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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有个坏人 ...

  •   “五更啦,起床啦,五更啦,起床啦,五更啦......”
      一大清早尚大官的耳边就传来嗡嗡不断的声音。
      “干嘛去?”他昏睡着,手无意识挥摆。
      “去找黄金屋,颜如玉呀,去找黄金屋,颜如玉呀......”
      那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不去,不去。”尚大官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阿满和尚小书对视一眼,只听“啪”一声脆响,尚大官便一激灵的坐了起来,嘴里尖叫,“快来人啊!有刺客!阿满救命啊!”
      “公子没事,没有刺客,阿满在这,没事。”阿满连忙安抚受惊的尚大官。
      尚大官轻轻睁眼,一看不要紧,这次被吓得结结实实。尚小书和阿满一个站立一个半跪,围在床头前不怀好意的虎视眈眈着自己。
      “你,你们想干嘛?”说着,小手不自觉抓紧被子。
      “徒儿,今日我们识字,读书,作文。”尚小书一把把尚大官虏了下床。
      “不!我不要离开我的床!放开我!”尚大官又故伎重演,每早都要来场“逼良为娼”的戏码。
      “公子,阿满去准备吃食,叫丫鬟来伺候您梳洗。”阿满边说边退出去。
      “不必喊人,我来服侍公子。”尚小书出声,转过身捂住了那张正要嗷嗷大叫的嘴。
      阿满点点头,爱莫能助的看了看踢脚蹬腿的尚大官一眼,爽快地关上了房门。
      “尚哥哥的招真好使。”廊上,他掏出藏在袖口的冷水手帕,刚刚那一下,还真是,意犹未尽啊。
      “公子,现在已经卯时。闻鸡起早,天经地义。”尚小书看着一身藕粉色亵衣的尚大官,毫不心软地给他扒光了丢进澡盆。
      “到底是谁规定的十二时辰啊!”尚大官在水里扑腾着,怆地呼天。“你出去!快出去!”
      “其俗每以草青为一岁。人有问其岁则曰几草矣,亦常问彼生月日,笑而答曰,初不知之,亦不能记其春与秋也。”尚小书邪气的勾起嘴角,“啊,在热水里扑腾的小乳猪,你听懂了嘛?”
      “不知道,不想懂,你这只青裳白衫的大青蛙,人面兽心!”耳尖的尚大官不服的喊了起来,把沿边的衣服扔了一地。
      尚小书好脾气的一一捡了起来,“大官,你已经长大了,不要赖床,没人能永远照顾你的。”
      “有人会一直照顾我的。”尚大官撇着嘴丝毫不在意,他有爷爷,爹娘,阿满......
      “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尚小书把衣服重新搭回盆边。

      “你干嘛啊!”我尖叫起来,胡乱抹着脸上的水,床边的他负着身子拿着湿手绢笑眯眯地看着惊慌失措的我。
      “小输,现在卯时,该起床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划过竹林的轻风。
      “卯时是什么?”我强打精神瞪着他,窗外一片朦朦亮,远处传来亘古晨钟声。
      “子时,夜半;丑时,鸡鸣;寅时,平旦;卯时,日出;辰时,食时;巳时,隅中;午时,日中;未时,日昳;申时,哺时;酉时,日入;戌时,黄昏;亥时,人定。”他卷好被铺,眉眼弯弯,“自汉以下。历法渐密,于是以一日分为十二时,盖不知始于何人,而至今遵而不废。这样讲可懂?”
      “听不懂。”我终于支撑不住合上了眼睛,往后一仰躺回床上,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他又把我拉起来,“第一天上课可不许迟到啊。”
      “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是,那什么时?大晚上的就得好好睡觉!你们人族的时辰,与吾何干?”我试图带他一起睡觉,天亮了,谁会不想睡觉呢?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但他一点也不困,还把我整个抱走,“听话,入乡随俗。”
      “书呆子!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仗势欺狐!”我死死挣扎,奈何身小狐弱,怎么也斗不过他。
      “狐崽子。”他轻轻笑着,把我丢到了温水里,“你这个样子真丑,像只癞蛤蟆哈哈哈。”
      他笑得开怀,一点风度也不见了,我羞得没脸见狐,两只狐耳“倏”的冒出来。
      “你才丑!天天灰扑扑的像只飞蛾!本狐一身翠绿皮毛比你美多了!”我冲着他张牙舞爪,把衣服撒了一地。

