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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子虚]《清平乐》02 ...

  •   月尝笙享有千古第一美人之名,又有“仙品”九霄环佩在手,是时人公认的“太古真音”,排场自然气势非常。
      叶坊专门为他在湖心修了一座水榭高台,名为阆苑,客席临水环绕左右,共有十二座,称为十二玉楼。每座玉楼,当期只容一位雇主,价高者得,自是腥风血雨争相抢夺,趋之若鹜,千金难买一席之地。
      觊觎月尝笙的世家子弟们,并非全是君子,不是没人动过歪心思,也有不顾劝阻爬进居中阆苑的,可月尝笙看起来柔柔弱弱,滋事的人竟全都被他栽进湖里去了。
      市井传言道,天下第一的美人有着天下第一的功夫,更沾几分神秘色彩。

      月尝笙性情寡淡,仅有的热情全都献给了音律,平时不言不语,吃穿用度无任何喜好,对万事都不上心,周围诸人痴狂的追捧,更是置若罔闻,视如无物。
      月尝笙有无演出全看心情,能不能碰上只能随缘。许多人高价求得一座玉楼,眼巴巴望了一日,大多都赶不上场。
      所以每次登台,不仅湖边围满根本看不见热闹的看客,玉楼中的客人们,更是扒在栏杆上欢呼探望,恨不得滑进湖里。

      月尝笙在叶坊半年,再如何不闻窗外事,也发现一件蹊跷的事情:
      玉楼东首第一座,永远都是空着的。

      玉楼临水而建,缀满薄纱帷幕,无人的时候都垂坠至地。有客人时,为了视野开阔,俱都卷起缚好。
      有资格登楼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少爷,出门在外也跟随着浩浩荡荡的家仆护卫,虽然无法全都挤入楼内,但也绝不至于冷清。
      而第一玉楼的帷幕,从未被卷起过。里面也永远都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

      月尝笙休憩之时,无意问了掌事一句,掌事却道:
      “不是呀,第一玉楼一直有个固定的客人,是钟离家的大少爷。他每天都来,已经小半年啦,从未缺席过。”

      月尝笙不由疑惑。
      钟离苑这几年如日中天,其雷霆手段,他是有所耳闻的。钟离苑的大少爷居然偷偷摸摸地在自己这里听了半年的曲子,半丝也未动用手脚接近他,实在不像是传说中钟离苑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作风。

      再次登台的时候,他也不免向那第一玉楼多望了两眼。
      青纱帷幕一如既往静静低垂着,凉风也带不起任何涟漪。
      月尝笙难得地在演奏途中出了神:那里怎么可能有人呢?
      一曲梅花三弄奏罢,月尝笙在如雷贯耳的嘈杂掌声中施施然退了台,随身的小厮月惆忙来接琴。
      月尝笙便问道:“今天第一玉楼有客人么?”
      月惆接了九霄环佩,小心翼翼用织锦覆好,随口应道:“哎,不就是那个钟离苑大少爷吗,还能有谁。”
      “真有人?”月尝笙十分质疑,吩咐道,“你去看一眼。”
      月惆清脆应了一声,跳上扁舟划着去了。
      不消片刻便折返了回来,一脸哑然,神情复杂地道:“确实是钟离家的大少爷,不过他居然在哭哎?!”
      月尝笙愣住了:“啊?”
      月惆道:“哇……您是没看见,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惨可惨啦……”
      月尝笙皱眉道:“为何?”
      “我怎么知道?!”月惆连连摇头,“我看他哭得实在难过,不敢打扰他,赶紧溜了。”

      月尝笙渐渐疑心。
      一日闲暇无事,夜幕方落,他乘着月色从湖面蜻蜓点水般掠去,涟漪都是极浅。寂寂无声的纱笼幔帷之内,居然真有一人。
      那人呆呆地靠着雕阑席地而坐,周围一摞空空如也的酒坛,神色萎顿,愁云惨淡,确实凄凉萧瑟。
      月尝笙静静驻足半晌,记住了这张清寡孤寂的面容,不动声色地悄然离去了。

