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在我家长大》两个二夕

14、14

　　沈卓然猛地抬起头来，眼角的伤口杵在了棉签上，痛得他咧嘴嘶了一声。

　　门外的赵馨儿心跳一下加快，屏气凝神地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妈，你开什么玩笑，她还是个孩子呢。”

　　“可你今天为了她，命都不要。”

　　沈卓然看见母亲问出这句话时，眼中的悲凉和伤痛，他知道母亲对赵馨儿，或者说是她母亲秦雪梅的心结。不及细想自己不要命地原因，安慰母亲的话先出了口，“那是因为他们欺负到沈家头上。”

　　“赵馨儿离开沈家，欺负谁被谁欺负我都不管，但只要养在我们家，就算是只阿猫阿狗，我就不允许谁欺负。”

　　“你放心，我是不会对她有其他想法的。”

　　赵馨儿一颗忐忑的少女心，被兜头罩在了一盆冰水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房间的，只知道恍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里还拽着那瓶没派上用场的云南白药。

　　她把药收到抽屉里放好，眼泪才一颗颗滚落下来。

　　她怎么这么傻！一厢情愿地喜欢上人家，便忘了对方讨厌自己这件事。

　　喜欢上一个人是幸福，喜欢上一个讨厌自己的人……

　　是必须埋藏在心里一辈子的秘密。

　　从那时候起，赵馨儿便决定，永远不会让沈卓然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

　　—

　　中秋过后，顾梦婷的新戏也进入了准备阶段，毕设实验也正式开始，赵馨儿慢慢忙碌起来。

　　扬言会继续追她的孟梓翔没了动静，还是田晓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是孟梓翔到国外跟A大合作交流的院校做交换生去了，下学期才回来。

　　就算他回来还继续发神经，下学期论文差不多收尾了，呆着学校的时间更少，应付起来也好办多了。

　　赵馨儿松了口气。

　　可同时沈卓然也再没和她联系过，赵馨儿以为他回了南江，失落了一阵也慢慢放下了。

　　再次见到沈卓然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中旬了。

　　沈家华到宁阳参加一个扶贫项目的学习交流会，腾出几个小时请赵馨儿吃晚饭，到了地方才发现沈卓然也在。

　　她跟沈家父子打招呼，沈家华开心地招呼她坐下，沈卓然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人到齐了，沈家华把菜单推到赵馨儿面前让她点自己喜欢的，转头跟沈卓然说话。

　　“你在这边都忙些什么？每次回去处理完公事又忙着赶回来，这次你妈特意叮嘱我回去的时候把你一起叫回去，你宋阿姨的女儿刚从澳洲毕业回国，就等着你回去好安排见面。”

　　赵馨儿翻着手里铜版纸做的大菜单，感觉沉得手都有些抬不起来了。沈卓然带着些心不在焉的声音钻进了她竖起的耳朵里。

　　“我妈整天瞎操心这些没用的，然后把集团的事都扔我头上，我哪有时间跟谁谁家女儿吃饭啊。”

　　他似乎不经意地瞟了眼对面的赵馨儿，“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怎么办。您要有空，还是关心一下馨儿吧。今天请客，怎么没把馨儿男朋友叫上，您和我顺便还能给把把关。”

　　沈家华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过来，看着赵馨儿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欣慰表情，“馨儿交男朋友啦？快叫过来让叔叔也见见吧。”

　　赵馨儿忽然被他“cue”到，还莫名其妙冒出了男朋友，怔了一下才赶紧摆手否认，“我……我没有男朋友。”

　　“真的？”这次发问的是沈卓然。

　　“真的。”赵馨儿看着沈家华的眼睛，真诚地回答道，“如果有了男朋友，我一定会告诉叔叔的。”

　　沈家华颇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点头道，“叔叔一定要替你爸妈把好这个关才行。”

　　这个话题总算揭过，沈家华询问起她在这边的学习和生活，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要不要帮忙定会南江的机票。

　　赵馨儿老实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找了个实习，寒假要留在这边。”

　　“过年也不回去？”

　　“嗯，过年的时候公司艺人也有活动，走不开。”

　　沈家华是个开明的长辈，闻言也没有强求她一定要回去，只说如果想家了就请假回来。

　　赵馨儿乖巧应着，总觉得今晚沈卓然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让她脊背僵直，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一顿饭就在这种不自在的氛围中结束了，沈家华的酒店就在餐厅旁边，于是让沈卓然送赵馨儿回去。
　　两个人同处狭小的车厢里，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更明显了。赵馨儿一时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沈卓然也没有开口，放任沉默将氛围一点点渲染出尴尬来。

