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行记》老熊软糖

1、序章

　　曾经有一个人问过他，如果你要向宇宙传送一句话，你会传送什么？

　　整个世界的光芒落到太平洋，像是一种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像是一盏远去的长明灯。随着大海的波动一点一点地沉浮。

　　他站在大洋的彼岸，看着潮汐漫过山岗，耳畔不断响起不同的呼救声，中文，英语，韩语，日语，法语，西班牙语。但人类作为同宗同源的同一类生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无比返祖，那一刻，他们与呼救的猴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站起身，回望着那片被改造的已经面目全非的星球，眼睛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浑浊。机械倒塌时的轰鸣声，耗时近百年的工程毁于一旦，城市陨落时的画面像是电影里的画面定格在他的眼前。文明的陨落，时过境迁，如同一场在千百年前发生在另一种曾经称霸这个星球上的生物的宿命一样，似乎走向终途。

　　地面疯狂抖动，先是地震，接着是海啸，大海像是张开大嘴的巨人，以一种近乎吞噬一切的姿态席卷而来。暴风雨于此同时在此期间合奏，一曲绝望的鸣响。

　　“他娘的，自从认识你之后，我的身边就没再发生过好事。”他看着巨大的海浪要将他彻底淹没。

　　回复他的是无尽的黑暗与浓烈的海腥味，雷电声夹杂其中，一声高过一声的击打在他的心腔。

　　“地球自毁阻拦计划，启动！”他听到耳边的隐形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地球，等着我，我来救你了。” 说罢，他纵身跃进海里。

　　现在，在海底深处藏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身上有着唯一能够阻拦地球自毁计划的基因钥匙，唯一能够解开这一切的钥匙。

　　而他此刻的任务，就是潜入深海，将小男孩救出来。

　　“九黎，能听见我说话吗？”隐形耳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耳机里的声音并不是真正的声音，是一种电波，通过与磁场的吻合来进行声音的传导。

　　“能。”他在心中作答，虽然没说出声，但是远在另一个星球上的男人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氧气和压强的问题我们可以解决，两分钟后我们将锁定许未马的位置，尽快找到他，你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找到他之后，带他回家。”男人的声音顺着宇宙的形迹轨迹飞到他的耳朵里。

　　“好。”他在心中默默作答。

　　随着牵引力不断下沉，他看到眼前清晰地呈现出一道图画，那是发来的指示图，一个金色的小点在图画上显示着他要找的人。微弱的跳动是那个人的生命线在跳动。

　　在距离他现在所在位置的六千五百米左右，有个人等着他。

　　许未马，一定要活着。世界在等着你来拯救。

　　你的一生可能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伟大，所以你要活着，自己来见证这一刻。

　　他用力向上一蹬，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上涌现出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推动机，在他的脚下熊熊燃烧。他正以每秒几百米的速度下沉。越过海潮，路过鱼群，海面波涛汹涌而水下平静安宁，而这份安静却因为他的到来而被打破。

　　速度在不断增快，他身上所受到的空气阻力也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撕裂一般。但他像是感受不到一般，只一个劲地朝向深处，更深处，像是一束光破开束缚在他身上的一切荆棘。

　　他看到靠近他的鱼群被划开一道大口子，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却因为他的到来而变成烤鱼。但他不知疲倦地前进着。

　　他距离那个金色的小点越来越近。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金色的小点还在跳动，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在茫茫深海中黑暗笼罩一切，他只能奔向微茫的希望。

　　只差一点点就能够到他了。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有一簇火光，将整个世界照亮。

　　许未马，我来了！

　　下一瞬，那个刚刚还依旧闪烁的金色小点却突然熄灭，毫无预兆的，像是整个世界突然失去了电与光。

　　在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一串不起眼的气泡漂浮起来。
　　那个人在光照下合上眼睛。

　　“你给我活着啊！”他看着游向那个人，可那个人却听不见他说的任何话，像是化成了太平洋上的一层浮灰。

　　那个人闭着眼睛，眼角下有着深深的伤痕。血液随着海水而漂远。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少年了。

　　准确来说，他已经不是少年了。

　　此刻，海水中沉睡的男人与海水一样化作百年不惊的深潭，将饱经风霜的灵魂伫立在这个即将消失在宇宙里的星球上一个渺小的角落里。

　　“许未马？”

　　“许未马？”他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在灯光的照射下没有丝毫反应，自顾自地沉下去。

