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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当天空只留下星痕 ...

  •   真鬼假鬼
      我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我不知道是我先来的这里,还是我误闯了他的禁地。
      这里是一片很小的树林,原先是用来将游乐园和正院隔开的。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这片树林后面的游乐园被封闭起来。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我知道,这座被废弃的游乐园十有八九和我有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避开这个问题,就此让它荒废到一角,十几年不曾动过念头,踏足这里。
      今天是个小小的意外,竟然不小心跑到这里来了——是老天在惩罚我吗?因为我是个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尤其是以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对于我来说,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即使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所以,直至今日,伤害了希、翼,伤害了金西冷,伤害了那些平日相处的“伙伴”。
      晚风忽急忽缓的拂起眼前的碎发,拂起膝下的裙摆,身体感觉要乘风归去一般。树叶间摩擦的簌簌声和着风声一阵阵侵蚀着耳膜,但恍惚间又觉得天地之间万籁俱寂,似乎只留下孤独相望的两个身影。时间在这里像是凝固了,我甚至以为自己将与他一生这样对望下去。
      “伊伊——伊伊——”风中夹杂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呼唤声,似有似无,好像错觉一样没有实在感。但实际上,这个声音确有其人,而且正是我最熟悉的人。
      反射性的回过头去时,恰巧“鬼”已经找到了这里。他应该是和艾尔谈完了事情,看到我不在所以四处找我。
      这一刻,心底似乎有暖流流过。
      ——原来,我的存在还有人在意。
      “你乱跑什么?不知道这里大的吓人,找一个人是很麻烦的事情吗?况且今天这里鱼龙混杂,万一遇到什么麻烦的人怎么办?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吗!”“鬼”似乎动怒了,连平时一贯平静无波澜的声音也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我该是害怕的吧,可我却笑了,还笑得春光灿烂:“对不起。我想透透风的,一不小心就走了那么远……真是对不起!下次我会分清场合再行动的。”说话间,眼睛下意识的往身后看去,毕竟我和“鬼”的家常话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
      但“鬼”显然不明白我的意图,更加恼怒的低吼道:“你还想有下次吗?还有——跟我说话有那么为难吗?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第三人在场吗?你没必要用那么生疏的语气跟我说话!”
      身体正转到一半,突然被“鬼”的话给愣住。他的意思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怎么可能?!
      事实上,这里确实只有我们两个。因为当我半分怀疑、半分忐忑的转过身去时,身后空荡荡的,只有黑压压的树干和满地的残枝败叶。
      惊——难道我遇到鬼啦?因为一直以来对上官执这位天使般的男人给以“鬼”的称呼,所以上天就送了个真鬼下来,借以讽刺我的无知?
      这样的猜测不能说全无道理,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无奇不有啊!
      “呃,我可能是因为等下即将开始的‘继承人宣布仪式’感到莫名的不安,所以才会一时精神恍惚。没事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勉强找了个借口,然后借机提醒今晚的高潮即将开始,我们应该过去了。
      ——精彩可不是随时等候我们参观的。
      提起裙摆,一步步走向灯光的聚点,像是一步步走向地狱之火的焚坑。等待我的,似乎要比地狱之火更加可怕。因为他们是跟我身体里流有相同血液的至亲,也是让我痛不欲生的背叛者。而我这生,只有背叛者不能容忍!
      “鬼”静静的跟在身后,作为我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何时都可以依靠的港湾。

      不详的征兆
      再次回到宴会上时,人群已经都集中在了高台下。、
      ——应该是正式的交接仪式开始了吧!
      如此想着,人群的深处寂静缓缓蔓延开来,在让开的一条狭窄的小路上,一群黑衣人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星捧月的红台子上。出人预料的英俊外表不时引起台下少女们的轻呼——要是在以前,我可能会骄傲的转过头去轻视她们吧?
