊颤了一下。

　　“周活水，你不要再加重我身上的罪孽了，算我求求你。”
　　方辞的语气阴冷，眼中却渐渐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我只是恨自己没能帮到你们……”
　　周活水的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他抬起一只手抱住头，藏匿起满脸的痛苦神色。
　　“都是因为我的错，你的人生被毁了，还有瞿望……”

　　“够了周活水！如果你想让我以后的人生好过一点，就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你自己内疚就想着把这种情感转移到我身上……”
　　方辞饱含愤怒的声音从对讲机那头传来，周活水愣怔着抬起头，看见方辞已是满脸泪水。
　　“我已经……再也承担不起对另一个人的内疚了……”

　　说完，方辞便狠狠的挂上了对讲机，转身走出了隔间。

　　瞿骁还想出口叫住方辞，却被身后的齐郁拉住了手臂。
　　“瞿骁，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来告诉你好了，让那个孩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瞿骁想起方辞刚才崩溃的神情和决绝孤独的背影，沉默着和齐郁走出了房间。
　　周活水还坐在玻璃前，他放下手中的对讲机，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周活水，你没有错。”
　　李博文拉了个椅子坐在了周活水的旁边，伸手拍了拍周活水的肩膀。
　　“错的人只有郭海成，是他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你、方辞还有瞿望只是太傻了，你们不应该为这种人渣的错误伤害自己，你明白吗?”

　　房间的走廊外，齐郁看了眼有些焦躁的瞿骁，轻轻叹了口气。
　　“瞿骁，刚才那个孩子叫方辞，我和李博文今天带你和周活水来见他，就是为了让你们尽快从之前的事情里走出来。”

　　“那个人杀了郭海成，和瞿望有关系吗？”
　　瞿骁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声音有些颤抖。
　　“瞿望……瞿望他到底为了什么？”

　　“瞿骁，现在有很多事情我和李博文还在调查，我不能和你细说，但你要知道，瞿望是一个善良又勇敢的孩子，如果不是他，郭海成还会伤害更多的人，”
　　齐郁目光坚定的看着瞿骁，轻轻握住了瞿骁的两只手。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李博文吧，我们一定会让郭海成这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你和周活水应该向前看了，只有你们俩彻底摆脱郭海成留下的阴影，才是没有辜负瞿望。”

　　阵阵暖意从手上传来，瞿骁望着齐郁，想起瞿望曾经的笑脸，恍惚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