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幽谷初尘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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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这个概念，对我来说总是存在那么点神秘感的。在诸多武侠小说中被描绘得神乎其神，似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练得一神功，必能称霸武林，一统天下。虽不至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也能惩奸除恶，抑或披肝沥胆驰骋沙场做回好汉英雄之辈，豪爽之流仗剑行侠于江湖亦是快哉！幼时便知郭靖的绝学降龙十八掌是何等的威力，而令狐冲的吸星大法更是将我对武学的认知推于一个神界的境地，纳他人之功力为已用真乃奇功也，若不论这些武侠小说中的前辈，现今就有个别活生生的实例，少林寺出去的师傅个个身怀绝技，以一身拳脚功夫打出了一片天地么。
念及此处，我不禁感叹练武真是锻造人才的可取之法啊。或许我牛刀小试一下，亦能成为可用之才。此时我的脑中正幻想着未来的江湖侠女梦，觅得志同道合之风流剑客，一起漫游江湖快意人生……
梅姨冷不防地出声打断了我的白日梦，“辰儿还小着呢，等过两年再学也不迟。”她温柔的眼神似母鹿般，柔柔地洋溢在我的周身。
呜呼唉哉，我的剑客哥哥，我好舍不得你啊。我泫然欲泣，被梅姨推搡着离开，临走时不忘用还算比较有电力的眼瞳对剑客哥哥深情一回眸。哥哥，你要记得我啊！
这当然是我邪恶小魔女的坏坏臆想罢了。
梅姨把我拉回了现实中来，仔细一思量，学武还是大有益处的。其一，就是能做到自保，虽然现在在这无人问津的山谷有梅姨和娘保护，但难保以后我不会孤身遭遇不测。其二便是我的武侠梦啊，山花烂漫时，我亦舞剑笑天涯。
“不，我愿意跟娘学武功。”我回答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双目坚定无比，有大义凛然敢于赴死之姿。
旋即，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于我的态度很是满意。而梅姨也一改之前护幼的说辞，极力支持我习武之事。
于是，我的武学大业在我自己一锤定音之下以及无一人次反对的情况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第一日，待我到达小竹林已是太阳初升，早已过了卯时。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娘的身后，低头唤了声娘：“娘。”
她沉默着，没有预期的责骂，也无温言软语的教训。气压骤然低了下来，我握了握紧双手，唇被牙齿咬得死死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用余光瞥到了那着一袭白衣的瘦纤背影，背脊挺得笔直，腰间的穗子孤零零地垂在衣裙上。她的背影一如她清冷的面庞，冷烈孤绝，坚强得不容许旁人来给予依靠，而我却在这种坚强中无端品出了些许寂寞。
她突然转过身来，望着林间的某处虚无，“今日是你习武第一天，晚了我也不怪你。但往后可要守时，记住了吗？”
我未察觉她有丝毫的怒气，语气跟平日里喝的泉水一样无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记住了，娘。”我尽量表现得唯唯诺诺。
“那今日便教你《清玄剑诀》的底层心法，别以后是底层就轻视它，其实这《清玄剑诀》的底层心法是最难练得的，须戒骄忌躁，勿为外界所扰。”说罢，直视着我的眼睛深处逼得我无处遁形。
我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清玄剑诀》乃我娘先祖玄氏一族所创，当年玄氏一族以清玄剑法独步武林，只要亮出玄氏的名号，正邪两道无不给足面子。只是，自我娘即是你外祖母那一辈便没落了，有些师叔师伯更是隐匿山林，不问世事了。而现今的清玄剑诀恐也要绝迹于江湖了。”她从未向我说过那么多话，这些关乎家族荣辱兴衰的旧闻于她而言太过于沉重，要振兴玄氏一族不是她一个女子就能完成的大业，我想她只是不希望《清玄剑诀》失传吧。