      高大身影的视线在匆匆扫过众人各具惊异的表情之后,开始进行正常的演讲。所谓正常,就是宴会必备的感谢词、说明词。“感谢”各位的到来,“说明”今天宴会的目的。
      在长长的象征性的发表之后,堙家的现任当家代理人的语气突然一转,冰冷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虽然很唐突,而且今日本来是想让大家一起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的,但是,因为堙少爷本人的意愿,所以我们决定由各家族的族长进入内室参加仪式。至于其他的人可以在这里继续享受宴会的欢愉,我们堙家必定倾尽地主之谊……那么现在,请各位族长跟我一起到大厅里吧!”
      如此冒失的举动并没有招来众人的非议。毕竟都是聪明人,知道以堙家的声誉,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做出有失信誉的事。如果多加怀疑只会增加彼此的隔阂,到最后吃亏的永远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
      立刻就有人陆陆续续登上高台,在互相问候几声之后便随着那人离开了。那些离开的人都是我非常熟悉的面孔。因为小时候经常和老头一起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交会,所以结识了众多□□世家里的负责人。这些人都是我从小十分尊敬的长辈,而他们对我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
      无论曾经多么亲热,但现在的我只能躲在阴影里,默默的看着他们已然沧桑的脸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宴会重新开始,人群渐渐向四周散开,好像突然的变故根本影响不到他们交谈的兴致。依旧是那些场面的嘘寒问暖,依旧是带着面具的机械微笑,依旧是嘴上恭维、眼里轻蔑……
      回头看一眼沉默的“鬼”,牵强的微笑:“你不进去吗?连TA都进去了,你也可以进去的吧?”
      “不用。”他轻轻的摇摇头,“我在这里陪你。”
      “噢。”正过身子,看向远方那座在夜色里孤独耸立的古堡,“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做,或许我心里盼着你能进去帮我看看情况呢!”
      “不。你不会想知道那些的。我确定!”
      ——确定?凭什么那么坚决的确定我心中的想法?
      负气的皱起眉头,冷然一笑:“自负可是我们这类人的大忌,您还是管住自己躁动不安的野心吧!”
      身后的人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尽然的忽然有笑声传来。
      忍住心里的那份猜疑,故作镇定的保持着往远处眺望的样子。其实手心里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丝。
      ——能让他笑得那么放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的征兆!

      初次见面,我的哥哥
      没等我猜出他的意图,他已经先自己表明了心思:“伊伊,其实真正自负的人应该是你。……算了,我们不讨论这些了。去里面看看吧,你不是想知道里面正在上演什么好戏吗?我带你进去就是了。”
      还没反应过来他极左极右的巨大反差,肩膀上突然一沉,人已经在他强势的臂膀下被半推半就的往主宅的方向移动。等到头脑运转过来,并且意识到前途的险恶时,脚下已经由碧油油的草地变成了红艳艳的地毯。
      这里没有绵延不断的谄媚逢迎,也没有喋喋不休的恭维奉承,只是一片肃静与庄严。因为这里是堙家的主宅,堙家最高荣誉的象征地。
      “我,真的可以进去吗?”眼睛紧盯着面前紧闭的玄关大门,门面上攀沿着一朵朵枝叶相连的金色雏菊。金色的花叶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绝世的美,几乎令我窒息。“你能保证吗?”几近怀疑的看向身旁挂着一副高深笑意的男生,手心渐渐变得冰凉。
      “不相信我?”男生单挑一下左眉,自然的伸过手捋顺我耳边几根凌乱的发丝,“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尽可以躲在我的身后,这样你就可以不必负任何责任。怎么样,伊伊?你或者也可以选择现在临阵脱逃。”
      “噢,不必了。”牵强的扯起嘴角,“我现在就进去!”低头深呼一口气,再抬头时眼里只有决然。
      怀抱着无比复杂与沉重的心情,缓缓打开沉重的大门,将一室的金碧辉煌装进眼底。
      我猜想,在我推门进来的前一刻,这里一定很热闹。可惜的是,我的到来打扰了在场诸位的雅兴。
      分列站在大厅中央两侧的各家族族长手里各端着一杯装着高级红酒的高脚杯,他们都保持着要共饮的姿势,应该是在门被打开的一霎那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于是就形成了这一幕十分“可观”的场面。
