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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快脱 ...

  •   这声小心来得猝不及防,无名声音放得又沉又缓,透着股慎重的关怀。

      祝桥哆嗦一下,被这句话连着他手掌温度烫得肉皮发紧,半晌没说出话,只好躲躲闪闪地用余光瞥他,而无名目不斜视,神情谨慎,站位比祝桥略靠前半步,是个十分自然的,保护的姿态。

      怎么说呢,该说他不愧是个男主角吗?

      在祝桥分神的时候,场景已渐渐加载出来,是个简陋的白坯房卧室,墙面刷了深灰的漆,水泥地,横七竖八地扔了一地啤酒瓶和外卖包装,一张大床垫靠在墙角。

      严杨坐在床垫上,靠着墙壁发呆,姿势很闲适,蜷起条长腿,胳膊肘搁在膝盖上,偏脸看向窗外,在严杨的眼睛里映出的天空,阴沉沉的,十分黯淡。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空调嗡嗡运作的声音。

      很突兀地,严杨突然说:“你所看见的天空,也是灰色的吗?”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长久的沉默而显得哑,话音到结尾,不易察觉地那么一扬,带着点嘲讽的笑音。

      祝桥跟着他的话瞟了眼窗外,斗大一张白纸立在窗子外头,上面胡乱地涂了些房子云朵之类的,白纸角落里敷衍歪扭地写了背景两个字,看那字迹,迫有些自己的风格。

      不被作者描写到的部分,就会变成这样。

      对严杨的话,祝桥心下了然,明白是到了惯常的内心剖白环节了。写文的时候,旁白解释多了就没什么代入感,因此总会安排一些情节由主角亲口道出,也好让读者带入,产生共情,严杨这一出突如其来的深沉,大概就属于这样的范畴。

      他精神起来,凝神等着听严杨的后话,指不定某句话里就能有他黑化的理由,和他们离开此处的线索。

      可严杨却不说话了,只转过脸来,散漫的眼神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过一圈,最后停在祝桥身上。

      然后,嘴角扬起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虽然明知主角看不见他,祝桥仍旧觉得被他这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他干咳一声,没待说话,却听无名迟疑地小声说:“他好像可以看见我们。”

      “不会吧。”祝桥盯着严杨,表情也有点心虚,“咱们都没法碰着他们,对他们来讲,咱们应该就是透明人啊。”

      严杨听不着他们的对话,只冲他们笑,笑得很古怪,半晌,他站起来,径直朝着祝桥他们走去。

      严杨比祝桥高出小半个头,又背光,这么一步步慢吞吞走过来,阴影投在祝桥身上,着实很有压迫力,祝桥有点慌,小声问:“他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无名没出声,把祝桥拉到一边,小声说:“不是,他要照镜子。”

      镜子?

      祝桥一怔,扭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斗大一张惊恐的脸,瞳孔缩成针尖似的,肌肉僵硬地可以伪装大卫雕塑,他与自己对视半晌,沉沉吐出口气,慌忙与无名让开,但站了许久,肢体僵硬,因此慢了一步,严杨已从他身上径直穿过,像穿过一片水幕,又像穿透一个虚幻的3D投影,无声无息,但感觉十分奇妙。

      被人凭空穿过的感觉十分诡异,尽管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祝桥还是觉得汗毛直竖,他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看严杨慢条斯理地照起了镜子,理理衣领,掸掸袖子,换掉家居服,换上颇为正式的西装,好像他不是将要和爱人私奔,而是要去参加什么高端晚宴。

      严杨冷冷觑着镜子里的自己,脸孔瘦削苍白,薄唇紧抿,像个不见天日的鬼魂。

      门外传来敲门声,笃笃笃三下,略显凌乱急促,岑元声音细细的,隔着门板,显得有点沉闷。

      “严杨。”岑元叫他。

      严杨在屋里应了声,却没立刻动身,只对着镜子最后整了整领口,才去开了门。

      祝桥跟着严杨往外走,而无名还颇有些犹豫,想来是回忆起了先前那些热辣场面,害怕自己长出针眼,一时留在原地,磨磨唧唧地不肯挪窝。

      祝桥跟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情况,见岑元红着眼睛扑进严杨怀里,攥着他胸前衣料,声音沙哑,但很坚定:“我会陪你到最后,这是我欠你的。”

      ……这什么偶像剧展开。

      祝桥心里腹诽,伸出去半截的脑袋却没收回来,只头也不回地朝着屋里招手,小声催促:“快来,开演了。”

      无名无可奈何地仰天叹气,跟着严杨蹭到门前,祝桥狗里狗搜撅在门前,只露出半张鬼鬼祟祟的脸,而无名长腿一迈,跟到他身边,抱胸站着,目光自上而下地一扫他这倒霉德行,不露声色地冒出两分嫌弃,登时把背挺得更直了。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撅在那像个什么德行,呔。

      然后关心起狗血偶像剧的发展:“怎么说?”

      “唔。”祝桥想了想,总结道,“已经交代完他是怎么跑出来的了,差不多该进入主线情节了。”

      说实话,祝桥挺好奇他俩私奔之后的去处,先前严杨哄着岑元说,会与他找个小小的岛,有清澈蔚蓝的海和干净滚烫的沙滩,日照时间要漫长地让他足以忘记死亡与夜晚。

      乍一听没毛病,原文中他的结局也是在小岛没错。

      这番剖白里的深情和对死亡的无畏把岑元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与邵舟的事情总是有时间弥补的,可严杨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找不到了,他最后的要求,岑元无论如何也要满足。

      祝桥其实也觉得这番话有那么些小资味道的感人,甚至还暗暗记在了自己的素材本子里,但联系起严杨一直以来的表现,他总感觉,好像没这么简单。

      他如此处心积虑,让岑元心怀愧疚,只为岁月静好地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怎么说都不太可信。再说了,以他们的关系,就算他直说想和岑元渡过一段二人时光,想必岑元也是会同意的。

      祝桥满腹疑虑,但严杨的真情又不像作假,思来想去,他戳戳无名:“你怎么看?”