我的体内亦有玄氏一族的血液，而《清玄剑诀》得以延续的重任恐落在我身上了。思及此处，原来以游戏心理而学武的初衷变得有点滑稽可笑，只觉得肩上仿佛沉沉的，压着的正是《清玄剑诀》以及玄氏一族的期冀。
我的习武首日就在沉闷的运息吐呐中度过了，那些口诀晦涩难懂，使我对习清玄剑诀的前路愈加渺茫。
《清玄剑诀》底层心法汇集藏密与西域绝世秘传心法之精华，其功效震古烁今，至高无上。勤修之则催动任何武林上乘功法如探囊取物耳。其式寥寥数言，但气效极巨，正所谓“大道至简”也。分圣火初动和唯我独尊两式，第一式需自然盘坐，身体正直，两手在面前结圣火手印（圣火手印：双手中指按压膻中，其余手指相抵），膻中穴处烈火燃烧勤修百日，身转纯阳；第二式则需自然盘坐，身体正直，两手在胸前结成独尊印（独尊印：拇指与中指相接，前臂交叉），万物皆空，吾即宇宙，以膻中为我宇宙之中心三百日，功成则永以丹田为中心。说起来颇为容易，但做到却难矣。要使剑需度过首关的心法，在周遭静谧的环境下做起来尚且吃力，更惶论喧嚣之中了。再则《清玄剑诀》心法的奥秘在于心与目清明之时才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故对练此功者的要求极高。
我一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早已被现在文明的精华与糟粕双重浸染，思想可见之复杂，眼睛里看到的更是五彩斑斓，不知是否还能做到清明二字。
在练功过程中我便吃尽了苦头，根本不能做到心无旁骛，天人合一。许久未入我梦境的张烨竟似，哈巴狗一样粘着我不放，但他对我依然礼貌疏离，不逾矩半分。我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揍他个满地找牙，可我却清醒地知道这是幻境，幻境……
成股的汗珠顺着鬓边滑落至脸颊，凉得我中断了运息。可恶！该死的张烨，温香软玉在怀，休想再媚惑我了！再敢打扰我练功，我便让你……做太监！
“哇，女人的心果然是淬过毒的针啊，好狠，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啧啧啧……”
这不是陈冉冉那夸张的陈氏比喻么，果然交了个损友，不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上。死女人，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来。
每每我要突破最后的瓶颈之时，张烨那张笑得要抽搐的小白脸就冒出来坏事，仍然使出屡试不爽的美男计；陈冉冉则端着香喷喷的美食佳肴一脸谄媚地挪到我身边，我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又被这妮子彻底打倒；有时老妈也拿着锅铲出来追杀我，“死丫头，帮我来择菜”猪嚎般的吼声把我吓得再度瘫软。
如是这样过去了大半个月，娘对我的武功未曾有所突破很是宽容，仍只是关照我该戒急用忍，集中精力。
某日，我照例在小竹林里练功。晌午时分，热辣辣的烈日无情地摧残着万物众生。林间不知名的小草干瘪得没有一丝生气，萎靡得仿佛即将死去，唯一的香樟树上停靠着的知了不厌其烦地叫嚣着：“太热了，太热了！”叫声嘶哑粗嘎。我正坐于这棵需二人才能才能合抱的古木下，荫凉之下却没有凉风徐徐的吹拂，心中也不免很是烦躁。
正当我练功间歇，竹林里忽然有细微的脚步声，正渐欲靠近。
我头脑中冒出来者不善四字，隐隐不安起来。
自练清玄心法之后，我的听觉开始变得敏锐起来。夜间的虫鸣声，水流声无不被我一一捕捉到，但睡眠质量却出奇得好。
我正欲回身搬救兵之时，那人竟已到了我跟前。脚步如此之快，定是高手；能入得这谷中来，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提高警惕地抬起了头，想看清这人的脸。孰不知，这一看便把我给施了法，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了那张面若桃花，丰神俊朗的男人面孔上。竟比女子都好看！