      他们的眼里几乎都写着震惊与不敢相信,但实际上我确实真真实实的站在这里。精致如花的脸上维持着最体面的微笑,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以表示歉意。最后,将目光停在琉璃灯罩下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笑脸上。心底有过一瞬间的惊异,但也只是这么一瞬而已。
      四十五度的深鞠躬,以最尊敬的礼仪去对待距离自己不过十米却如同身在两个世界的神秘人物,语气前所未有的虔诚:“初次见面,我的哥哥。欢迎您回到堙家,我是您的妹妹——上官伊伊。”
      直到上官执走到我的身侧,将我扶起,我才缓慢的将背挺直,只是目光仍然拘泥于血红色的地毯上。
      四周一下变得压抑,他们大概死也不会想到:堙家的前任少小姐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迎接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
      但毕竟我用行动证明了我的友好,我的无怨无悔。不管怎么样说,这里终究不再是我的容身之所,这点我其实早该在上官家醒来时就发现的,希望现在意识到还不闲太晚。
      “你做到了。”耳廓上传来一阵阵湿热与瘙痒,耳膜深处还有那令人怦然心动的磁性嗓音。“也不枉费我陪你走到现在。”
      很想笑出声,但这里实在不适合笑场。于是我只能忍痛憋着笑,将无奈藏于心底。
      ——这个家伙故意弄出一副让人难以琢磨的神情,其实只是为了激我走上现在这步吧?真是个累人的家伙!
      我们在这里小声“调情”,全然不知那位宴会的主角已经走近了我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并且将我们“恩爱”的场景清晰的印到了那双勾魂的茶褐色眼瞳里。

      星痕
      “谢谢你能专程赶回来看我,我的妹妹。欢迎你的到来,我是你的哥哥——堙星痕。”不像上官执那般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他的声音里有着潺潺溪水滑过石面的湿润感,还带着夏日夜风里的清凉,听着让人没有理由的觉得舒服。
      当我真正抬起头去观察他此刻的表情时,竟意外的发现:他和老头确实长得有点神似。只可惜老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放任由阿利来主持仪式,且到仪式到了尾声也不见其踪影。
      单凭这一点,我对老头是又气又爱,对这位“哥哥”则是深深的怜悯。
      “星痕?好奇怪的名字呢!”试着用委婉的语气和他拉起家常,余光里却在搜索TA五人的身影。——他们应该也在这里才对,这样的场合他们不该错过。
      堙大少爷似乎有些觉得意外,但还是和声和气的给我做解释:“我是在午夜出生的,而恰巧在我诞生的那一刻,天边划过一颗流星,流星在夜空中拖下了长长的星尾,很是罕见。因为觉得这幅场景意义非常,所以母亲为我起了这个名字——星痕。我个人很喜欢这个名字,它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能记得的生日礼物。”
      “噢。”不知是触景伤情,还是我们有着同样对母亲的执着,在这一刻我突然不是那么对他恨之入骨了。“阿姨一定是一位很伟大的人,不然怎么会起这么美丽的名字呢?”我试着真心微笑,效果却不是预期的那么好。
      对面的人突然一声苦笑,重复了一遍:“‘很伟大的人’?”然后笑得更加放肆,声音里有些激动的抖动。“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她做的可是女人里面最见不得光的行业呢!你居然说她伟大?哈哈!”凄凉的笑声在寂静的大厅上空回荡,引起底下不少质疑的闲言碎语。
      他居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承认自己母亲不齿的身世背景,这点确实让我对他产生了一些敬佩。不过,既然是我引他说出这些话,那我也没有“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爱好。
      是的,我早就调查清了他以前在堙家之外的生活,其中自然包括他那位“伟大的”母亲。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只是早早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所以也不能说算是卑鄙。
      故意装出一副很受惊吓的样子,连忙手舞足蹈的道歉,最后干脆把头埋到未婚夫的怀里找“安慰”。而我的未婚夫大人很配合我的表演,一边抚着我的头一边轻声对我说“不知者无罪,不要太责怪自己。”
      如此折腾,乌的都变成了白的。
      这里已经被我变成了修罗场,如果再呆下去就只能是自找麻烦。身边的这些老家伙早已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激的按捺不住性子要询问具体情况了。怎么讲这也是个事关□□世家荣辱的大事件!
