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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各生欢喜 ...

  •   “少爷,少夫人。”尚小书朝屋里鞠了一躬。
      尚少爷跟尚少夫人齐齐回头,少夫人连忙擦干泪水,端回家母的架子轻轻点头示意。尚少爷略带歉意地开口,“夫子,今天家里有点事,我给大官请一天假,麻烦你了。”
      尚小书抬脚进门,“没关系,我不是来找大官的,我来看看老爷。”
      少夫人起身道,“夫子,老爷不大舒服,不见客,您先请回吧,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他不会有事的,你们别担心。”尚小书自顾自地说,“我跟老天做过一个交易,它保你这辈子称心如意,安然无恙。”
      “尚先生!”少爷微微抬高了声音,一向举止大方得体的他情急之下竟伸手扯住了继续往前走的尚小书的袖子,用力之大把整个人都拽得猛地往后倒了一步。
      “您,您找父亲大人有什么急事吗?”他窘迫道歉,松开了失态的手。
      年轻人,果然不够成熟稳重啊。尚小书笑出了声,又突然意识到这种行为在这种环境下非常不妥,连忙清清嗓子,在面带惊恐看着他的人们前恢复了正色。
      “你从小就是个书呆子,不爱玩,只看书,也不爱跟人打交道,总是躲起来,被其他小孩子孤立了就找了一块石头当朋友,你把它藏在袖子里,有什么事都跟它说。有一次,人家把你欺负得狠了,你扔了石头去砸,石头没了,也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以前尚家每年年夜饭,你大姐就弹琵琶,你二姐跳舞,你三哥耍剑,你四哥吹笙,你五姐点茶,你六哥写书法,而你只能表演一个背诗,‘停杯投箸不能食......’背完后,你八弟开始唱曲,你九妹站在凳子上变戏法。”
      “你七岁那年,在门前大桥下发现一只快饿死的狐狸,于是你每天都把家里的荷叶鸡偷出来给它吃,你救活了一只动物,却被你爹罚了一个月。别人误会你自私自利,偷鸡摸狗,你也从来不解释解释。”
      “你还怕黑,又怕被人知道,每晚房里熄了灯后,你都要偷偷跑到院子里,看一整晚亮堂堂的月亮。如果那天无月无星,你就溜去舒来的房里度过,美名其曰‘促膝夜谈’。”
      “你是最守规矩的了,从小到大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居然只是二十岁那年爬墙头偷看别家姑娘,结果还被人家家丁发现,把你当成采花贼抓了起来。后来,那位姑娘被你娶了进门,也就是,现在的尚少夫人。”
      少夫人红了脸,不解地问,“夫子,都是从哪听说的?”
      尚少爷脸上的表情就甚是精彩,皱眉——张嘴——咬牙——握拳——闭眼。心如死灰:“我自己都忘了的事,你又如何得知?”
      “我亲眼所见。”他回头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人,咧着白牙笑问,“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尚少爷也不好逼问。尚小书能清楚说出这么多事,来头肯定不简单,可能是父亲告诉他的?而自己对他真是一无所知。眼前人执意要见父亲,那他不如妥协一把,倒没别的原因,只是他相信尚小书不会骗他,更不会害他们。

      真要说的话,其实尚小书一出现,尚少爷已经平静下来了。那是一个永远淡淡然,平和安定,脸上带着笑的人。仿佛在他面前所有忧虑都变得不值一提,看见他就会感到安心,幷好像突然拥有了一股勇气,重新振作。这种极具安抚能力的气场强大到能瞬间就把急躁与烦恼都压下心去,是‘有他,我就无所不能’。的这般存在。他的身上怎么就能有与生俱来,十分可靠,让人值得相信的东西呢?所以怎么会质疑,有所动摇呢?只笃定又坚信一点:听他的没错。
      千回百转的僵持中,尚少爷松口,“著心,大夫说父亲需要安静的休息,你最好半个时辰......”
