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九丸呀

10、第9章

　　酒吧的厕所间，周活水趴在马桶上吐了很久。
　　他脱了外套，身上的睡衣很宽松，衬的他的身形愈发羸弱瘦小，因为头颅低伏的姿势而露出的那片雪白的后颈，更增添了他身上那种病态脆弱的美感。

　　瞿骁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眸微眯了一下，语气却还是严厉的。
　　“周活水，你怎么回事，反应这么大？”

　　周活水继续干呕了一会，才缓缓站起身靠在了厕所间的隔板上。
　　他抽走瞿骁手里递过来的纸巾，一边擦着嘴角残余的唾液一边咬牙切齿道：
　　“刚才有人摸……”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猛然停住了。
　　某些被他刻意忘却的记忆，在他将眼前男人身影收入眼眶的那一刻，被彻底唤醒。
　　他甚至觉得手里的纸巾都开始散发出滚烫的热意。

　　“行了，我送你出去，你赶紧回家，以后也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瞿骁没有意识到周活水突如其来的窘迫，他刚才所为都是临时起意，现在更是没有哄这人的心思。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准备把周活水直接拉到门口塞进出租车。

　　但出乎瞿骁的意料，因为呕吐已经筋疲力竭的周活水却并没有乖顺的听从于他。
　　他的手抓了个空。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这个地方很乱，不适合你。”

　　“不行，我不能走！”周活水看向他的目光虽然有些躲闪，语气却是坚定的。“我有个学生在这，我必须要找到他。”

　　闻言，瞿骁冷笑了下，“行啊，没看出来周老师这么敬业，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您自己慢慢找吧。”

　　他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衣角却被周活水拉住了。
　　“瞿骁，你帮帮我，我没来过这，哪里都不熟悉，人这么多，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找到他。”
　　瞿骁觉得身后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而且，我感觉这里的人都好奇怪，我很害怕，也特别担心我的那个学生，他爸妈今天下午就联系不上他了。”

　　瞿骁的眉头紧锁。
　　他拒绝的话原本就要脱口而出，但瞿望的脸却突然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犹豫了一下，转过了身。
　　“周活水，我记得你是个大学辅导员，而不是个幼儿园老师吧。”

　　周活水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你的学生都已经成年了，一个晚上联系不上，没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不是的……”瞿骁看见周活水的头渐渐低垂了下去，但他的手却还是攥得紧紧的。“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的……”

　　他渐渐觉得周活水的状态开始有些不太对劲。
　　周活水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起来，脸也涨的通红。
　　瞿骁上前抱住了他，不由地有些紧张。
　　“行了，我答应你，你别着急。”

　　这次周活水没有躲开他的碰触，他甚至有些依赖地把整个身体靠在了瞿骁怀里，细白的手指深陷进瞿骁搀扶着他的臂膀。
　　“我没事。”

　　“我先送你去医院，我认识酒吧这边的服务员，我会和他们说，如果你的学生真的在这，他们一定可以找到他。”

　　“不用，我说了我没事。”瞿骁感到怀里的重量在渐渐消失。

　　“我们现在就去找你的朋友。”
　　周活水离开瞿骁的怀抱，他推开厕所间的门，回头看向了瞿骁。

　　瞿骁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的周活水。
　　这人年少时便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当年哪怕与自己只是点头之交，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撒娇求助。
　　这是一种被疼爱着长大的孩子所独有的特质，鉴于他早已迈入社会多年，此刻便是一种因为人生一切顺遂而导致的近乎稚嫩的单纯。
　　因为这种特质，哪怕是在两人的关系急剧恶化以后，那段周活水长期对瞿骁抱有敌意，而瞿骁因为无关痛痒对其漠视的时期里，瞿骁都始终觉得，周活水是可以被轻易的安抚的。
　　因为在瞿骁的观念里，这种人，就是极易被哄回的。
　　换句话说，他们关系的长久冷淡，只是因为他瞿骁想要这样。

　　瞿骁就这么想着，却没有立即挪动脚步，只是看着周活水走远。
　　光影在周活水的后颈和脸颊上跳跃。
　　灯光是暖橘色的，种种明暗都因此而显得鲜亮生动。
　　瞿骁不由地想起第一次对周活水产生印象的那次校园音乐节，恍惚有一种往日重现的错觉。
　　他曾经热爱过摄影，这使得他对这种光影的变幻变得极为敏感。
　　此情此景便让他觉得，周活水还是当年那个在舞台上吹着口琴，意气风发的恣意少年。

　　出了卫生间，瞿骁好说歹说地把周活水说服，留给一个酒吧的朋友照看，才一个人走近正靠在吧台抽烟的瘦高年轻人。
　　那人很快就意识到瞿骁的靠近，他迅速把烟头在胳膊肘旁的烟灰缸内熄灭，冲着瞿骁露出了一个笑容。
　　“瞿哥，找我什么事呀？”

　　瞿骁在心里叹了口气，拿出口袋里的钱包。
　　“小陈，下半年的酒你先帮我记在账上吧。”

　　“谢谢瞿哥！”小陈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的反应了过来，伶俐地拿过了一边的pos机。

　　“瞿哥你是不是换新人啦？”瞿骁看见小陈一边忙着刷卡，一边朝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告诉齐哥的！”

　　小陈是个挺精明的人，凭他资历尚浅便能在鱼龙混杂的酒吧坐上主管的位子，瞿骁就对此深以为然。
　　可此刻，瞿骁却觉得这人有点没眼色，但他还是无语的回头瞥了一眼远处一脸焦急的周活水，无奈的笑了笑。

　　“小陈，我是想让你帮我找个人。”瞿骁说着，划开手机的屏幕，在小陈的眼前晃了晃，“这个男孩你今天见过吗？”

　　小陈的视线在瞿骁的手机上停驻了一会。
　　瞿骁看见他的表情微妙的变化了一下。
　　“你见过吗？这是我一个弟弟，我有急事要找他。”

　　“瞿哥，你别逗我了！”小陈的表情很快又轻快了起来，他倾身上前，揽住瞿骁的肩膀，状似亲昵的笑道：“你哪来这么多弟弟？店里天天那么多人，我就两只眼睛，上哪一个个记得清？我真没印象。”

　　“是吗？”瞿骁对上了他未染笑意的双眼，嘴角微微扯了一下。“那为什么我刚才问小雪的时候，她和我说我这个弟弟今天下午是你领进VIP区的？”

　　话音刚落，瞿骁就感觉到这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僵硬了一下。
　　小陈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他沉默了会，才又开了口：“瞿哥，那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
　　他的目光落向不远处那个略显僻静的VIP通道入口，缓缓收回了手，重新靠回了吧台。
　　“你也知道，咱们店里有规定，我们这些打工的哪能随便透露VIP客人的事？”

　　“你们这VIP最低年消费六位数，你和我说一个普通家庭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是VIP？”瞿骁盯着眼前讪笑着的年轻人，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食指轻扣起吧台的桌面。
　　“小陈，我一个下午都联系不上我弟弟了，你们这VIP都喜欢玩些什么我也听过，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你觉得你负的了责任吗？”

　　小陈的脸白了下，笑容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告诉我房间号就可以，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经理责怪你，你推到我头上，我一定好好赔礼道歉，绝对影响不到你。”
　　说着，瞿骁拍了拍眼前面露犹豫的人的肩膀，“你看见小雪旁边那个一直盯着我们的男人了吧，你别看他看起来傻乎乎的，他能给你的钱，可不一定比你那些难伺候的VIP客人少。只要你让我们找到我们想要的人，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陈的喉结滚动了下，目光闪烁地看了瞿骁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