      ——堙家大少爷的生母居然是夜店的“常客”!
      这可不是这些迂腐的老头们所能接受的现实。这样一来,这场已近尾声的交接仪式将再次进入白热化的新境界。
      未避免引火烧身,上官执借我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带我告退。
      在黑色的劳斯莱斯开离了所有守望的视线之后,我才重整仪态,对着身后的滚滚黄沙哼之以鼻。
      “无聊的人,无聊的人生:母亲靠在夜店上班辛辛苦苦拉扯大唯一的孩子,儿子却不理解母亲的苦处,整日在外面打架惹事,还在街头当了‘混混王’。标准的地皮无赖,底层人渣。从12岁开始就对男女之事十分‘热心’,先后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屁股后面跟了一群忠实的兄弟,指到哪里‘杀’到哪里的忠仆。这群人现在青龙帮的一个小支部待命,好像因为偷鸡摸狗的事情被支部长打断了其中一个人的腿,导致终生残疾。——没被打死还真是命大,那个小支部长怕是害怕惹恼了堙大少爷,所以才会手下留情吧?”
      “你调查的还真够仔细。那你知不知道堙帮主为什么不肯认这个堙大少爷却让他进堙家啊?”

      背后黑手
      我猜想我此时的脸一定比宣纸还苍白,但我还是故意提高音调,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应一声:“当然知道。”仅仅是说这四个字就已经让我觉得格外吃力,我不想说原因,可现实总不会如你所愿。
      “那就说说你都知道的吧!说不详细的我再给你补充。”上官执突然侧过身,胳膊肘倚在车窗沿上,手拖着腮,嘴角含笑的看着我愈加苍白的脸。
      “啊?”不能怪我反应迟钝,实在是身旁的这个人变脸的速度太快。
      干眼盯着那张意外的笑脸,心里有点发怵,可人家根本不理我的装傻,依旧保持着倾听的姿势。
      打消了逃避的念头,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既然你都知道,那又何必让我再浪费口舌呢?阿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绞尽最后一滴脑汁,无奈还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词穷?
      “不要想方设法转移话题,你知道的,这招对我来说没用。”对方冷冷的瞥我一眼,说出的话更是如同十二月的飘雪。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吃软怕硬的人,但是,凡事都有例外的!
      “好吧,我认输,我说还不行吗?”顿时像霜打的蔬菜般蔫了下来,原本想好的千百种搪塞的借口也都咽回了肚子。“以我个人之见……”我尽量在脑袋里搜寻着比较合适的语言来阐述那不是很可观的现实,可事实往往与想象相悖而驰。
      “老头之所以让那个叫星痕的进堙家的主要原因是:堙家刚和总协公开对立,需要能在外抛头露面的掌事者来主持大局。现在老头身体不便,阿辛、阿利的背影又太薄弱难当大任,而如果让堙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来分担重任事情就变得十分完美了。”确实,这么想的话,什么事情都能被理解的很简单了,只是……
      “漏洞百出不是吗?”——这就是事实!