      “当初有个坏人。”尚小书背过身子任由尚大官手忙脚乱的瞎折腾。“那个时候,我也爱赖床,身边永远有人陪着。”

      “站住!前路不通,请绕行。”阡陌小路上,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背着竹编箩的灰衣书生诧异的四处寻找起来,奇怪?明明有声音,怎么不见人影。
      簌簌声响,荒草丛中钻出来一只小狐狸,水汪汪的大眼睛惹人怜爱,它抬头跟书生对视着。
      “刚才是你在说话?”书生也不怕这光天化日之下狐狸开口说人话的怪事,弯下身子笑问。
      反倒是小狐狸被吓得畏畏缩缩后退了几步,“嗯,嗯,你不能再往前了,前面有大妖怪,会吃人的!”
      “妖怪?”书生大笑起来,“何为妖怪?”
      “啊?这个,这个.....”小狐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难道一只狐狸会说话还不算妖怪吗?这人怎么还没被吓跑啊?
      “你倒说说这妖怪长何模何样,又有哪般吃人的本事?”书生反问,弯下腰一手揪后颈,一手托屁股,娴熟地把狐狸抱起来放在臂弯里,抚着那光滑又鲜艳的皮毛感叹,“你这狐狸毛可比南街口那条流着哈喇子大黄狗的皮毛舒服多了。”
      小狐狸听天由命的任他薅,紧张得身子微微发抖,四爪蜷缩,尾巴也立得像根棍子,毛都撒开了来,像支鸡毛掸子。“前面是老大的领地,你再往前一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这山归他管!”
      “山以地为底,以天为顶,往来过客皆是它的沧海一粟,栖息者不计其数,山间无拘无束,给生灵庇护,山之子又怎能主宰它呢?”书生看着山林景色,跟小狐狸较起了真。“你想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呀?嗯?小狐狸。”
      这话说的!小狐狸可不乐意了,挣脱着落地,直起身子认真道,“大胆,我老大可是日无边,自他占山称王以来就无人敢异议,他不喜欢被人打扰清净,你来凑什么热闹,先到先得这道理你懂吧。快走吧,另寻他处去。”
      难得有座“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山,难怪一直无人异议。书生笑了,“这山这么大你们自己住不嫌瘆的慌?不如让我留下做个伴,我住山脚,你老大住山顶,共饮山泉水,传话得靠吼,绝不碍眼。”
      “既然你诚心前来投靠,看起来也纯良听话,我就通融通融,求求菩萨心肠的老大收留你好了。”小狐狸想了想,点点头。
      “收留?不不,众生平等,我是要自作门户,自食其力的。”书生双眼放空,这里,可真美啊。
      身在高处,目光所及一片云海,红日外一圈圈的光晕照在云层上,五颜六色流光溢彩。远方的山群层峦叠嶂巍峨屹立,在云雾间若隐若现,近看,山的表面苍翠欲滴。远看,山又变换起颜色,有黄的、红的、黑的。尽头处,山天一色,往上是蓝,往下也是蓝,竟分辨不出哪块是群山,哪片又是晴空。正欲看个清楚,一阵风吹来云彩便挡住了视线。
      峭壁上生出许多松树,傲骨挺拔。总有爱上蹿下跳的松鼠在树干上攀爬着。石缝里也长一片片的青苔,某个不经意的夜晚便冒出许多花儿来,不知名的爬虫就喜欢在这待着。
      山顶大概有方水源,面壁上不断涌出溪流,蜿蜒曲折的经过山脉又在底部的洼坑汇成一池山泉。伸手一探,清爽舒心,还有甜味,似伴着香气而来。

