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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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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没睡好,考试的时候也好像不太清醒。
楼漫云几乎完全忘了考试考过什么,接连两天都浑浑噩噩。
考试彻底结束已经是第二天,几个人一起回学校的车上,其他人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考题,她却一直在睡觉。
袁子明坐在前面,她们三个女孩子一起坐了最后一排。
看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二姐有点担心,低声跟三姐念叨:“小云这两天有点蔫,是不是病了?”
三姐的手探过来,摸摸她,摸摸自己,疑惑道:“不发烧啊……是不是这两天休息不好?我这两天也没休息好。”
车子是老式公交,一路开的晃晃荡荡,楼漫云其实也睡不稳,二姐三姐说话,她都听见了,但她不想醒。
醒了就要面对袁子明,醒了就忍不住想问,他和顾念安到底还有多少联系。
当着二姐和三姐的面,她和袁子明装了两天的一切如常。
但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怕自己克制不住,立刻就会跟袁子明吵起来。
可是她能装到什么时候?楼漫云不知道。
她没跟别人说起自己和袁子明吵架的事。
袁子明是她哭着喊着喜欢的,又是闹得满城风雨追回来的。
而这个她哭着喊着去喜欢的人,至今还和前女友藕断丝连,她觉得丢人。
当着旁人,她和袁子明有说有笑,像从来没吵过架一样。而一旦单独相处,她就沉默下来。
她在跟袁子明赌气,但是人家袁子明压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她赌气的。
甚至于楼漫云感觉,在最开始的几天,袁子明似乎还有点惊喜——惊喜于楼漫云终于意识到她此前因为一个电话两条微信就吵架,确实是“小题大做”了。
但是在她单方面的开始赌气后,袁子明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
他问楼漫云怎么了,楼漫云还在生气,态度很差的说没事。而让楼漫云更生气的是,她说没事,袁子明还就能信,还就能真的认为她“没事”。
直到她如此反反复复又阴阳怪气地折腾了几天,袁子明终于意识到,那天晚上的事,楼漫云不是不介意。
因此,楼漫云终于等到了袁子明的道歉,他说,对不起,我那天不该跟你那么说话。
袁子明一向是个温和的人,宽容又好脾气,遇事也总是愿意退一步的那个人。因此他一道歉,楼漫云就心软了。
可心软到底不是原谅,她还是不高兴,但是她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发现问题出在哪。
后来她知道了。
楼漫云是想要袁子明的道歉,她想听他说,对不起,你才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该和顾念安联系,也不会再联系了。
可袁子明没有说这个,他绝口不提顾念安,他把所有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说,我不该和你这么说话,我不该和你吵架。
同样是道歉退让,前者治标治本,后者则充斥着“我不和不讲理的人计较”这样让人一拳打到棉花上一般的无力。
其实至此,袁子明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他放不下的人是谁,愿意全心全意去维护的人,也已经很明白了。
他们这恋爱关系好像只留下了一副给别人看的壳,内里早就空了。
可惜那时候的楼漫云不明白。
她那时候的心态,说白了就是赌徒心态,就像那种已经被告知灯泡放在嘴里拿不出来,却仍然把灯泡放进了嘴里的人。
她觉得,别人也许不行,但万一我行呢,我要试试。
她的尝试也不是带着既往不咎的心态开始的,而是充满了一种“我要跟你较劲”的恶意。
不得不说,情绪是个影响非常大的东西,心中有爱的人,看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春暖花开;而心存怨愤的人,世界在她眼中则是一部暗黑悬疑恐怖片,一举一动都步步惊心。
她把图书馆里和袁子明相对的位置换到了他旁边,她一抬头不再第一时间能看到他的脸,却总在他去卫生间里的时候偷偷观察他的书包——她想知道里面会不会什么时候多个托福还是GRE。
吃饭的时候她也不再半捉弄半心疼地给他夹菜,她不要的东西,扔了都不给他;她喜欢的东西,她一定要夹在盘子里,哪怕剩多了要扔。
她尤其不能看他拿手机,无数次,只要袁子明拿出手机,她就盯着他看,看到他无法忽视这种目光,只能状似无意地解释,是谁在联系他,甚至她还会若无其事地抢过来,确定了上面真的是袁子明说的某某某才安心。
……
这样的相处方式,不爆发矛盾是不可能的,袁子明再好脾气也忍受不了无止境的冷待与质疑。
横眉冷对,冷言冷语,斤斤计较,疑神疑鬼……楼漫云充斥在完全负面的情绪里,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触碰她敏感的神经。
原本两个人回宿舍的路上总是相谈甚欢,现在,他们之间的谈话则像丛林探险一样危机四伏,只要一言不合,就阴阳怪气的吵起来,到后来两个人干脆相对沉默。
可是沉默也不行,楼漫云的嘴是沉默了,可是她的心里没有沉默。
她满是恶意扭曲地想,他不跟自己说话,是终于意识到他和自己无话可说?还是在别人那里已经把话说完了,所以到这里懒得再说第二遍了?