      上官执一针见血的分析出事实的残忍,也将我仅存的一点点幻想泯灭。
      “是。漏洞太多了!其中有三点是致命的。第一:即使阿利真的很不堪,不能担当大任,但是凭阿辛的实力和经验不可能还不行。在□□里,背影只是一个小小的衡量人的方面,它是不能全盘否认一个人的价值的。第二:尽管有个堙家大少爷出台,但是一个失踪了18年未有踪影的少年怎能担得起一个庞大家族的重任!未免太高估了一个平凡人的本事。第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这是整件事最荒谬的弥天大洞,光凭这个理由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堙大少爷的传闻出现。
      “第三。堙家是以本家的少小姐被总协软禁为由掀起的反抗运动,这个时侯应该想方设法把少小姐接回堙家才是最根本的事。因为如果没有了少小姐,那么堙家的一切行动就变得没有丝毫意义,即便坚持下去也失去了本质。可事实上,堙家不但没有接回少小姐,反而将少小姐从堙家的家族册上永远除名,添了一个新名字——堙星痕——堙大少爷的名字。堙家与总协的对立自此变成了一个没有实质的暴力存在体,成为一次非正义的挑战。堙家的存亡只是时间问题。”上官执面无表情的将我未说完的话补全,嘴角的笑意已经收敛为无。
      沉默的点头,紧抿的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有人想要堙家灭亡。这个背后的黑手绝对是跟堙帮主有着非常厉害的关系!伊伊,你必须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和堙啸龙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背后的黑手……生死的恩怨……老头,你终究得罪了什么人,是什么人要置你于死地?是死地啊!

      夜无声
      夜,一切罪恶的衍生所。在黑暗里,即使是再纯洁的物体也会被“暗”染黑。
      “鬼”终归是什么都没告诉我,直到回到上官家的祖宅,直到送我至卧房,其间始终是沉默着,不肯透漏哪怕是只言片语给我。
      我理解他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让我少受一点真相的摧残。但,在潜意识里,我总觉得自己是被戏弄的那一方。我一直都知道的:上官执——这个男人是不能用看普通人的眼光去审视他的。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出来。永远像个天外来客,漠然的看过众人的喜怒哀乐,不为此动一点情,不为此劳一次神,永远永远都作为一个局外人存在着。
      我虽然也经常在某些事上把自己当做局外人,但是我不能认同打算在任何时候都做局外人的他。在我看来,那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对自我的掩饰。
      阿辛曾告诉过我:一个人如果对世界充满了绝望,那么他会将自己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这样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了。
      我相信“鬼”一定经历过什么事,一些令他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事。
      老头也说过一句话:只要你肯去寻找,什么都将是显而易见的事。
      所以,我也不必有过多的担心,因为“鬼”所遭遇的一切我迟早会弄清楚,即便这个过程有点艰辛。
      只是,这个夜我似乎又没有一个好觉了。因为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多,尤其是一想到一个小时前我还站在自家的客厅里,看着别人代替了自己接受了本该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荣誉。
      怨。
      我是怨的。怨这个世界,怨这个世界残忍的现实。
      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我决定吹吹夜风,用自然的力量来清洗已经渐污浊的心灵。
      落地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在夜色中蔓延。打开一扇玻璃窗,清凉的晚风携着夜的气息席卷而来,仿佛要把我身上的晦气通通带走。
      微合上眼,静静的吐纳着微凉的空气,身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自然是公平的,是仁爱的。不管你走到哪里,不过你做过什么,它从不会主动抛弃你,它只会给予你更多更多的爱抚。
      出神的望着这片越来越不会感到陌生的土地,突然有点庆幸自己还能有回家的地方。家——这样遥远的字眼,现在却在我触手可及的东西。命运这个东西还真是会折磨人啊!总是在推你一把之后,又好心拉你一下。总是让你在悬崖边上战战兢兢的左右摇摆着,一不小心就是命丧黄泉。
      正漫无边际的遐想着,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黑色的小点。看背影,应该是上官家的管家——张管家。这么深的夜,这个人还真是有精神,半夜不睡在院子里散步。希望别碰上哪里,不然凭他那身老骨头,不散架也够受的了。
      有点幸灾乐祸的撇撇嘴,边想边收回探出窗外的半个身体。伴随着“咔嚓”的一声闷响,玻璃窗被死死的关上。
      睡吧,明天虽然是周末,可也不能起的太晚。毕竟这里,仍旧不是自己的安乐窝。
      压制着突然从心口涌上来的酸楚,钻进被窝里找寻渴望的温暖。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泪水的淹没下缓缓的沉入梦乡,试着从梦境里寻求一些心灵上的安慰。

      蔷薇少女
      晚睡早起的后果就是——
      看着镜子里憔悴异常的脸,还有两个又大又黑的熊猫眼……欲哭无泪……
      “咚咚……伊伊小姐?少爷有请。”
      这么早?不会又有什么事吧?