      “有情有义。”无名评价。

      “……除了这个呢?”

      “除了这个……”无名沉吟,想起来了什么,“说来,我有一个很在意的事情。”

      “说说看。”

      “你先前说,剧情结束的时候,我们就会永远的留在这个世界里,是吗?”无名这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听起来让人很信服。

      祝桥点点头。

      “按你所说,原来的故事中,结局是岑元和邵舟宣布在一起,并参加了一个什么……”他没想起来怎么说,卡了壳。

      “电影节颁奖典礼。”祝桥替他补充。

      “对。”无名赞许地看他一眼,接着道,“可现在,他既已和这位独自离开,那所谓的结局,还是结局吗?”

      祝桥悚然一惊,可没有给他细想的时间,严杨那里却出了变故。

      严杨把岑元捅了,小刀捅肾,精准利落。

      岑元满脸写满震惊与疼痛,从严杨的怀抱里缓缓滑落,一手捂着伤口,嘴唇痛的哆嗦,眼里盛着泪意,仍直直盯着严杨,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严杨垂着眼睛沉默地站在原地,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岑元的手。

      那只纤细的手染满鲜血,在空中无力地痉挛了一下,像是想努力地抓住什么东西,然后落在主人身侧,没了声息。

      岑元倒在严杨脚边,从祝桥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手里染血的厨刀,和他绷紧的背影,严杨没看岑元,只攥紧厨刀,喉结上下动了动,哑声道:“我随后就来陪你。”

      说罢,他转身,正对上祝桥惊恐的脸。

      祝桥还维持着那个畏畏缩缩的偷窥姿势,被这新鲜出炉的杀人犯一眼瞥来,险些跪下。

      生长在五星宏旗下根正苗红的祝桥,这辈子见到的最大冲突,还是初中那年两方约架,呼啦啦足足来了一百来号人,带着钢管若干,板砖无数,可惜这效仿古惑仔的斗殴,都没能走完十足有排面的开场,就被路过的胖墩小眼镜学委告儿了老师,一群人骂骂咧咧,赶着老师来之前,呼啦啦做了鸟兽散。

      所以末了,他也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因此祝桥现在迟来地觉得,自己有点晕血。

      无名上前一步挡在他眼前,一手搭在他肩膀,轻描淡写地提了他一把,祝桥哆哆嗦嗦扶着墙站直,一眼扫到生死不知的岑元,伏在地上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瘦小可怜,大概到现在,他也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他抛弃一切为了赎罪孤身来到这里,连一句安慰都没能出口,就遭了这枕边人当胸一刀。

      祝桥深吸一口气,又望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迟疑在原地的严杨,对自家主角那点感同身受的同情一时冲淡了他满腔恐惧,他脑子里乱麻似的情绪就顺着这片刻清明,突然冒出了个头来。

      能救,得救,不然主角死了,他们又要怎么办。

      祝桥伸手攥住无名的衣角,小声说:“快脱。”

      “什么?”满身戒备的无名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震惊了。

      “脱衣服!”祝桥着急了,来不及解释,干脆上手帮无名脱,两手扯住他衣摆,往上使劲儿,“快快快听我的,别一会儿他再想起来,再补上一刀!”

      无名一手摁住已卷到小腹的T恤,半截腰线形状美好,抿紧的嘴唇透露出一点羞赧,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做什么!”

      “救人!”祝桥喊的比他还大声。

      无名被他这句话搞的莫名其妙,但在他的世界观里,救人乃重中之重,因此尽管他万般不愿,在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重重叹了口气,威胁似的与祝桥道:“你最好是可以救下他。”

      话是狠话,人却是人温柔人,听起来不仅不狠,甚至还有点自暴自弃的配合。

      狠话放完,无名也不用祝桥动手,一抬手脱了贴身T恤,随意团在手里,没好气道:“然后呢?”

      祝桥的目光从凹陷的苍白锁骨溜到他胸前,打了个转,才慢慢的停在某个不该看到的粉色部位上。

      ……害挺好看,形状也是颜色也是。

      祝桥慢慢眨了眨眼,诡异地脸红了。

      无名抬手欲遮,又觉得这样姿势好像十分少女,两手动了动,干脆背在身后,苍白的脸颊隐隐浮出一点气急败坏的淡红:“看什么!”

      “不是我要看……”祝桥也觉得场面十分尴尬,更尴尬的是,他的基佬雷达,隐隐有要鸣笛的架势。

      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可杀人犯还在身后缀着,自家主角也等着自己救呢,可平日里写个摸裤兜都要出动的审核,今天却没了动静。

      难道现在是现实时间半夜两点,审核们不上班?

      祝桥欲哭无泪,感觉无名虽然现在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分分钟就要让他血溅三步。

      不过脱都脱了,岑元还在地上躺着,半途而废,怪不像话的。

      ……而且……那个……怎么说呢……他还有点想看……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抱着必死的决心问:“那个……要不你再把裤子往下褪一点儿?”

      无名的表情更难看了。

      ……血溅五步不止了,祝桥眼一闭,生无可恋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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