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走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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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海呈现汹涌的黑色，波动藏匿着危险和冷清。
一艘灯火通明的四层游轮，正驶向S市的码头，游轮身贴着船内是一片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在这里，一场盛大的订婚宴正在进行。
主角是当红知名的企业商人莫郁，操纵着市值过亿的集团，他如传言般清贵寡淡，眉眼间透着成熟男人独有的稳重。
身穿着度身定做的手工西服，挽着Z市最大地产商的女儿款款出场。
掌声雷动，呼声更高。
“多养眼啊，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是啊，知名企业家和地产商的女儿结合，这该是强强联手的喜事吧。”
无人察觉的角落，一道纤细的身影斜倚在圆柱旁，宽沿帽遮住了她的面容，露出小巧弧度的下巴，与精致鲜艳的红唇。
女人听着耳边流过的闲言碎语，嗤笑了两声。
微扬起雪白的脖颈，让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
金童玉女？
她戴着薄款的黑纱手套，上面镶嵌着不菲的珍珠，轻轻抬手，将帽檐往上抬了抬。
令人惊异的是，帽檐之下，那张美艳的唇瓣，竟属于一张小巧玉白的脸。
双眸如点漆般深黑，如一片沉海，不带任何感情地望着台上的二人。
她视线掠过那娇羞躲在背后的女人，然后慢慢往旁边移动，看向他。
那个占据了几乎她大半个青春的男人。
他削瘦了许多，面庞愈发立体深刻了，黑眸从年少时的痞气，变为经历过浮沉的深沉稳重。
她晃晃杯中的清酒，瞄一圈场上的人，大多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是财经新闻里的熟面孔。
那些年少时期的玩伴，倒是一个不见了。
栗眠笑了笑。
这些年，你过得也不怎么样。
一杯酒喝下去，台上的王小姐还在哭哭啼啼地叙述感言，哭得妆都晕开了。
底下观众也跟着流泪，只有莫郁无动于衷。
他明明是这场故事的主角，表情却冷得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这片喧闹与热闹的场景，让莫郁提不起劲来，他黑眸淡淡映着明丽的光束，却点不亮眼里的黯淡。
“阿郁，你也来说两句吧？”
王灵嫣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抽抽搭搭地擦了眼泪，将话筒递到男人唇瓣，眼睛亮起期待的光芒。
莫郁缓缓回头看向女人眼睛里亮晶晶的光芒，很漂亮，却只是用妆品堆砌出的漂亮。
不够干净，不够纯粹。
她死了五年了，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一双那样的眼睛，能撞入他心里。
他接过话筒，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只是沉淡地启唇角：“我喝得有点多，大家随意。”
台下唏嘘，王小姐尴尬立在旁边。
栗眠不觉笑出声，在侍者的盘子上，放下第三个空酒杯。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情商，没情趣，连基本的场面话都不会说。
她摇摇头，晃晃悠悠地就往洗手间去了。
莫郁将话筒交给主持人，自然别开王灵嫣的手，众目睽睽中下了台。
他将手放在耳朵上，那里藏着一个蓝牙耳机，里面传来陆凌言的声音：“我到轮渡上了，你来厕所跟我交接。”
莫郁以轻轻的咳嗽声作为回应，他拿了外套，随意往肩上一披，便走进厕所里。
卫生间设置得很豪华。
栗眠喝得头晕，摇摇晃晃地摸进厕所的时候，才发现进的是男厕所。背靠着墙壁站着一袭白色的西服，正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头发，还十分自信地点点头。
她心里立刻意识到走错了，转身就要走时，陆凌言已经察觉到她，警惕地喊住：“小姐，你找谁啊？”
比莫郁高一调的薄荷音，栗眠有几分熟悉。
她立刻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声音很轻地道：“我走错了。”
“我看你清醒得很。”陆凌言目光警惕地盯着她，走过来就将她压在墙角，不让她离开。
莫郁今晚的订婚宴，只是对外的一个美名其曰。
他特地定制游轮，四处安排眼线，定制周密的计划，邀请了那位大人物上船。
今晚，是即将血染江水的。
外面人多眼杂，他们约定好在厕所交汇。
这女人鬼鬼祟祟的，见了他就跑，该不会是计划被拆穿了，是谁派来跟踪他们的吧？
“我真的走错了。”
栗眠虽然语气着急，但声音却是平稳不惊。
陆凌言抱着胳膊不让她走，怎么看怎么可疑。
栗眠一手压着帽檐，一手已伸进包里，攥着准备好的防狼喷雾，准备随时逃脱。
可突兀地，身后厕所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平稳不惊，带着沉沉的力度，随着推门的动作停在她身后。
那一瞬间，栗眠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成一团。
