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岁月已不多》深海一只羊

8、第 8 章

　　23.
　　也不知道是时差还是景行在美国连日奔波太累了，他在家足足睡了两天才懒洋洋的爬起来，迷瞪着眼睛在厨房摸到姜云清后就腻在了她身上。

　　姜云清转身，用手指顺了顺他睡得一塌糊涂的头发，语气哄孩子似的:“醒来了就快去洗漱吧，我做了西红柿鸡蛋面。”

　　“不想。”景行的下巴支在她尖头，说话时一动一动的，“我不想吃，我想你了。”

　　她的心也跟着一动一动的，钝钝的疼。

　　“刚刚…”要使劲才能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姜云清死死攥着拳，指甲都要嵌进肉里去了，“刚刚圣雯打电话，说让你醒了去找她，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至于是什么事儿，有多重要，就不用我再跟你说一遍了吧？”陆圣雯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姜云清接着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手机的，是响了好多遍，叫你你又不醒，我才…”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干脆连头也跟着低下去了。

　　一直盯着她看的景行噗嗤一声就笑了，双手捧起姜云清的脸，吧唧亲了一口，乐颠颠的笑她:“多大点儿呀你也羞，还低着个头。”说完又亲了一口，大咧咧一笑:“以后哥哥的手机你想看就看，知道不？”

　　还没等姜云清答应呢，景行又忽然想到那天在车上被她一打岔，连正事儿都忘记说了，“姜姜，这不眼看过年了，你觉得咱俩要不要回趟乌鲁木齐？”

　　姜云清的眼神暗下去，小扇子似的睫毛颤了颤，又缓缓掀起，声音不大但很坚决的说:“不回。”

　　景行见她这般模样，知道自己再劝也是徒劳，说不定还又要惹得她伤心，思索了片刻，又说:“那咱俩过年去日本玩儿吧行不行？好久都没带你出去玩了。”说罢就眼巴巴的瞅着姜云清等她点头，乖巧得像跟主人讨食的大狗狗一样。

　　只是这只大狗没等来主人奖励的小骨头，倒是陆圣雯的电话又打来了。

　　他撇撇嘴，接起电话就没好气的吼:“干嘛？催催催，催命呢？”

　　那头陆圣雯也没好气的回道:“出了趟国英语没怎么长进，倒是先学会结巴了？”

　　“放屁！有什么话快说，忙着呢。”

　　陆圣雯顿了一下，继续冷嘲热讽:“大清早的你能忙着干嘛，赶紧滚回来，等着你开会呢。”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大清早我什么不能干？我什么都能干！”

　　手机里传来几声忙音，陆圣雯已经挂断了电话。

　　姜云清早溜到一旁烤面包去了，景行把手机随便一丢，继续挂回了她身上，鼻子在小巧圆润的耳垂上嗅嗅，轻轻呢喃着:“是吧，什么不能干，我们还能造小人儿呢！”

　　“景行！”姜云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炸了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遇上景行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拐了个弯吞了下去，“…别、别不正经了，快去洗脸刷牙。”

　　景行撇撇嘴，终于松开她走了。姜云清几乎是在他一转身就立刻扶住了流理台，才没让自己跌倒。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哭着给景行一耳光，再跑去公司扯着陆圣雯的头发大闹一场？或许那样会不这么难受。

　　但是她做不到，她是那么胆小软弱的一个人，离开了景行，她根本活不下去的。

　　24.
　　成功拿下了纽约的单子大家都很开心，景行爱热闹，大手一挥说晚上聚餐，员工们平时没大没小惯了，有几个就开始起哄，说什么“哎呦晚上不耽误老板干正事儿吧”“那老板晚上可得多吃点儿，我看还得加好几个班呢”“那还不得累坏了啊，咱吃海胆吧”之类的混话。

　　景行没好气的赏他们一人一拳，继续嘻嘻哈哈的闹去了，一片笑声中，只有陆圣雯和高舒朗渐渐敛了笑意，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什么事儿啊非得出来说，正喝着呢。”被打断兴致的景行有些不耐烦的看了陆圣雯一眼，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把玩起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来。

　　陆圣雯在他对面坐着，看着那盒子在他细长的手指尖翻转，目光沉了沉，随后开口道:“这是那戒指？已经做好了？”

　　景行头也不抬的回道:“你也不看看小爷我加了多少钱。”

　　“至于吗，宝贝成这样，还随身带着？”

　　“怕你小嫂子收拾的时候给我翻出来。”提到姜云清，景行总算是来了点精神，“她那人爱干净，我根本藏不住啥。”