　　赵馨儿扭头看着窗外，深冬的夜晚，街道上行人很少，路两旁的景观树早就被秋风卸去了一身绿装，这时候只剩光秃秃的枝丫，随着车的前进将路灯照下的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更添了几分凄凉瑟瑟的寒意。

　　不同于南江一年四季树木常青，这里其实并不是过冬的最佳选择。赵馨儿怕冷，在宁阳的冬天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是南江毕竟不是她的家，她不想做谁家的阿猫阿狗。

　　她的家在西北那个偏远荒凉的工业区，那里有爸爸妈妈，有一起疯跑玩耍的小伙伴，和总是笑嘻嘻逗她的叔叔阿姨。长大了才发现，那个没有摩天轮和游乐园的，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思绪飘得有些远，以至于沈卓然跟她说话都没有听清，下意识地回了一声，“啊？”

　　“我问你，过年真的不回去吗？”沈卓然对她的走神颇有微词，但还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问她的话。

　　“不回了，”她有些心虚，“我实习走不开。”

　　“如果我没记错，孙浩的那部戏年前就杀青了吧？”一个十八线艺人的实习助理，比他这个总裁还要忙，也只有一味溺爱赵馨儿的沈家华会相信这种经不起推敲的借口。

　　“嗯。”赵馨儿对于他竟然知道那部戏的进程有些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孙浩跟他提起的，也没多想，“不过春节期间会有一些联欢活动的通告。”

　　沈卓然想到的却是林奇查到的孟梓翔资料——恒茂地产太子爷，宁阳首富孟姚忠的独孙。

　　她不愿回去，是为了他吧？

　　心脏像被一把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沈卓然痛恨起自己年少时那些莫名其妙地别扭和疏离。

　　其实他早就知道赵馨儿和父亲没有任何关系。

　　那天她到教室来给自己送伞，孙浩当着全班的面叫她童养媳。那一刻，他觉得无地自容，为自己，也为她。

　　为什么上一辈做的龌龊事要让他们来承受屈辱？

　　为什么她要出现在这里，让自己和她都成为笑柄？

　　他厌恶这一切，于是对她说，不要再来找他。

　　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一点点转为愕然，又一点点转为伤心失落，最后转身踉跄跑走。他心里没有半点畅快，反倒像是被棉花堵住一般，闷得喘不过气来。

　　放学他飞一般地跑回家，没看到她的身影。初中部比高中部还要早放学半个小时，他没来由地有些心慌起来。问了张阿姨才知道她回来以后又出去了，说是去旁边的小树林走走。

　　小树林旁边有个人工湖，沈卓然找到赵馨儿的时候，她正背对着他坐在湖边，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把自己抱成一团，放在左膝盖边上的右手还拽着一张相片。

　　他没敢上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像一只孤独的小兽，静静地汲取着自己身上的温暖。

　　好久好久，她才有了动作，想要站起来。可坐得太久腿已经发麻，刚站起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手里的照片脱手飞了出去，刚好来了一阵风，眨眼间就把照片卷进了湖里。

　　赵馨儿赶紧起身去追，哪里还来得及？看着照片飘在湖面上，随风慢慢飘远，她蹲下身来，捂住脸哭出了声。

　　像是情绪忽然找到了出口，对父母的想念，受的委屈，不被人喜欢的失落，顺着哭声全部宣泄了出来，赵馨儿哭得又凶又急，胸口积结的郁气散了大半。

　　沈卓然却被这哭声弄得心思起伏，他甚至开始唾弃自己，把怨气撒在同样无辜的小姑娘身上，算什么男子汉。所以，等赵馨儿一走，他望了眼离湖边已经十几米远的照片，几乎没有多想，就跳进了水里。

　　早上刚下过雨，湖水很冷，他游了几下才慢慢适应水温，抖抖索索地把照片带回岸边，封了塑的照片边角已经浸了水。

　　那是一张全家福，看起来比现在小一些的赵馨儿扎着两个高高的羊角辫站在一对年轻男女中间，一手拉着一个笑得像绽放的向日葵。

　　女人也温婉地笑着，一双月牙眼平添了几分娇俏。

　　而男人微微偏首看着妻儿，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

　　沈卓然的视线落在男人脸上的，忽地顿住了。往下看了眼赵馨儿的笑脸，又上移寸许看着男人，沈卓然心里涌上一阵狂喜。

　　除了眼睛，赵馨儿和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两张脸就是最好的佐证，赵馨儿和父亲没有一点点关系！