      一想到等下又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我的头就没理由的痛。头一痛,也忘了现在这副模样如果被那个人看到,会被怎样嘲笑。
      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位身高不过一米五左右的女孩,看那尚未脱去稚气的脸,估计她的年龄在13、4岁上下。
      她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跟着,一路沉默。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圆滑的侧脸。因为路途“遥远”,所以闲着没事就多看了几眼,这一看竟然意外的发现她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如果再大一些,一定会迷倒不少少爷公子。真可惜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居然命运不济的沦落到了上官家,又不巧遇上上官执这么一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顽石。要是换做随便一个稍微有点人情味的人家,一定会被相中拉进家门当童养媳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丫头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忍不住就想劝她几句,劝她能早离开上官家就赶快离开,趁着还没有被驯化成僵尸之前。
      “回小姐的话,我叫Rose。R—O—S—E。”
      Rose?蔷薇?
      “你是从本家跟来的?”
      “是。”
      “噢……”
      原本打算给她上个政治课的,但是现在可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
      从本家来的……是被派来监视上官执的吗?
      “小姐,这里。”Rose推开一扇黑木门,然后低下头退去到一旁。
      这次,我依旧没有看清她的脸,因为她从没有将脸从那厚厚的流海后面露出来,因为她一直一直都是低垂着头,不曾正视过我!
      原本已经迈进房内的脚又收了回来,冷着眼斜视着那具佝偻的身体:“把头抬起来,Rose。你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需要用如此谦卑的态度面对我。”
      我有个怪癖,就是看不惯等级森严的身份制度。所以,很不幸,她这次是载到我手上了。
      “抱歉,伊伊小姐。这是上官家奴起码的规矩,请恕我不能从命。”冷静淡漠的回答,丝毫没有对自己卑微的身份感到不齿。
      我有点惊异于她内敛的成熟与稳重,毕竟还是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小鬼。
      “噢?你的意思是,上官的家奴都很有规矩喽?”
      “……”不回答就是表示默认。
      “那我就不是很明白了,难道上官家没有‘对主子的话惟命是从’这条规定吗?Rose,我现在可算是你的半个主子哦!你这样对我,恐怕说不过去吧?”
      虽然欺负弱小非君子所为,不过偶尔换个心情也不为大过吧?
      “……”行动代替了任何无谓的话语,仅凭那颗高昂的头我就知道:这个小女孩不是能小看的对象。
      人家是抬起头了,但我却没兴趣看了。本来就不是为了看那张脸而较劲的……
      “这就对了。Rose,你会成为一个好(……?)……女孩的。”天,差点把自己给卖了,其实我的原话应该是:你会成为一个好“狗”的。
      呵。我怎么对以奴自称的人都没有好印象呢?在我的概念里,只有狗才会对主人惟命是从。所以我才会憎恶麒麟的再现,才会反感辛利的死忠,才会讨厌阿兰的愿用一生的陪伴。
      “在笑什么?我可不记得你有欺弱怕强的嗜好?”
      “笑你家的狗被驯养的这么听话,却不得主人的喜欢。如果她是弱,那你就是强喽?”
