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求长生》言小雨

20、寻回

　　卢松，史称东元王，于建康历前一千九百九十六年惊蛰时节领兵破澍翎国王城。

　　澍翎国走过了短短九十九个春秋，终究淹没在了历史的滚滚洪流中。

　　那日卢松立于长生殿前，见一位惊为天人的红衣男子从殿内徐徐走来，不惧火焰，径直穿过熊熊烈火而毫发无伤。

　　那男子并未多言，直接祭出了十殿阎王法相，一时间狂风大作、暗无天日。阎王法相穷凶极恶，威慑众生，睥睨天下，天地间都充斥着转轮王暴怒之下指点江山、生杀予夺之狂态。士兵们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卢松也因这强大的压迫感心神俱震。

　　十殿阎王缓缓开口，语调平缓却如冰锥一样深钻人心。他称龙别忆改邪归正后除尽奸臣、自焚谢罪，要求叛军厚葬龙别忆于英豪陵。

　　“国曰澍翎，东海之滨，风调雨顺，国民安逸。覆于建康历前一千九百九十六年。末代君王，功过相抵，毁誉参半，一生颠沛，未留全尸。东元王怜其玉石俱焚之勇，厚葬于英豪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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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十眼看着叛军一点一点集齐龙别忆的骨灰，放入檀香木盒中，又将龙别惩的遗体入棺，双双安葬于英豪陵，立碑纪念。

　　他红着眼，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气力，虚弱的回过头，却怎么也找不到龙别忆的亡魂。

　　他五内俱焚，嗓子哑的像被砂纸打磨过，发不出声，只能无济于事的在长生殿内外来回徘徊，一遍遍在断垣残壁中被迫回忆起亲手了断爱人的场景，直至疲惫不堪。

　　“薛十，可以了吧，该闹够了吧。”一殿秦广王蒋子文落在他身前。

　　薛十哑声问：“他在哪里？”

　　蒋子文道：“你在极阳之地燃起地狱业火，透支太多，十年之内回不去了。”

　　薛十颔首：“你替我引他入轮回，好言好语的劝，别惹哭了他。”

　　蒋子文叹气：“你可知地府阎王不能干预人凡人生死，更不能动手杀人。你过去千年克己自律，这次却是真真犯了大忌，活罪难逃。”

　　薛十虚脱的应道：“我知，你快去，他怕黑。”

　　此后十年，薛十形影相吊，独守人间。回到地府后，竟得知龙别忆拒喝孟婆汤，倔强的在忘川河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着薛十的到来。他怕黑，畏冷又孤独，只能一直哭，没日没夜的哭。薛十被东岳大帝责罚，用铁链锁在忘川河的另一侧，看着彼岸，龙别忆抱着膝盖，哭的撕心裂肺。薛十望穿秋水却无法触摸到他，心痛之甚胜过天人永隔。

　　龙别忆哭了两千年，哭的两只明亮的桃花眼彻底失去了光泽，也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彻底忘记了前尘往事。他记不起为何身在此处，也不知道为何悲从中来，只感到心脏空空的，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迫切需要他自己找回来。

　　于是他当着薛十的面，纵身跃入了忘川。

　　那日穷奇祸乱地府，魂灵暴起，龙别忆也因此回到了人间。薛十的惩罚解除后，匆匆请求丘耘为龙别忆用草木制造一具身躯，做灵魂的载体。

　　之后他强改生死簿上龙别忆命格，保他轮回后每一世都幸福无忧，又领了东岳大帝责罚后，方到人间寻得了自己丢失了两千年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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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别忆周身的黑气如阳光下的水雾般倏然消失殆尽。他缓缓扭头看向惊蛰，心神俱震，欲语泪先流。惊蛰怔怔地望着他逐渐清明的眼，向他试探的伸出手。

　　那只被灼伤到鲜血淋漓的手就被龙别忆温柔的握住了。龙别忆畏寒，总穿的多，因此手一直都热腾腾的。他温暖的手心扣着惊蛰冰冷的手心，十指轻柔的交扣，体温恰到好处的舔舐着惊蛰的伤口，让他心安，让他心酸。

　　“小薛。”龙别忆轻声唤道。

　　惊蛰等这一声呼唤等了两千年，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眼眶酸胀，泫然欲泣，却仍然用力的扬起嘴角，透过岁月的长河直直注视着爱人的眼。那双眼似桃花，似星辰，似天灯，也是温暖他心房的唯一一簇火光。

　　惊蛰的玉笏再次化为锁魂灯，他依依不舍的望着龙别忆，眼中有山盟海誓、情深意重。

　　龙别忆心领神会，顺从的闭上双眼，道：“下辈子还要找到我。”

