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欢情薄(2) ...

  •   ·叁·水中月

      入夜时分,大礼堂逐渐染上迷醉的金碧辉煌,入口处霓虹闪烁的摄人心魂。一辆车子在门口停驻,西服革履的男人牵着精心打扮的女伴走下,车子开走,又陆续迎来新的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庆功会上便充满了人气儿,莺歌燕舞左右逢源。

      沈其琛盯着那些灯红酒绿并没有过多的兴奋,反而觉得头晕,他缩在一旁看着父亲和客人谈笑,边向他这边瞪过来。

      本来这场庆功宴是他的主场,奈何……这位少督军性子太古怪,大抵是在军营里说一不二直来直往惯了,偏不喜这种逢场作戏的虚伪场合。

      半刻钟过后,场中气氛越来越火热,人群的谈笑风声像蚊蝇一样缠绕在沈其琛耳侧,莺莺燕燕的搭讪让他心神俱疲。

      他被父亲推上场,只好学着别人的样子逢场寒暄。

      “少督军年少有为啊。”

      “哪里哪里……”他一本正经的敷衍。

      “这样有勇有谋的将才真是难遇难求,实乃我军之幸事。”

      “过奖过奖……”他都没在看人的。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少督军不光如此神勇睿智,相貌生的竟也俊朗非凡,当真是人中龙凤!”

      “没有没有……”他甚至没在听对方说什么。

      于是,沈其琛再一次遭到父亲飞来的一记白眼。

      而后夜渐深,宾客也逐一齐全到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顶着各种冠冕堂皇的名号来为他接风洗尘,可眼见着酒店礼堂已经快要被人塞满,宴会却始终没有正式开场。沈其琛正暗暗纳闷,忽听到一旁飘来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

      “这罗副使架子还真大,让一屋子大大小小人物都傻戳着等他一个人。”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虽年轻,但怎么也算位高权重,又很受上面重视,心高气傲也是在所难免嘛。”

      你来我往的谈话中,沈其琛才明白这些交际场背后真实的笑里藏刀。

      他离开奉天近八年,这些日子里每过去一年,都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八年之久?早已经不了解当前的形势。

      而且他这个人心思又比较直率,不会拐弯抹角,经旁人这么一说,他在心底对这个巡察副使的印象潜移默化的转变着,毕竟人都有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作怪。

      “呦,好热闹啊……”谈话间,一声明朗且语调颇高的声音打破了喧闹。正门被两个侍童大敞而开,满屋的人都下意识的回过头,将目光投向门口。

      声音的主人高挑俊朗,身着独家剪裁的漆黑西服西裤,胸襟前衔出半条精致的怀表链,他面容白皙充满朝气,年纪看上去与沈其琛不相上下,不管气质底蕴还是容貌身材,活脱一副鼎力一方的才俊模样。

      他安然将所有打量的目光照单全收,面不改色,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站在象牙塔顶尖受人敬仰一样。

      可令沈其琛一眼望过去移不开目光的,是他身侧牵着的佳人。

      她肤质嫩白细腻,绝美的月牙白旗袍衣襟上淡淡绣有精巧的雏菊图案,领口衣袖有精致的锁边,紧致的收腰设计独显她腰线的妖娆,身形婀娜凹凸有致,修长而笔直的腿在半长的七分裙摆里若隐若现,像是朦胧的水月镜花。

      她甚至没有过多的描眉打鬓,一张俏丽的鹅蛋脸上五官无一瑕疵,妩媚俏皮的眼,高挺而小巧的鼻,红润的小口,她高绾起长发,不做任何多余的点缀,纤直的天鹅脖颈优雅而骄傲。

      她站在那里,最顶尖绣娘精心缝制几个月的旗袍,在她身上也成了她容颜的陪衬。

      与那天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她无时无刻都面带笑容,带着撒娇一样的小女儿气息,对他依赖,又崇拜。

      只可惜那个“他”却并不是沈其琛,而是罗奕然。

      他们一黑一白,一个挺拔从容,一个娇小婉约,天作之合的模样。沈其琛低头望了望自己一成不变的灰蓝军装,那一刻传说中雷厉风行的人,忽然有些无处遁形。

      罗奕然走到眼前,他却没有太多的意识,只觉得锦瑟的明媚晃得他睁不开眼:“恭喜,少督军,能有这样凯旋的一日,八年的辛苦也不算白费。”

      “……”他微怔了怔,随即飞速的反应回来,握住了罗奕然伸过来的手:“这是军人的天职,没有辛不辛苦之说。”

      简单寒暄完,出于礼节,锦瑟也伸出手跟着回礼,她的手软软糯糯的,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依然是清清淡淡的:“少督军自然是辛苦的,如果没有这些军人的英勇,我们又哪能在这里相安无事的平稳度日呢?”