不行!累死你我也得让你说!
她质问袁子明,为什么不跟她说话。
开始还会好声好气地诱导,你说啊,说什么都行,我愿意听。
可袁子明真的说了,前面就是无穷无尽的雷区,连一句“几点了”都能被她曲解到他在关心时差上去——因为顾念安在美国。
争吵,冷战,别有用心的和好,然后再争吵……简直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楼漫云有时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可是她停不下来。
她像个已经输到一无所有的赌徒,却还在想着下一把该如何捞回来。
其实偶尔,她也有一种隐隐约约确定但不愿意承认的直觉,她觉得袁子明和顾念安一定没有间断过联系,袁子明能这样面对他的不可理喻,一定是有他倾诉的途径,他表现得越隐忍退让,就更说明有另一个人把他安抚得好好的。
可是袁子明的手机上毫无异常。
那个陌生号码的通话记录只有一条,就是他们去考试的前一天,没有新增记录,原本的那条对话框也没有删。
只有那个CindyGu的消息被删成了空白页面,像是那天晚上的“加油”从来不曾存在过,而她的对话框压在无数条微信联络人的最后面,再也没有变过位置,这说明他们确实很久没在微信上说过话了。
这一切都好像无声地显示着,袁子明和顾念安之间只有那短暂的交流,彼此坦坦荡荡。
可楼漫云不信。
她一边否认自己的直觉,一边却又相信自己的直觉。
现在这一切说服不了她,她只是欠缺一个证据。
很快,袁子明亲自把这个证据摆在了她眼前。
那天,袁子明要在图书馆写一篇论文,所以把他电脑带来了,刚开机,袁子明就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好巧不巧,就在他走后,因为没有及时插上耳麦,电脑发出了“滴滴”两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特别明显。
一群人朝这个方向投来“没素质”的眼神,楼漫云则是自己也被吵到了,皱了皱眉,去翻袁子明的耳麦,准备停止这种噪音。
就是这插上耳麦在转头的一会功夫,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楼漫云无意间扫了一眼,心瞬间凉了下来——发来对话的人叫Cindy。
她的后背僵硬,手也像不听使唤一样,把历史信息调了出来。
消息很多,多到她木然地翻了好像一辈子那么久,也没有翻到头。
袁子明接了电话回来,就看到楼漫云坐在他的电脑前,面无表情地翻聊天记录。
刚翻到他们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那一天。
他说:【我还是忘不了你,我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感觉了,遇到什么事情,我还是想第一时间和你分享,只有你说的话能让我觉得温暖,觉得安定。】
那边的人回:【(哀伤)你的小女朋友也没有办法给你温暖安定吗?】
【不能。除了你没有人可以了。】
【抱抱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在这里。】
楼漫云扯了扯嘴角,用鼠标把这句“我永远都在这里”标出来,回过头,冷笑着,用讽刺的表情看着袁子明。
她永远都在这里?