      月尝笙想不明白他为何所苦。
      他是风流成性的大家少爷,坐享家财万贯,还不用费心思打理;他生得芝兰玉树,多的是软香温玉投怀送抱,只管大把花钱,半点苦也吃不着。
      他就算不乐得疯魔,又何止沦落到独饮苦酒的地步。
      月尝笙勉为其难地动脑子想了一天,颓然放弃,问身边小厮:“你可听说过大少爷有什么难处么?”
      月惆闻言去集市里溜达了一圈,端着满手的糖糕带回了消息:“回公子,都说是钟离大少爷苦恋月尝笙却求见无门,郁郁寡欢相思成疾了。”
      “……”
      月尝笙沉默了。
      原来源头在我自己身上?

      日子波澜不兴地平稳度过,转眼又是一年。东首第一玉楼永远有客,帷幕却从不敛起。
      各家世子的求见书信一叠压着一叠,堆满长案,月尝笙在信笺中翻来翻去,也没找着钟离苑的帖子。
      他初时怀揣着恶意,揣摩大少爷何时放弃,时常趁着月色去与楼上看戏。富家的少爷们大抵都没什么耐心,情之一字也都是说着玩玩,怎么可能真的一往情深,始终不求回报。
      可他每次前去,玉楼中总有那人。
      大少爷早不是一年前时刻将情愁流露面上的青涩模样了,
      月尝笙静静看着他,日复一日品出他眼底心如死灰的萧索。
      他有时候不刻意收敛气息,就悬空跨坐在屋檐之上。大少爷察觉出他的存在,却从不问他是谁,也绝不开口与他攀谈。
      二人无言对坐,竟衍生出一种别样的默契。
      月尝笙毫不怀疑,他此生就会一直这么敛默无声地坐在客席上,于观望中终老一生了。

      终有一日,月尝笙按耐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大少爷,我听闻你是因为见不到月尝笙而郁苦,可是真的?”
      钟离子虚应道:“真的。”
      月尝笙哑然:“……真有这么难过啊。”
      大少爷独自又斟满一杯清酿,没有回应他。
      月尝笙又问:“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何不去求见?”
      大少爷道:“我是个俗人,怕唐突佳人。”
      竟是这种无关痛痒的理由,难道就是所谓的情深则怯?月尝笙想了想,有些可怜他,便道:“我可以帮你安排。”
      大少爷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谢你好意,不必麻烦了。”

      月尝笙抑郁了。
      这几年来求见他的人多如繁星,他从未松口同意私下与客人会面。这是破天荒地为他破例毁了自己的规矩,还主动邀他,真是皇帝老儿做梦也休想,是比天还大的面子。
      这厮居然敢不领情。
      月尝笙赶紧安抚自己,毕竟他现在还没表露身份,大少爷可能并不相信自己,不知者无畏。转念再一想,自己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怎可与这个暗恋自己一年花了天价重金却什么也不敢做的怂包一般见识。
      他刚刚平复好自己的怒气,就听大少爷道: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走吧。”
      人设是三无少年、素来清心寡欲的月尝笙,第一次抑制不住砍人的冲动。

      月尝笙回了阆苑,决定第二天登台演出到一半,让下人接大少爷登台。
      等大少爷见面发现是他,他就可以高冷地说一句:
      “我昨晚想邀少爷入幕,却被拒接了。既然大少爷不想见我,我也只好送客了。”
      然后下令把他赶走,就可以看到大少爷哭着抱住自己大腿认错,说不该今晚呛他。
      至于要不要原谅他,要看他哭得够不够惨,至少让他哭个三五天,再装作是勉强原谅他。

      月尝笙正在得意,忽然想起初见的时候,大少爷在帷幔阴影无声流泪的样子,心里又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只好叹口气:算了,他道个歉就够了,还是不折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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