　　压在心头已经的大石轰然滚落，沈卓然竟一点不觉得冷。他拿着照片又细看了半晌，说起来赵馨儿的父亲是属于俊朗的长相，可同样一张脸长在她身上，竟一点也不生硬。也许是遗传自母亲的那一双弯弯的笑眼，柔和了其余五官的线条，反倒组合出一种少女的娇媚。

　　他没有把照片还给赵馨儿，少年人的自尊心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偷偷躲在树林里看她哭泣，又跳进湖里为她捡回照片。

　　他把照片夹在了自己的相册里，并且假装无意地让母亲翻开过相册。他想母亲一定是看到了照片的，可是她对赵馨儿的态度依然如之前一般，温柔中透着疏离，关怀中藏着淡漠。

　　十八岁的沈卓然这才意识到，母亲最大的心结并不是赵馨儿是不是父亲的女儿，而是父亲与秦雪梅的那段过往。

　　而父亲对赵馨儿的宠溺与疼爱，更是一遍遍地给那段过往上着色，让它在母亲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为了母亲，也为了赵馨儿的处境不变得更加艰难，他开始回避与赵馨儿的相处，却又不自觉地想离她近一些。

　　所以他高中结束放弃去美国留学，在家的时候几乎都待在客厅里，只为了她走出自己的小天地时能看她一眼。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做，直到那次在路上遇到她被小混混欺负，冲上去和那群人打了一架之后，转头看见她的笑脸。

　　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透着红晕，嘴角翘得高高的，眉眼弯弯地仰头看他。落日的余晖下，那双月牙眼中仿佛有万点光芒，直直照进了他心里。

　　于是，他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那天晚上，他发了迄今为止的最后一条微博：“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如今这朵花为别人而开，他才懂得花开堪折直须折。

　　—

　　大四没有课了，连考试周的紧张氛围都感受不到，赵馨儿忙着实习和论文，过得都快没时间概念了，还是帮田晓蔷抢火车票才意识到寒假要到了。

　　她运气不错，给抢了个下铺，嚷嚷着让田晓蔷回来带好吃的报答自己，田晓蔷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寒假一到，学校立马就冷清了下来，七个食堂也只有两个照常营业，赵馨儿干脆跟胡经理申请每周五天的实习，有时候忙起来，周末也得跟着顾梦婷泡在剧组，日子过得还挺充实的。

　　过年前三天，剧组也杀青了。孙浩作为投资人特地来参加杀青宴，见了赵馨儿问他要不要搭自己的车回南江。

　　这个时候的宁阳，已经快成了空城，天南海北聚到这座城市淘金的人们大多都奔赴了家乡，不再拥堵的街道和傍晚就开始整栋楼熄灯的写字楼，才终于让人恍然，往日的繁华盛景多是由万千过客营造。

　　这种转眼间整个城市都安静下来的感觉，更加让人有归家的欲望。

　　赵馨儿纠结了片刻，还是拒绝了孙浩的邀约。

　　好在除夕那天，学校特意给留校过年的学生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还在礼堂的大屏幕播放春晚，让大家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年。

　　最让人惊喜地是，年夜饭上校长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个红包，虽然只有二十八块，但总算是有个彩头。

　　赵馨儿趁着晚会还没开始，到礼堂门口给沈家华和万霞夫妻俩打电话，又照着老规矩给沈卓然发了条祝福短信。

　　零点的钟声敲响，她和同宿舍楼的女生一起回到宿舍，仍然没有收到沈卓然的回复。

　　第二天早晨醒来，外面竟然下雪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窗外已经有人在打起了雪仗。赵馨儿看着满眼的纯白，心情也不自觉地愉悦起来。

　　新年新气象，她决定不在宿舍窝着。爬起来用手机查了一下，有个不远的小型滑雪场今天营业，她用手机订了票，把自己包裹严实就直奔目的地。

　　在雪地滚了一天，吃了晚饭后又去电影院看了场刚上映的贺岁片，赵馨儿对自己大年初一一整天的安排十分满意。

　　肚子是在地铁上开始疼起来的，赵馨儿估计是滑雪的时候喝了风，一会儿就会好。谁知道下了地铁觉得更疼了，她用手捂住小腹，忍着痛一步步往学校挪，想着坚持到宿舍喝点热水，休息一下。