　　昨天还抱着他的人，今天就变成冰凉的一具尸体埋葬深海。

　　所有想问的，想知道的问题，都变成了冰冷海水里的泰坦尼克号，永远成谜。

　　许未马死了。

　　宇宙航队里无人不知的废物，令他烦躁的小跟屁虫，这一切祸根的初始点，也是所有谜题的答案就这样横尸在了深海里。

　　带着全人类想知道的谜底，去拥抱了曾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灵长。

　　他叫九黎，今天是他地球着陆的第一天。他接到的任务是参与地球自毁阻拦计划。任务内容是营救基因钥匙的携带者——许未马。

　　他们是营救者和被营救者，但很少人知道，他们也是恋人。

　　他摘掉氧气罩，眼前一闪而过的红色警告。

　　“九黎，快把氧气罩找回来！”联络器里的声音传到脑内。

　　“九黎！你会死的！”联络器的另一端是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此刻正坐落在与地球不在同一星系的k15星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巨大屏幕，屏幕里两个人影关乎着整个人类的存亡。

　　他手里握着的联络器被汗水浸透。

　　“我怕过死吗？”摘掉氧气罩的九黎内心无比清楚，这意味着他将手无寸铁地面对所有来自深海的未知。

　　“他想死！他想死！拦住他！”联络器另一边忙碌了几个昼夜的人们一瞬间沸腾了。

　　下一刻，在奔走的疲劳与灭绝的恐惧中，远程控制室里的人们看到，九黎像是深海里千万之一的水母一样，轻轻地游向许未马。

　　虽然丢掉了照明灯，但那一刻他眼中的一切都无比清晰。

　　“如果世界真的无药可救，那么我选择和你一起留在这个星球上的某一天。”九黎用尽全部力气抓住许未马的手。

　　如果只能向世界传达一句话，那就是这句吧。

　　如果世界真的无药可救，那么我选择和你一起留在这个星球上的某一天。

　　如果世界真的无药可救，那么我选择和你一起留在这个星球上的某一天。

　　世界还在转动，无论属于这个星球上的，不属于这个星球上的，一切依旧奔走疲命。而被遗落在记忆之中的少年人正如破茧而出的蝶一般，努力挣脱着一切束缚。逃难者逃难，落难者长眠，很少有人知晓正有一场救援失败，人类又被甩回绝望的终点。

　　顷刻间，天空塌陷，引力失调，海底深处像是有一座活火山，无穷无尽的熔浆从其中喷发出来，而一切热浪的中心漂浮着一个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显示器前的人群乱成一锅粥，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滚烫的热浪将眼前的一切都覆盖了，只剩下一堆缓缓滚动的白气。

　　漂浮在水里逐渐失去氧气的九黎在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许未马周身的光点，像是一只只追逐黑夜的萤火虫，将从未发亮的海底点亮。黑暗的海底如同放进来一个永动机，在黑暗下作业，驱逐所有寒冷与悲伤。

　　“许未马？”他说不出声，于是在心中默念。

　　下一瞬，他看到已经失去呼吸的许未马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你究竟是不是许未马啊？”九黎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来自太古之外的虚声，幽幽合合。

　　“我是。但也不是。”

　　那个被光点簇拥的男人向他游来，用手托住他的身体。九黎感觉到自己在变轻，更轻，更轻。像是一条鱼，又像是一片浮羽，均匀的呼吸昭示着他还活着的事实。

　　“你还活着吗？还是我已经死了？”九黎听到自己对许未马说。

　　“你没死。我也没死。我们只是到另一个空间去了。”许未马在深海之下抱住九黎。

　　九黎看到自己的眼前变为一片白。苍茫，像是望不到尽头的冰川。但这冰川是可以流动的，依稀还能辨别出水流的模样。

　　原本的流动的黑暗深海像是被一把镰刀隔开一样，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立方体，与人类千百万个喷泉建筑一样的形状。单单留下他们两个人所在的空间。

　　“这里是哪？”九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这一次不是在脑内，而是真切在空气中响起。

　　空气？

　　为什么水下会有空气？

　　“我改变了空气的密度。在其中抽走了一部分，换上了另外一部分。”许未马似乎是觉得自己讲的不清楚，两只手在身前比比划划。

　　九黎盯着许未马一张狼狈不堪的脸出神，半响之后缓缓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是吧……”

　　“你真是……你真是……”九黎用手指划开手侧的白色海洋，唯独属于海洋的触感在他手上掠过。

　　“你可真是我的小黑洞啊！”像是宇宙中最大的未知一样。靠近这份未知，留下的只有无限的能量。

　　“许未马？”

　　“啊。怎么了？”

　　“我们该去拯救这个星球了。”

　　在k15星球上的巨大显示屏上，深海的中央划破一道巨大的白色豁口。一股如同火箭一般迅速的力量从太平洋的深处正发射向地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