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有许多小马甲》伊人无恙

1、第1章

　　“两位，那就是你们要找的林姑娘。”
　　日头毒辣，流过村庄的小河被照得刺眼，河边，里正指着渡头的方向。
　　两个打扮不凡的婆子才从京城来，一眼瞧见穿着素白孝衣的少女，光洁的小腿浸在河里，漫不经心地晃荡着。
　　雪白肌肤比河水还晃眼。
　　孝衣的一角落在水面浸成了浅黄，她一绺乌黑的头发从兜帽里落出来，又随手用葱白似的手指捋开。
　　“林姑娘！”
　　绿绸衣的婆子见不得她这副浪荡模样，皱了眉头，“该回京了！”
　　林笙遥从孝衣兜帽里抬起脸，眉目精致如画，嫣红的唇角微微弯着，笑意邪肆、懒散。
　　女要俏，一身孝，她这模样好看得像白狐成精。
　　偏那一双眼尾部上挑，媚态自然溢出来。
　　婆子无奈地摇头。
　　不过死了个照顾她起居的奶母，她就穿得像死了亲爹似的，怪不得她明明是老爷的骨血，林府却把她丢在乡下无人问津十六年。
　　私生女，有个青楼妓子的娘……
　　婆子板起脸，眼露鄙夷。
　　等回了府在嫡母手里讨生活，看她还敢这副妖媚样！
　　……
　　“嗯。”
　　回京的马车上，两个婆子轮流教训林笙遥，说府里的规矩少，警告她低头做人多。
　　林府的家主林翰雅是个五品清流文官，在贵胄云集的京城算不得什么，妙在他中榜后娶了安平侯家的小姐江缙云为正妻，总算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也是因为这位正妻富贵，林翰雅放弃了原本要娶林笙遥母亲的念头，甚至连个妾的身份都没给。
　　彼时还在肚子里的林笙遥就成了私生女。
　　林翰雅中了榜便瞧不起贫困时接济自己的青楼花魁了，却不知他眼中的妓子，另有一重惊人身份。
　　两个婆子说的口干舌燥，瞧她还是副懒散模样，只在两人停下的时候不轻不重地“嗯”一声。
　　眉眼懒懒地耷拉着，浓黑的睫翼在眼下荫成一片，美得不像话。
　　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多少。
　　绿绸衣的婆子是太太江缙云的陪房，见不得林笙遥放肆，口气更严厉了三分，“进了府里可没有随便露胳膊露腿的规矩了，别把那些乡下毛病带进京城里……”
　　林笙遥忽然抬起眼朝她看来，眸子半眯着，透着邪气。
　　婆子立刻精神抖擞，以为她终于肯说点什么了，不想林笙遥鼻翼翕动，揭了马车帘子，“有酒香。”
　　她还想喝酒？
　　两个婆子眼错不见，林笙遥已经钻下马车，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酒楼。
　　京城的闹市之中，这么大一座酒楼施施然立着，必是钱和手艺都不缺的人开的，怪不得酒那么香。
　　“来一碗。”
　　她把随身的荷包解了搁在柜上，小二抬头看了一愣，“姑娘……请坐。”
　　林笙遥漫不经意地摇头，“我喝一碗就走。”
　　小二捏了捏荷包，里头只有几枚铜钱的形状。
　　“不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无长物，想换碗酒都成问题，可她现在就是想喝酒。
　　心情欠佳的时候就喝酒，这是她的习惯，不来一碗，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林府众人，面对她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
　　停顿间，林府两个婆子已经赶上来了，“姑娘，快到府里了，怎么能带着酒气去见老爷和太太？”
　　林笙遥默不作声，眸子微眯。
　　她一只手搁在酒柜上，白净细长，又轻又慢地敲着，忽然解了脑后细带，捋起一把墨发，“这个剪了换酒，成么？”