　　走到研究生宿舍楼旁，眼看着离自己宿舍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小腹里却阵阵翻搅，直痛得她头冒冷汗，弯腰蹲在了地上。

　　一辆车从她身旁驶过，赵馨儿连抬手呼救的力气都没有，那车却又自己退了回来。有人从车上下来走到她旁边问，“同学，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赵馨儿咬着下唇忍受着腹部源源不断袭来的痛意，汗水大颗大颗地滴到地上，在路灯映射下得地方晕染出一片黑色。

　　她根本没听见对方在说什么，只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疼……医……医院……”

　　那人不再迟疑，弯腰将她一把抱起，待看清那张已经皱成一团的小脸时，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但脚下的步子却没停，把人抱上车一路飞奔到医院。

　　好在大年初一的马路畅通无阻，急诊医生说再来晚一些就阑尾穿孔了。

　　等赵馨儿进了手术室，孟梓翔才发现自己的内衫全被汗打湿透。他瘫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两条长腿伸直，大咧咧地歪靠了半天才缓过心神，忍不住便笑出声来，“赵馨儿，我们两这算是什么孽缘？”

　　有手机铃声在耳边响起，却不是他的来电铃声，孟梓翔恍惚了几秒钟才想起赵馨儿的外套在自己手上。

　　他从外套的左兜里找到赵馨儿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卓然哥。”

　　孟梓翔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对面却没了声音。

　　他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接通了的啊？

　　手机放回耳边，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赵馨儿的哥哥吗？”

　　没等对方回话，他又补充道，“或者你能不能联系上她的家人，她突发阑尾炎正在医院手术。”

　　那边的人终于有反应，而且这反应听起来还挺着急，“在哪个医院，她现在怎么样了？”

　　孟梓翔把情况和对方说了一遍，又问，“你能联系她家人吗？”

　　“我就是。”对方的声音稍稍镇定了一些，“多谢您帮忙送馨儿到医院，请问您怎么称呼？”

　　还是觉得有些累，孟梓翔把赵馨儿的衣服抱在胸前，直接躺倒在一整排椅子上，轻声回答对方自己的名字，“孟梓翔。”

　　等不及第二天一早的航班，沈卓然大半夜让林奇安排了私人飞机，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赵馨儿早已做完手术回到了病房。

　　住院部已经拒绝访客，他动用了些关系才进去的病房。

　　值班的小护士已经把手术情况跟他说了一遍，稍稍放下心来，推开病房门的手却还是有些抖。

　　病房里亮着盏小小的夜灯，赵馨儿躺在床上睡得正沉，暖色的灯光都掩不住她脸上的苍白神色。

　　床里侧的双人沙发上，孟梓翔蜷着成一团才勉强躺下，身上盖着一件粉色的长羽绒服。

　　他竟然还没走。沈卓然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想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开，又怕吵醒了她，顿了顿又缩了回来。
　　他干脆把手肘支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听着耳边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竟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安宁。

　　—

　　许是因为麻药的缘故，赵馨儿这一觉睡得很香，最后还是被渴醒的。一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打盹的沈卓然。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抬手想掐自己一下，却动到了手上的留置针，疼得她“哎哟”了一声。

　　床边的人立马醒来，见她手举在半空，忙问她，“你要什么？我给你拿，你别动。”

　　赵馨儿这才相信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沈卓然，她疑惑地看着他，“卓然哥，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这怎么可能？昨天大年初一，沈卓然还在南江家里。

　　“不是我，是一个叫孟梓翔的男生，我打你电话是他接的。”

　　“孟学长？”赵馨儿只觉得这世界也太小了，“又是他救了我？”

　　这个“又”字在沈卓然的脑海里一转，很快品出了一点蛛丝马迹，不等他问出口，旁边沙发上的孟梓翔已经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

　　只见他翻身坐起，看到床边坐着个男人，呆了呆，笑了起来。

　　“你是赵馨儿哥哥吧，来得倒挺快。”

　　沈卓然站起身和他握手，“谢谢你救了我家馨儿。”

　　“嗨，小case啦。”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走到床边半弯下腰，直视着赵馨儿。

　　“赵学妹，咱俩这缘分，可是挡都挡不住啊，你还敢说我们不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