　　情深不寿。前世自己的出现给龙别忆带来了灾厄，薛心知再也不能插足他的人生，此刻即是永别，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啪”的一声，锁魂灯突然炸成了碎片。薛猛的一抬头，只见穷奇的龇牙咧嘴地笑道：“老夫老妻破镜重圆的烂俗戏码到此结束。龙别忆的魂魄我要定了！”说着飞身而起，一掌拍向龙别忆。

　　水影眼疾手快，用扇子架住了他的利爪。龙别忆一个翻身敏捷的滑到了房间的另一角。穷奇另一只前爪狠狠砸向水影，将他重重的的击到墙上！

　　“水影！”丘耘喊道，手中藤鞭飞出，缠住穷奇的脖子，穷奇费力挣脱起来。

　　见有机可乘，紫金匕首出鞘，蒋子文手中竹笏化为弯刀，两人齐齐向穷奇攻去，穷奇挣开了藤鞭，伸出双爪，牢牢抓住二人兵器，并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紫金。蒋子文弃了兵器，飞身救下紫金，丘耘在身后用藤鞭猛地抽瞎了穷奇的左眼！

　　穷奇嘶吼，终是被点燃了怒气，带刺的尾巴用力扫过地上的蒋子文和紫金，将两人卷着利落的扔出了门外！

　　“真不愧是地母啊，丘耘大神，”穷奇左脸被血染红，显得越发狰狞，“你是万物之母，为何我来替我主持公道？！”

　　“你这孽畜，伤天害理，需要什么公道？”丘耘疾言厉色，毫不退让。

　　穷奇恶狠狠地盯着龙别忆，道：“你的祖父，澍翎国的开国君主，历尽艰难，建功立业，为了守护江山御驾亲征，马革裹尸……最终这千秋大业竟然毁在你这废物的手里！”

　　丘耘怒极，骂道：“哪里轮得到你这畜生来说三道四？”又扬起一鞭，直击穷奇的右眼。

　　穷奇低吼一声，躲闪开来，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向丘耘咬去。这一猝不及防的攻击逼的丘耘后背抵墙，退无可退。这时水影突然扑过来挡在了丘耘身前，目眦尽裂，死死的护着她。穷奇的獠牙毫不留情的袭来，水影左臂被狠狠的扯下，血溅三尺，触目惊心。

　　“水影！！！”丘耘脸上溅满了温热的血迹，声嘶力竭地喊。而水影无力的倒在地上，生死未卜，手中折扇滚落一旁，被染成鲜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就连一直护着龙别忆的惊蛰也不能作壁上观了。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玉笏化为一把弓。他后退半步，拉弓射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射向穷奇的头颅。

　　穷奇迅速偏头，箭头堪堪穿过他右耳。他冷笑道：“转轮王终于不肯袖手旁观了？当日被我咬伤的手臂这么快就痊愈了？”

　　龙别忆在身后扯了扯惊蛰的袖子，担心的问：“你受伤了？”

　　惊蛰冷声道：“你躲好。”话不多说，又搭箭上弓，照着穷奇的脖子射去。

　　丘耘魄力十足，凝神聚力将手中藤鞭飞速抽出，在穷奇躲避箭轨时，圈住了穷奇的左前爪。丘耘咬牙切齿，面露狠戾，那藤鞭居然突然长出了一圈锯齿般的倒刺，活生生将穷奇的左前爪切了下来！

　　漫天血点肉糜，浓烈的腥味充斥这支离破碎的房间，穷奇痛苦的□□，猛地退到了门口。

　　“你这怪物，我要你血债血偿！”丘耘银牙紧咬，挤出的每个字都凝聚着无尽的恨意。她扬起鞭子正要再抽下去，穷奇突然燃成一团火焰，迅速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把余烬。

　　虽不见其身，但闻其声。空中回荡着穷奇喑哑的声音。他说：“龙别忆，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这就去寻你弟弟。”

　　龙别忆瘫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半晌才反应过来穷奇所谓何意，瞳孔剧烈收缩。

　　惊蛰轻轻握住他的手，龙别忆脸色苍白的看向他，颤抖着说：“我还不能走……我弟弟……”

　　惊蛰不解的皱了皱眉，刚要抬手安抚安抚龙别忆，就被龙别忆双手用力地抓住了袖子。

　　那惊慌的少年一字一顿的说：“他、要、害、我、弟、弟。”然后补充道，“容王，这一世，我竟然已经遇到了他。”

　　（上卷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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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