      他知道这是客套,所以听后更多也只有苦涩的笑。

      至于眷恋……当他握上那只柔软小手的时候,心里只想就这么紧紧攥到天荒地老,再也不放手。

      可他不能那样做,纵使心底已经在咆哮,可手中却浅浅的,极轻极轻,小心翼翼的一握,生怕自己太大力把她捏痛了,或者是握的太重会让她反感。

      他在心悸如雷下尽可能表现的绅士,蜻蜓点水般短暂接触后便飞速松开了,可滑而不腻的触感以及遗留的余温却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酒宴终于正式开场,人们的注意力从罗沈二人的碰面上移开,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暗波汹涌,罗奕然是个打交际牌的好手,入场后与沈家父子简单打过招呼后,便在一旁谦和有礼的与其他宾客交谈,不给别人任何看戏的机会。

      锦瑟闷得无聊,便撇开罗奕然自己满场子找东西吃。

      对于没尽到女伴的义务,罗奕然倒也不在意,只是安静将自己置于谈话中,适当发出建议,更多时候做个倾听者,时不时将目光放长瞄几眼锦瑟,看到她仍安好,便又放心的将目光收回,边听着对话,一边微微的点头。

      沈其琛捏着酒杯,望见不远处的锦瑟手持盘子和叉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盘子里的点心,想要拿点来尝尝,又像是在顾虑什么,一连举起放下好几次,自己在一旁纠结得紧。

      他忍不住发笑,明明这种感觉这么熟悉,可凭他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两个人之前究竟有过什么渊源。

      锦瑟看到他走过来,不好意思的将视线收回,若无其事的背起手来把叉子藏在身后,见他没说话,她怯怯地偷瞄了他几眼,然后小声的在他身侧说:“好久不见少督军,我们前些天见过面的,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他自然记得……沈其琛笑得更盛,皓白的牙齿整齐如同编贝。他想不到要如何表达,是更热情一点,还是矜持一点?

      但看到她俏生生的面容对着自己莞尔一笑时,霎时间满脑子里只剩下空白。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沦陷了,越深就越不想挣扎,越知道危险越想靠近。

      可他心甘情愿。

      结果这一整晚,忙的最欢的却是罗奕然。

      一直被追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再看主人公,他倒乐得清闲,窝在角落和锦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不管什么逻辑,只是她喜欢,他也喜欢,从天上聊到地下,再从地下聊回天上,随心所欲。

      角落里的灯光没那样明亮,隐隐约约中,她更加明眸善睐,眼睛亮的像要映出一弯水来。

      她说,小时候在国外的日子有些难熬,有时还会受到歧视和排挤,而且他们的食物大多都填不饱肚子。

      他很惊讶,一个姑娘家……还是人人都以为的优雅名媛模样,别的女孩都娇滴滴的称自己的食量很小,可她说起吃食却滔滔不绝。

      她不太喜甜食,身为北方人反而更偏爱咸口,她最喜欢的菜式是烧得香香酥酥的肉,食欲好起来沾着椒盐能吃下一大盘。说完后又猛地反应过来,看看沈其琛的表情,然后忍不住羞愤的捂住嘴。

      多么有趣的女孩子啊,她有着太多古怪又独立的思维,特立独行到令沈其琛瞠目结舌,他甚至开始分不清传闻和眼前……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直到后来在醉酒的恍惚中,注视着咫尺的面容他才明白,若想真正了解一个人,无论外界的舆论怎么说,你只需要盯着她的眼睛,从那里面,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答案。

      而锦瑟,她有自己的骄傲,同样,她也足矣承担得起这份骄傲。

      烛火摇曳殆尽,偌大酒宴正厅被席卷下来只剩残羹余酒,人们分分合合,世间事总是聚少离多,就像这场晚宴如此盛大,如此热络,始终还是有冷杯冷盏的一刻。微醺的男男女女的聊得满面红光,相互搀扶着,各自坐着自家的车离开。

      锦瑟的外国童话讲到一半,辛德瑞拉与王子的舞还未结束,他不知道南瓜车和那什么什么鞋子最后会怎样,但他明白,一切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零点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锦瑟讲故事时专注的样子十分迷人,她清甜的声音像铃铛一样敲在他心上。

      随着她未落的余音,“咚”的一声,礼堂的巨型吊钟跟着响起了沉闷的报时。

      罗奕然微笑做完散场告别,走到她身旁,轻轻弯下腰温柔道:“锦瑟,我们该走了。”

      遥望远去的车子,沈其琛心想,零点过了,王子还是王子,公主依然是公主,什么都没有变。但是,王子和公主却再没有关联,始终情深缘浅。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