　　陆圣雯笑了，确实，景行的一切姜云清都知道，包括景行自己都不知道的、还在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戒指，扔了吧。”她喝了一口水，“改天再陪我挑一个。”

　　景行转盒子的手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边继续玩，边抬头朝她笑:“有毛病吧你？”

　　那笑容根本看不出一丝紧张和在意，陆圣雯知道，景行早如她所说把那一夜的当成了过眼云烟，他那么听她的话，但她一点儿都不开心，甚至觉得恨。于是陆圣雯横了心，带着报复似的笑回答景行:“毛病我倒是没有，不过有了小孩儿，你的。”

　　那双手总算是停了，景行翘起二郎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来:“我不要。”他唇角还勾着笑，语气轻松，就像回答卖煎饼的大妈要不要香菜一样。

　　虽然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但陆圣雯还是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刺到了，她眼前不断浮现出当年在手术室外哭泣的景行，那时的他哭得那么绝望那么无助，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他曾经那么在意他和姜云清的孩子，甚至跪着求医生救救他的妻子和孩子，但是他现在却这么平淡的告诉她，他不要这个也属于他的孩子？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对峙着，丝毫没发现门口有个身影快速掠去。

　　25.
　　“毛病我倒是没有，不过有了小孩儿，你的。”

　　陆圣雯的笑不断在耳边循环，高舒朗咬着牙狠狠在方向盘上砸了一下，同时又是一脚油门，朝景行家疾驰而去。

　　他原本是带了胃药想给陆圣雯的，可是一抬头的功夫，原本还坐在他旁边捂着肚子难受的人忽然就不见了，他有些担心，问了服务员一路找去，却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陆圣雯···是骗他的，她和景行到底还是纠缠在了一起。

　　景行胡闹了那么久，他一直忍着，是因为知道景行玩归玩，心里是有姜云清的，他觉得景行再混，也是有底线的。但是这一次他忍不下去了，那个人是陆圣雯，是等了景行十多年的陆圣雯，是怀了景行的孩子的陆圣雯···那么他到底是该认为景行没底线还是该认为在景行心里其实早就没姜云清了？

　　这两种，他都无法接受。折磨了他几千个日夜的懊悔又席卷而来，他多希望，睁开眼面前站着的是哭着求他帮自己逃出去的姜云清，而不是现在这个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姜云清。

　　高舒朗后悔了十多年，每一天都在后悔，现在他再也不想继续后悔下去了。

　　姜云清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伸手拿了个橘子开始剥，橘皮的汁液在空气中爆开来，染上她细白的指尖，她仍是静静的，直到剥完一整个，从中间分开，递了一半给高舒朗：“吃吧。”

　　高舒朗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他几乎是忍无可忍的走上前一把将那半个橘子摔在地上，强压住怒火重复之前的话：“跟我走。”

　　“你不吃橘子吗？”

　　见他不答，姜云清也不再问，起身去收拾地板上那一滩支离破碎的黄。

　　“我再说一遍，跟我走，离开他。”

　　高舒朗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从嗓子里发出警告的低吼：“姜云清，跟我回家！”

　　话音刚落，姜云清突然转身，将手里包裹着橘子的脏纸巾狠狠砸在了高舒朗身上。叭一声，橘子的汁水在他的白毛衣上留下难堪的印记。

　　“回什么家？我早没家了！”姜云清抬头看他，逆着光，高舒朗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能听出来，她在哭。“你别他妈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我，对，我就是这么贱，景行在外面搞女人生孩子我都乐意待在他身边，我不用你管！”

　　橘子的清香钻进鼻腔，原本该是让人愉快舒缓的气味，却不知为何激得他一阵阵鼻酸，再开口时已经开始哽咽：“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清，你···”

　　有什么快速坠落、碎裂，不知道是一颗心还是一滴泪。

　　不该是这样的···

　　姜云清不吃橘子，她讨厌所有柑橘类的水果，讨厌到都连碰都不碰一下。

　　姜云清从小就温柔乖巧，她生气时会哭会沉默，可是从来不会歇斯底里的发脾气骂脏话。

　　姜云清最怕疼，她会为了不生病打针好好锻炼身体，为了躲英语老师打手心认真背单词，她躲避伤痛的能力一级棒，自我保护能力一百分，

　　“姜云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泪水爬了满脸，这一刻，他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在月光下哭泣的男孩子。

　　那么无能、那么无助、那么无望，无力的向上帝祈求着。

　　“高舒朗，你听好了，我活成什么样子都跟你没关系，我不用你管，也不会跟你走。”

　　上帝始终不曾眷顾他。

　　“姜云清，你活该这样！”

　　说罢，高舒朗狠狠抹掉脸上泪水，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