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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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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三十年,深冬。
太后寿诞,普天同庆。
冷宫。
牧如画一身单薄的素白衣裳,看着飘落的鹅毛大雪,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喃喃道:“最后一场雪了吗?”
她这二十八年里,最后一场雪了。
“娘娘,皇上御赐,还请你放小的一条生路!”太监手中恭敬的端着托盘,上面整齐的排列着一把匕首,一条白绫,一壶酒。
她看的冷笑,有些想哭,可是眼眶干涩,早已没了眼泪,在盛陌殇登基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将她母家满门抄斩后,她就将这一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被打入冷宫三年,苟活了三年,原本承诺的后宫三千,只她一人没了,还赔进了整个牧家。
她拿起酒壶,往白瓷杯里斟了一杯,端起,朝小太监道:“盛陌殇算计了一辈子,算进了整个江山,不知有没有算计到他最敬重的母后?”说完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太监闻言,面色微变,遂低下头去,退至一边。
不一会儿,牧如画就腹如刀绞,嘴角溢出一丝血色,在那苍白的脸上,何其醒目。
她转身,朝院中唯一的红梅走去,顺着她的步伐,血色在她脚边绽放出一朵朵红梅。
最后“扑通”一声摔了下去,正在那棵红梅树下。
她思绪渐渐飘远,嘴角血色顺着脸颊流到耳后,天寒地冻,她如同冰雕般躺在地上,看着满天飞雪,嘴角扬起一个轻笑,恍然间好像看到了母亲朝她伸出的手。
那一句句“小画,娘在”让她再次红了眼眶。
一步错,步步错,因为她的一步错,害了整个牧家性命,最后连自己都被囚禁于这小小冷宫中,毫无反手之力,就像被关起来的金丝雀,想飞飞不走,想逃逃不掉。
“如画啊如画,盛陌殇并非你的良人,他的野心,不是你能承受的了的!”父亲的话回荡在耳边,可她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就连手刃仇人都做不到。
“如画,如画……”冷宫大门被猛力踹开,盛陌渊火急火燎的赶来,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牧如画时,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牧如画担忧的一抬眼,动了动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冷宫院墙上,院内随着盛陌渊的进入,齐齐搭起了弓箭对着她们两人。
“小画,小画……”盛陌渊红了眼眶,抬手去擦她嘴角的血,牧如画的眼中却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对不起”无声的三个字,盛陌渊却看懂了。
“没有,没有对不起,没有!”盛陌渊红了眼眶,双眼固执的看着牧如画,不肯眨一下眼睛。
牧如画突然勾唇笑了,颤巍巍的抬起手去触碰他的脸颊,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堂堂一代战王,变成如今的模样,只是为了成全她,成全她一心的幻想,成全她的一厢情愿。
“渊哥,”她伸手抚上他的脸,“痛苦吗?”
盛陌渊猛烈摇头,“没有,没有,为你做什么,都是我愿意的,我无怨无悔!”
旁边的小太监闻言无情道:“战王,这是冷宫……”
小太监话未说完,盛陌渊随手抓了一把雪猛地打在小太监的脑门上,小太监顿时不再动弹。
战王威名在外,一身功夫连陛下都不可匹及,遑论他一个深宫太监。
小太监朝侍卫使了个眼色,盛陌渊却像背后长眼睛了般,冷声道:“谁敢动,我杀了谁!”
众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小画,要我陪你吗?”盛陌渊垂首在她额间一贴,牧如画艰难道:“不……悔?”
“不悔!”盛陌渊笑了起来,他抬眸,朝小太监招了招手。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不动,他只要看着牧如画咽气就好。
盛陌渊却一把将牧如画抱起,走近小太监,拿起酒壶朝嘴里灌,整整一壶酒,被他悉数喝下。
他嘴角溢出鲜血,牧如画轻笑,“太……多了!”
“我怕你先走,我跟丢了怎么办!”他语气缱绻,在雪地中盘膝坐下,与她鼻尖对着鼻尖,眼对着眼。
不够,不够,太短了,太短了。
牧如画干涩的眼终于留下一滴泪,盛陌渊抬手为她擦掉。
牧如画缓缓闭上了眼,人若真的有来世,我就不喝孟婆汤,不走奈何桥,带着这一世的记忆,寻你。
——
大盛十六年,镇国将军府。
牧如画迷蒙间感觉有人在擦自己的手,一只微凉的手还探了探她的额头。
她猛地睁开双眼,在看到面前熟悉的脸时,眼泪顿时如断线的珠子喷涌而出。
“醒了,醒了醒了,小画醒了,快去通知将军,小画醒了,小画醒了!”李氏见牧如画醒来,当即朝在旁边拧帕子的丫鬟道。
“娘~”牧如画声泪俱下,起身一把抱住李氏。
李氏抱着牧如画,轻拍她的背,一脸心疼,“小画受苦了,小画受苦了!”