她还真是永远都在了。
他们的聊天记录基本每天都有,几乎没有间断过,联络一直保持到最近。
楼漫云原本以为,这么刻骨铭心相爱又被迫分开的两个人,一定会对她闭口不谈的,
想不到的是,他们还真是能做到“无话不谈”,不仅如此,她楼漫云出镜的频率还挺高。
她最近疑神疑鬼的无理取闹,已经成了顾念安心疼袁子明的依据。
【那天给你打电话,是我唐突了,我只是从朋友的角度关心你,给你加油,想不到她误会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
【我昨天梦到你了,我忘了我梦见什么了,但是醒来后觉得好难过。】
……
【摸摸你,我有时候真的很嫉妒你的小女朋友,你这么好,为什么她不知道珍惜。】
……
【她怎么能这样说呢,你不要信她的话,你要相信自己,你永远是最好的。】
……
【如果她真的爱你,她就该理解你,子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你值得一个好女孩关心你爱你。】
呵呵,我不在你身边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呢。
好女孩?
谁?你自己吗?你们想绿茶配狗,天长地久吗?
我是不是该立刻微笑着祝福你们呢?
楼漫云一边看,一边标。
袁子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几番用央求的眼神示意楼漫云和自己出去,也用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示意楼漫云,不要在这里吵。
楼漫云不说话,也不吵,只剩下冷笑。
这么久以来,她实在给这两个人贡献了不少谈资啊。
她还有什么可吵的?
人家两个人已经你一言我一语,把她想争辩的一切都定性成了可笑,她还有什么可吵的。
她连存在都太多余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挤不进别人,容不下别人,怎么不早说呢?
非得等她发现,这闹得多难看呢?
可怜袁子明连这个□□号都是专门为了和顾念安聊天申请的,好友列表里,只有顾念安一个人。
那是他们留给彼此的自留地,除了这里,其余都是荒原。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要拉我的爱情去曝尸荒野呢?
楼漫云以为自己会哭,实际上她没有。
她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但实际上她也没有。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种种行为已经到了她自己都无法容忍的地步了,而这些行为作为男朋友和情敌的谈资,出现在他们的聊天记录里,则更像打她的耳光。
人前的冷静和风度,是她最后的倔强。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了所有属于她自己的东西,示意袁子明和她出来。
两人走到图书馆的角落里,站住了,还没说话,楼漫云飞快的抽出一本书,迎面甩到了他脸上。
书很厚,打在脸上“啪”地一声,活像一个重量级的耳光。
饶是袁子明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她会发作,此时也被她甩懵了。
可是因为那些聊天记录,即使他能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可那聊天的内容,依然让他心里有愧。
他不吭声,蹲下去捡被楼漫云甩出去的书。
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他之前借给她的民法书,就是她在课上倒背如流的那本。
他提过让她还,她推说还有用,没有还,渐渐地连袁子明也忘了。
从这本书开始,也从这本书结束。
挺好。
袁子明眼神里还是有愧疚的,他捡起书,半蹲着抬起头,正对上楼漫云居高临下的视线。
楼漫云的眼神很冷,也很静,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说:“你欠我一个道歉。”
袁子明顿了一下,“对不起”显然已经要脱口而出,楼漫云却打断了他。
“想明白你该抱歉的到底是什么。”楼漫云说,“如果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你这辈子都不用说了。”
袁子明的嘴唇动了一下:“……知道了。”
——那是七年前,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对话。
他们没说过分手,楼漫云也没等到她要的那种道歉。
她从旁人口中听到袁子明已经出国了的消息,那些她一厢情愿付出过的爱情被人弃掷逦迤。
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她是那被挤出的一个。
而现在,那个当初挤走她的人,站到楼漫云眼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