      在书架下一把闲置的椅子上坐下,手托着腮帮,似笑非笑的看向书桌后斜靠在老板椅上的房间主人。

      相信
      落地窗是开着的,风一次次扬起拉到一半的窗帘,半透明的窗帘在空中飞舞着就像一对透明的翼,好像随时要把它们的主人带走。
      上官执双手合十,唇边有着淡淡的笑意:“我不是强者,但我愿意追随强者。伊伊,我现在可是在无怨无悔的追随你啊!”
      刚伸展到嘴角的笑容在一瞬间凝住,最后只能苦笑收场:“上官执,你就不能不要这么认真的说一句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吗?这可不是一个可以让人笑出来的冷笑话!”
      笑意足渐从那人的唇边消失,“鬼”眯起眼睛,冷着声音,半威胁的说道:“堙伊伊,你最好不要随便挑战我的耐心。恃宠而骄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垂下眼皮,同样没有什么好脾气的回道:“那么我也告诉你:我从没渴望过你的宠爱,更从不相信你会给我任何的爱。既然你知道我还是堙伊伊,那么你就应该明白,我堙伊伊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给你说过了!”
      如果这里有一枚温度计的话,那么一定可以看到红色的柱子呈不可思议的趋势快速下降。这都源自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寒气。
      我很庆幸自己是在毒坛子里泡大的,早已炼就了百毒不侵。不过这次争锋对决还是被那凌厉的寒气伤到。这足以说明这个男人的实力有多强大!就像他刚才说过的,“我不是强者,但我愿意追随强者。”上官执,我现在可是在无怨无悔的追随你啊!
      达到冰点的气氛一直维持到我的首先败下阵。
      毕竟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吵架的!
      “你找我好像有事,是什么内容说来听听。”我真有点佩服自己的勇气,在这样充满危险的空间里,还能这样轻松的转开话题。
      他应该也是不想让事情严重化的,强自压下怒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昨晚,堙家的大少爷已经顺利得到了堙家的继承权。明日,堙星痕会以堙家继承人的身份来这里拜访我们。我还没答复他的来访请求,一切只等你来决定。他是你堙家的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我的答复并不是重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可以听得出,他很疲惫,却还是认真的将事情的厉害关系仔细分析给我听。不左右我的思想,留给我一个可以自由思考的空间。
      “对不起。”抬起低垂的眼睑,没有起伏的吐出模棱两可的三个字。
      “什么?”对面的人惊讶的抬起头,漆黑的瞳仁里怒火翻涌。“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这个时刻——堙家大少爷与堙家少小姐的生死对决!明天,你才是主角,你才是被众人期待的对象!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引起整个□□的动容,因为所有的混乱都是因你而起!‘纯帮’与‘世家’的生死存亡只需要你的一个点头或是一个摇头就可以决定!堙伊伊!请你不要开这种会让万人毁灭的低级玩笑!”
      他太激动了,激动的过头了,显得不真实。所以面对他的几乎失态,我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个明明对世界毁灭都不在乎的人,为什么会对这种相对于世界毁灭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寄予这么大的精力呢?
      也许是我的漠然更加助长了他的怒火,就在他再次发飙之前,我先抢先澄清了自己的清白:“等等!你先听我解释啊?我说对不起是在向之前跟你说话的态度表示抱歉。”看着他苍白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之后,我的心却摇摆了。“阿执,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你到底在等待什么呢?”为什么一提到堙家的大少爷,你的情绪就会失控呢?
      “伊伊,我只能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请你相信我。”恢复了平静的“鬼”神情里有着脆弱的伤感,就连那向来没有波澜的声音里都透着浓浓的悲伤。就像突然泄气的皮球,圆滚的身躯在一霎那间干瘪,失去了所有生气。
      这样的他是我所不熟悉的他,甚至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
      正常人的反应应该都是被他脆弱的神情所感染吧?但我做不出,做不出那样虚假的表情。
      “我曾经答应过你——相信你。所以我会遵守诺言……”
      我曾经说过:试着相信你。但那对于现在已经没有价值了。上官执,从你决定带我回堙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法再去试着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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