“小姐,夫人照顾了你三天三夜!”丫鬟珊儿也红了眼眶,实在是这次连太医都差点束手无策了,要是今天醒不过来,小姐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做一个活死人了。
牧如画这才想起,她十四岁的时候跟着父亲第一次参与皇家围猎,从正在急奔的马上摔了下来,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母亲李氏不眠不休的也照顾了她三天三夜。
所以,她真的重新活了一次,没有喝孟婆汤,没有走奈何桥,回到了她十四岁的时候?
“娘,女儿不孝!”牧如画埋首在李氏怀中,欣喜,悔意,决心等情绪将她整个笼罩,今日起,她将摒弃从前的自己,守护自己在乎的一切。
“好了,好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饿了麽?娘吩咐厨房做你最喜欢的小菜!”
牧如画点头,看着母亲的眉眼,回想起上一世母亲临死前都担忧她的眼神,瞬间心如刀绞。
“娘!”牧如画见李氏吩咐了珊儿,顿时又扑进了她的怀里,“女儿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我会好好保护你,保护我们家!”
“哎哟,”李氏乐了,“哪里学的这些油嘴滑舌,娘亲有你爹爹保护呢,以后,你也有你的丈夫保护你!”
牧如画顿时想到了盛陌渊,此时的他正在西北打仗,算算时间,还有半月左右就要凯旋而归了。
“嗯,女儿一定不负娘亲所望,定然找个能护女儿的良人!”
母女俩又说了些贴己话,李氏渐渐发现,摔了一跤的女儿,好像懂事长大了不少,心中甚觉欣慰。
小菜做好端进屋的时候,李氏亲手喂她吃,本想让珊儿喂,可是李氏不愿,牧如画也好久没有吃过家里的小菜了,便也不再坚持。
牧如画吃完,厚着脸皮让李氏陪她一起睡。
李氏拗不过她,便依了。
牧玄奇回来的时候,母女俩睡的正香。
珊儿拦不住,牧如画是被巨大的推门声吵醒的,还没起身就见自家哥哥一身铠甲,风尘仆仆的朝她跑了过来。
李氏被惊醒,可是没拦住。
牧如画艰难的伸出手抵在牧玄奇的胸膛,牧玄奇却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画,怎么样?还疼不疼?哥哥给你吹吹?怎么那么不小心,皇家围猎场的马是有毛病吗?居然把我们家宝贝摔成这样?”
说着牧玄奇就噘着嘴,轻轻的给她呼了起来。
牧如画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手指戳着牧玄奇的胸膛,声音软糯,“哥哥,我都十四岁了,再过几个月就及笄了,你这样抱着我,成何体统?这还是我闺房呢,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闯进来,爹爹知道又要军法伺候了!”
“别,别告诉爹,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听说你从马上摔下来了,我一路换了八匹千里马,累死了四匹……”
牧如画闻言眼眶又红,也不管牧玄奇是不是风尘仆仆,抱着他,下巴放在他肩上,“哥哥……”
这一声“哥哥”,藏了太多的千言万语,牧如画不敢说,牧玄奇这个傻大个也没听出来,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背,“这才乖嘛!”
牧如画的眼泪差点就没忍住。
李氏上前来,锤了牧玄奇的脑袋一下,“风尘仆仆的像什么样子,快去沐浴换身衣裳,把你妹妹都蹭脏了!”
说罢嫌弃的将牧如画从牧玄奇怀里扒拉出来,抬眸瞪了牧玄奇一眼。
牧玄奇不悦,“娘,我这不是担心小画么,你都不心疼心疼我!”
李氏无奈,“你好歹是将军府的大公子,让人看了成何体统?”
“娘~”牧玄奇拉着李氏的袖子,“我这不是担心小画嘛,我……”
“噗呲!”牧如画听乐了,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哥哥还是个会撒娇的!
“诶诶欸,小画,你笑什么……”牧玄奇有些不悦。
“没,哥哥,你快去沐浴吧,脏不脏啊!”
珊儿早就识趣的准备好了浴桶。
“娘,你看,小画嫌弃我了!”牧玄奇有些不悦,十六岁的男子,一身铠甲,身形略瘦,面容英俊,不似盛陌殇满腹心计的阴柔狠厉,也不似盛陌渊的刚阳凛然,自成一股独特之气。
李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晚上,牧正庭回来,又是一顿关心嘱咐,可是牧如画知道,父亲在朝堂上与一位大臣生了口角,朝堂之事,父亲从不回家多言。
这件事还是上一世无意间从盛陌殇口中得知。
皇家围猎场,她从马上摔下之事,并非偶然,乃是盛陌殇自导自演,他要获得镇国将军府的支持,可是爹爹油盐不进,唯独对她这个女儿疼爱入骨,便从她着手拉拢,利用她去约制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