　　斜上方，二楼的栏杆边，青衫男子修眉俊眼，如翠竹修长的身子微微俯下，倚在栏杆上打量要酒喝的少女。
　　富贵人家的女眷都喜欢梳高大华丽的发髻，自身长的头发不够，便要买些穷家女儿的头发来凑。
　　这头油光水滑的秀发，黑溜溜绸缎似的，亏她舍得。
　　宁霆策不由多看了两眼，瞧见她肃穆的孝衣穿得歪斜，硬生生有了股恣意慵懒。
　　他深邃眼眸里掠过一丝兴味。
　　忽然想起京城传言，两年前破了当朝柳太傅那一联“千古绝对”的才女，嗜酒如命。
　　可惜此女身份神秘，破了那一联后只问柳太傅要了一坛好酒，丢下一个含糊的“林姑娘”的称呼，就此销声匿迹。
　　莫非这年头，有趣的姑娘都嗜酒？
　　“给那姑娘一碗酒。”
　　他笑着，慢慢道：“日后那姑娘再来，总给她酒就是。”
　　小厮乐声歪着头看他，“爷，为啥？就因为她美貌？”
　　宁霆策淡淡瞥他一眼，眸光带着些许危险，乐声连忙闭嘴，赶下楼去吩咐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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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嗝。”
　　马车从角门进了林府，颠簸中酒气涌上喉，林笙遥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若换了别的女子做出这种不雅举动，一定臊得脸都红了，她偏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闲闲地打量林家庭院。
　　原本就没穿正的宽大孝衣，被她歪站的姿势弄得往一边肩上压去，云团似的皱着，乱也乱得好看。
　　江缙云第一眼见林笙遥，就是这个样子。
　　她高坐上首，本能地轻蔑着，笑着，“怪道十六年了你父亲还对你念念不忘，当真是个美人胚子，像是花魁娘子生的。”
　　“嗯。”
　　林笙遥好似没听懂她话里的讽刺，只当她夸自己美貌。
　　绿绸衣的婆子忙上前，“太太，您别同她浪费口舌。这一路我们同她说什么她都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真是不像话。”
　　不像话？
　　不像话好啊。
　　江缙云抬手，立刻有小丫鬟端上新的茶盏，小心搁在她手里，“去把大小姐她们都请来见见……这位二妹妹。”
　　林笙遥慢吞吞地打量江缙云一眼。
　　林翰雅娶江缙云的时候，她娘已经怀孕了，她比江缙云的头胎女儿林陆雪还要大半岁，怎么也不该排第二。
　　想是江缙云护着林陆雪的嫡出大小姐身份，不想让她扰乱丝毫。
　　林笙遥垂下眼。
　　门外传来佩环响动，衣着华丽的少女一个接一个进来，一共三个，都好奇地打量着林笙遥。
　　从头到脚，连根素银簪子都没有，白布麻衣歪歪扭扭，和珠光宝气的三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寒酸得像个乞丐，偏一身慵懒的架势，美得从容。
　　站在最前头的林陆雪微微一怔，立刻回身扑进江缙云怀里，“娘，二妹妹来了，怎么不早告诉雪儿？雪儿正和安大家学蜀绣呢，好容易才告假来看二妹妹。”
　　“我的儿。”
　　江缙云只有对着林陆雪时，脸上才有几分慈爱，“安大家可是蜀绣第一人，是你父亲重金聘请来教你学刺绣的，加上你本就饱读诗书，待得明年选秀，何愁选不上宫妃？”
　　林陆雪含羞低头，故意问林笙遥，“二妹妹可学过蜀绣？可读过书么？识不识得字呀？”
　　她知道林笙遥是从乡下来的，乡下姑娘字都认不得，更遑论读什么书了。
　　“嗯。”
　　林笙遥随口应了一声，林陆雪秀气的小脸神情一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的意思是，她学过蜀绣，还读过书？
　　江缙云看出她的惊讶，带着鄙夷解释道：“她哪里会什么蜀绣读过什么书，只是问什么她都只会‘嗯’一声罢了。”
　　林笙遥看了看她，没有解释。
　　她话少，却不喜欢撒谎，人家不信她也没办法。
　　江缙云没了耐心，这样散漫无礼的私生女，她再怎么薄待，料想林翰雅回家也不敢有异议。
　　“把她安置到后倒座吧，不必再来请安了。”
　　后倒座，下人房。
　　小丫鬟鼻孔朝天地引林笙遥过去，她前脚离开，林笙遥后脚就从院墙上翻了出去，漫不经心地朝巷子外走去。
　　她没工夫搭理那些人。
　　这次来京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