很熟悉的烟味传入她鼻尖，那股味道，闻得她眼眶热热的。
这么多年，莫郁连抽烟的牌子都没换过。
陆凌言警惕望去，见是莫郁，便立刻告状，“你来了啊，正好，刚才我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女的，该不会是他的人，知道今晚计划了吧？”
莫郁将厕所门关上，转头时，简简单单吐出两个字，“报名。”
他与自己贴得很近，肩膀沾染着王小姐的香水，他喜欢的薄荷香。
栗眠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她喉咙不觉干涩，她是没有邀请函混上船的，只是因为听说他今天订婚，特地来观赏而已。
可没想到，却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僵局里。
她从没做好被他发现的准备。
现在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男人，她就算用防狼喷雾也无用。
该怎么办？
莫郁没那么多耐心，他抬手就要掀女人头上的帽子。
明明是来参加他的订婚宴，这女人却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裙子，还戴那么宽的帽子和手套，像来奔丧似的。
晦气。
“先生，我真的只是走错了。”
栗眠即便慌乱，仍是很好控制住声线，努力掩饰住自己的音色，“我喝得有点多。”
她出声的刹那，让莫郁有瞬间的失神。
莫郁的目光灼了些，紧紧盯住女人露出的雪白色下颌：“你说什么？”
栗眠皱了皱眉毛，男人的逼近，让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无法抬头去看莫郁的表情，只能通过那焦灼的语气，揣测他的心思。
他是听出自己的声音了吗？
栗眠很快又给出否定的答案。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声线早就不似从前了。
“我说。”栗眠的语气抑得更低了低，“我说我喝多了，晕得很，走错厕所了。”
莫郁眼中的光芒，像昙花，只开了一瞬，就灭下去。
他自嘲地笑笑，讽刺的是自己，脑子在想什么？
她已经死了快五年了。
墓碑是他修建的，在她最喜欢的风信子园里。
莫郁在风信子园那边盖了一栋小房子，工作忙了累了，就去那边住着，站在她爱的一片花香里，同她说说话。
他低头从西裤里摸出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嗓音被渲染得喑哑：“走吧。”
栗眠暗自松了口气，攥着黑色裙摆，侧身与他擦肩而过，逃也似的离开。
她听见陆凌言惊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如果是——”
莫郁似乎回了他一句什么话。
但栗眠跑得太快，他的声音都被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吞噬。
*
那大概是十年前。
Z市还没有现在这般繁华，街巷透着旧旧的气息。
那时三中是市区最拔尖的高中。
哪家孩子能考上三中的实验班，家长恨不得把录取通知书贴在脑门上，满大街地逛。
栗眠那年踩着分数线上到实验班的，她偏科严重，语文英语年年第一，数理化却是惨不忍睹。凭着那几门分数超前的文科，才勉强将分数拉上去。
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她出生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妈妈在学校门口开了个小饭馆，生意不错的时候常常第二天早晨才能收工，但大多时候都很惨淡。
栗眠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时，家里没有人，灯也没开，又黑又空寂。
将初中的校服脱下来，上面签满了同学们龙飞凤舞的字体。
栗眠看着看着就笑了，一点点将褶皱给捋平，再小心挂进衣橱里面。
初中毕业的最后一场筵席后，栗眠心里很清楚，这上面大多数的名字，或许以后都很难再见到了。
Z市的暑季前，是烦躁湿热的梅雨季节。
栗眠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下身是学校发的藏青色百褶裙，足尖踏上妈妈给做的一双黑皮鞋。
撑一把小花伞，踩着水洼，深深浅浅地朝饭店里走。
每到晚上都是高峰期，饭店忙得很，她要去店里帮忙，再把新高中布置的作业给写了。
走在小区里时，迎面看到一个晃悠悠的佝偻身影，银发沧桑，但面容却笑意晴朗，精神得很。
栗眠将伞往上抬了抬，让水珠滴在地上，甜甜乖乖地打招呼：“奶奶好。”
“眠眠，这么早去帮你妈妈干活啊。”老人家冲她笑笑。
她是住在栗眠家楼上的独居老人，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不过今天，她手里却拎着大包小包的菜。
栗眠从未见奶奶笑得这么容光焕发过。
“是啊。”她抿抿嘴。
白净的小脸乖乖的，细眉杏眼，发丝柔柔的，举手投足透着江南女子温柔。
“奶奶今晚有客人？”
“是啊，我家大孙子回来嘞。”
老人家嗓音亮了几分，笑得皱纹都快遮住眼睛了，“我买了好多菜，眠眠，要不要上来一起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走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