      “他一点也不好欺负!大大方方闯入我的领地,让我下不来台。我想方设法刁难他,偏偏他颇有一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简直油盐不进!思前想后,我决定以退为进,先礼后兵,可他依然冥顽不灵,而且武功高强,为师被他打成重伤,只好忍辱负重拜他为师,这一拜可不得了,开天辟地,补天填海,他样样精通,真不像人。子曰:见贤思齐焉。所以我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卧薪尝胆,悬梁刺股。我总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等他输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他赶走了。春去秋来,十年寒窗,为师,在艰苦奋斗下,成功出师了!”尚小书侃侃而谈,也不知对这人是褒是贬。

      “那,那那那人呢?”尚大官被唬得雾里看花。
      “得意洋洋,天荒地老呗。”

      反正最后没把人赶走,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当然,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怎么能告诉学生听呢?他话锋一转,又把人夸得头头是道,“其实他人很好,脾气好,性格好,耐心好,当我师父时恪尽职守,现在我所教你的,全是他传授给我的。他是我在人间第一位朋友,至今也是唯一一位。我听过人间的很多故事,都是他跟我讲的,什么‘孟姜女哭长城’啊,‘梁山伯与祝英台’啊,惨兮兮的,我觉得大多故事都不及我俩,我来人间一趟过得特别精彩,‘我和他’才是我最喜欢的故事。”
      尚小书这人别扭得很,语气明明嫌弃,眼睛却在发光,眼底满是温柔。
      “你就不赶他走啦?”尚大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舍不得他输了。”尚小书承认,“他走了我上哪找朋友去。”
      “可你不是说他是个坏人?”尚大官从浴盆里湿漉漉的爬出来,笨重地系起衣衫。
      尚小书手忙脚乱的帮他穿衣服,无奈之情涌到嘴边,“是啊,他明明是个坏人,我怎么就觉得他如此好呢?”
      “人家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看你们是小人交好,汹涌得像海浪。”尚大官打了个哆嗦,破罐破摔,“小人又如何,在我心里小书就是好人,我要跟你们,‘同乎流俗,合乎污世’。”
      “为什么?”尚小书一脸和煦,歪头看着男孩。
      “因为我是你第二个朋友。”尚大官大声宣布完,转身跑了出去。
      尚小书差险掉下泪来,书呆子,你看见了吗?

      “这是吾的地盘!”有位貌美少年站在一间竹篁前不顾仪态的大声嚷嚷着。
      “现在,也归我的了。”竹篁里走出个灰头土脸的男子,清瘦高挑,一身破旧衣服,眼睛却神采奕奕。
      “三局两胜,我们再比!”少年双手叉腰甚是不服。
      “这次比什么?”男子也学他那般双手叉腰。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久久对持着,那画面滑稽极了。
      “比......比文好了!”青衣咬牙切齿。
      “文学?真的?”布衣毫不掩饰自己怀疑,上下打量着风风火火的青衣。“阁下识字吗?”
      “少看不起吾,车同轨,书同文,能有几个字?”青衣笑着,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勇气可嘉啊。”布衣胸有成竹,一副胜券在握。“那就说好了,我赢了,你便不得再横行霸道,跟我一样安安分分的做个山中住客。”
      “你若输了就立刻滚蛋。”青衣傲道。辛辛苦苦占领的山头怎么能分别人半壁江山,少了半根草他都是要心疼死的。
      布衣好似看穿了他心里的小九九,“既然比试,当然要公平公正,来,这给你带上。”
      “你干了什么?”青衣皱眉,戴上他的佛珠后怎么也脱不下来了。
      “没什么,送你一串砗磲。”
      “哦,谢谢,戴着能辟邪是吗?还挺紧的。”
      “主要是能束缚居心叵测的歪门邪道,免得有人想走捷径作弊,若是内心坦荡,砗磲立刻就能摘下来。”一番话说得用心良苦,胸无城府。
      “你凭什么这么干!凭什么!”一声大叫,撕心裂肺。
      那天天气尚好,黄鹂啾啾,一人结束了漂泊流浪的生活,在一处深山里建立一间世外竹篁,打算就此安家立业扎根发芽。
      一狐完结了宁静安稳的修炼,苦心专研起了书籍汉字,立誓要一雪前耻。
      从此,无人打扰的野岭来了三只唧唧歪歪的狐妖和一位多管闲事的人,平添几分聒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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