他的眼睛细长得如女子般秀气雅致，但不失逼人的灼灼英气，黑而深邃的瞳仁似一潭幽幽碧泉温柔地倒映出脸色绯红的我，那么小的我，眼神呆滞而傻气。白皙的面庞在绿叶密疏交叠的投影下忽明忽暗，如梦如幻，英挺的鼻，秀致的眉，是青草的芬芳吸入口鼻的舒逸，是细密的春雨拂在面颊的清凉，亦是一剂微带苦涩的良药，治愈顽固的旧疾。
我不禁看得痴了。敌友未明，我怎地如此糊涂？
“辰儿，带我去见你娘。”我如沐春风，咀嚼消化完他的话后，猛然觉悟到他是如何知晓我的名，而我便是辰儿呢？
“你……是谁？”我明显底气不足，竟然结巴起来。
“我是你娘的师兄，你娘的名是司莲影，而你是司夜辰，对吧？”他俯下身子，唇边溢着浅浅的笑。
他突然的迫近使我一下子感到了莫名的压力，原以为远观时清瘦的身材此刻却高大健硕，清亮的眸子带着友好的意味。
“我确实是司夜辰，可未曾听娘说过有位师兄。”坚决不能向陌生人低头，胡诌得也未可知。即便他外表善良无害，警惕之心还是要有。
他笑意更深，一手随意搭于我的肩上。我微觉尴尬，虽身体是五岁女童，但内里确是实实在在的双十少女啊。
“你带我去见你娘，她自然会告诉你的。”语调温温润润的，蛊惑着体内每一根敏感的神经，我不自觉得绷得紧紧的。
处于弱势的我，显然快招架不住了。
我几乎彷徨得想掉转头就走，速找娘来验明正身，看他是敌是友。
而娘也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正步履轻快地走了来。
“师兄，你比预期中来得早。”司莲影依旧一袭不落尘埃的白衣，宠辱不惊地对着那男子说道。
“教中要事我已打理妥帖，其余琐事也交由师弟打理了。师傅仍在密室闭关，已过了二十多日了。教中一切安好，我便提早来了。”见到我娘后，他就细数着夙夜教的事由，对我娘态度甚是恭敬，但又不仅于此，似又多了份亲近与平和。
娘顿了顿，说道：“如此甚好，爹的身体师兄还需多加注意。”说着拉我至跟前，“这是辰儿”转身在我耳边道：“这是叶师伯，你外祖的得意弟子。”
他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状似无奈地对我娘说：“师妹说笑了。你这个女儿果然和你小时候一个样，倔得很。”低下头宠溺道：“我没骗你吧，辰儿。我是你叶师伯，与你娘自小一起长大的。一晃四年过去了，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小人儿都长这么高了，我当真是老了。”说罢揉了我额前的碎发。
敢情和我娘是青梅竹马，难怪能令少言寡语的娘说出如此之多的话来。师伯，师伯，也长不了我几岁。
我故意不想唤他师伯，杵着一张臭脸谁也不搭理。
他面不改色，一副谦谦君子的翩然态势，对我的无理取闹不甚放在心上，依然故我的与娘谈笑风生。想是对我小孩子不在意吧。
娘待人一向淡淡的，对他亦是如此，他所言甚多，而娘在一旁默然倾听，只偶尔言语数句。只是，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说话间多了几分热度，且礼遇相加。
当日，叶师伯与我们一道用了谷中的野味午餐，梅姨大厨亲手烹制，味道自然十分了得。梅大厨对他的到来很是欣喜，为此特意多做了两个菜。整个人焕发出不同往日的神采，那双本就灵动的琉璃目越发得流光溢彩，顾盼生姿。而娘始终淡然处之，保持着谦恭与应有的关切。
我对梅大厨做的东西一向毫不吝惜，大快朵颐地横扫着。梅姨和叶师伯絮絮地说着教中发生的大小事务。叶师伯时而开怀朗笑，时而静默思索，没有少年的张狂，只让人觉得他是个放心的男子，持重沉稳，亦温润和煦。而我也知道了，他有个那么不浮于人世的名字，如山涧溪流，匿于原始，远离尘嚣，叶梓尘，一如他来时的清韵，让人默默相念。
一顿饭下来，我显得格外的沉默，对突如其来的这个男子谈不上好感也并不厌恶，或许是存着点好奇心的。他是我在这异时空遇到的第一个男子，如镀着一层金色的光圈进入我的视野，不同于张烨霸道强势的温柔，似和暖春风轻轻吹拂着身边的每个人，教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但要我叫他师伯，我想我真的是很难办到。单不说我和他年纪相差无几，叫他哥哥也不过勉为其难。叫着这么一个年轻男子师伯，岂不叫老了么？何况美玉如花的叶梓尘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幽谷初尘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