      “能请你们都回避一下吗?”尚小书很有礼貌地得寸进尺,“我在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我们。”
      尚少爷瞪大了眼睛,可良好的修养不允许他出言斥责。少夫人立即识相地把他拉走,“就随夫子说的来。官人,我们去送送客人吧。”
      午后,阳光耀眼。
      尚少爷、少夫人接应着宾客,仆人们也都忙碌起来。人们总夸尚府持家有道,却忘了里面当家的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
      大夫们来过都说,“磕的太重,看老爷自己的造化了。”
      亲友一个个离开,倒显得人走茶凉。
      尚老爷闹腾的房间安静了下来,尚小书穿过冷清的走廊一步一步往那人走去,步履安详,从容决绝,跟离开青丘的背影一模一样。
      “大官,你能离开一下吗?”他拍了拍趴在床边的尚大官轻声询问。
      “哦,好。”趴在床边摇着那保养得极好的手,一声一声唤着爷爷的尚大官,转过头看了一眼尚小书,什么也没问便起身了。
      阿满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那地荒凉阴森,四处鬼火幽然,他看着眼前的铜墙铁壁发呆,楼牌苍劲有力横书“鬼门关”。
      几个粗犷野蛮袒胸敞肚的大汉把他撞了一把,他踉跄了一下却没疼痛的感觉,稳了稳身形,后知后觉发现那撞他肩膀人居然是半个身子直接穿过他身体走过去的,他还久久没回过神,而那几人早就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大摇大摆进了城垒。
      这关大石铁门,戒备严森,两旁十八鬼王把守,牢不可破。他伸手掏掏袖口,里面果然有一张长三尺,宽二尺的路引,上印“为丰都天子阎罗大帝发给路引”和“天下人必备此引,方能到丰都地府转世升天”的字样,还盖了“阎罗王”、“城隍爷”、“丰都县太爷”三枚印章。
      “原来,我真的死了啊。”他笑笑,摇起扇子甩着路引入关。
      过了鬼门关便上一条路——黄泉。
      一路上有许多不得投胎转世的孤魂野鬼在游荡,他好奇地四处张望,他还是只新鲜的鬼,第一次来冥界见什么都新奇,他的双脚离地三尺,吹过一阵阴风都能把他刮走三米远。
      他打开扇子挡着风加快脚步往尽头走去,等看见水波翻滚,却听不到潺潺水声,那就是‘忘川’了。
      忘川河在黄泉路的尽头,这一路上,河边,彼岸,都开满了大片大片只见花不见叶的无义草,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石蒜”。红映映连着天地,像他在人间见的最后一次夕阳一样美丽。
      “男儿有泪不轻弹,兄台为何如此伤心?”他一路赏花,花开得炽烈,一簇簇火海如凤凰涅槃,忽远忽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打搅了他的兴致勃勃,他从花丛中拉出那只正在哭泣的鬼魂搭话,“你哭得像鬼叫。”
      “兄台有所不知啊。我刚新婚便上了战场,为国而战死死而无怨,只是可怜了我的妻子啊,她还在等我回家呢,我有憾,不甘就此投胎转世,便游荡阴间等我的妻子共赴黄泉,今生无缘,只求来世她能寻个好人家。”说完,鬼魂又哭了起来。
      “没想到兄台也是只重情义的鬼啊。”他拍拍鬼魂的肩膀却扑了个空。“你看黄泉的花开得多红艳,就像你那位新娘,哎,你知道红花石蒜的故事吗?”
      “它的花叶从不一起长出,花开时只见花,叶茂时只有叶,多生长在阴湿处,带毒。花叶永不相见,不详。故称‘无义草’。啊,红花石蒜,多么像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他啧啧称奇,哪料听完故事的鬼魂哭的更伤心了,狠狠地拂了衣袖飘走。
      手伸在半空张了张又缩回去,鬼尚且生死不渝,那,活着的一切呢?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不相见,飘渺独自彼岸路。
      花长得怪异,尚关踏着花走过黄泉,脑海里都是生前的一幕幕,是初见时仙气绝尘的小输,是学习时生气勃勃的小输,嘲笑他时的小输,陪伴他时的小输,闪闪发光的小输,是我的小输。全都是尚输,永远不能忘记的尚输。他的心神晃了又晃,跌倒在奈何桥口。
      面前恰是一块大青岩,用朱砂写就“三生石”,色红如血,熠熠生辉。上头还刻着“早登彼岸”四字。相传这是女娲补天时剩下的一块顽石,立在奈何桥旁亘古不变,他想了想,咬破手指写下大名。
      “尚关。”
      他听见有人唤他。
      转身一看,一位老妇人,穿戴整洁,笑容可掬,拄着拐杖,手中还拿一碗汤。
      “孟婆。”他笑了笑。
      “三生石可以看到人的前世今生来世,你为何不看?”孟婆走到他面前。
      “前世不是我,今生已知道,来世无需看。”尚关不以为然笑着,摇着扇子好似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孟婆,你在冥界看尽世态炎凉,心中可还有记挂之人?”
      “记挂算不上,只是染了凡世的执念罢了。”孟婆抬头,一如既往的不见天日,浑浊朦胧。乌鸦压城,乌云密布,妖冶的红花石蒜便是唯一的色彩。
      孟婆不愿多说,尚关也不再问,他弯了眼睛,看见孟婆手腕处有段红线,此去经年,残破不败。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指,干干净净的。
      尚关叹了口气,他还记得那位天官老头,总是躬着腰满脸笑容,缠那纷乱扰扰的红线,身边一只小老鼠捣乱。好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就看见了自己的姻缘线连在了尚输身上,他可足足高兴了一辈子啊,却一直没机会对神仙说声多谢。
      “有念想就是件好事,以此让自己变得更美好,更强大,更快乐。没有一股执念,为何要行尸走肉的清醒着?心有牵挂,连鬼魂都是满怀希望,重情重义的。”
      昔为鸳和鸯,今为参与辰。
      “是吗?那你喝碗汤,喝完就都忘了。还没见过哪位,能情深至此。”孟婆自嘲笑笑,把碗递了出去。“喝了它,去投胎转世吧。当真命中注定又何惧轮回?”
      传说人死后先到鬼门关,出了鬼门关途经黄泉路来到忘川河,过忘川要走奈何桥,青石桥面,五格台阶,桥西为女,桥东为男,左阴右阳。
      桥分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乃黑色。生时行善事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人走中层,行恶的人就走下层。愈下层愈加凶险无比。桥下几千丈,云雾缠绕,奈何桥,奈何今生,无奈来世。
      又传千白年来的回眸,能换一次一世之约。多少有缘人开始于斯,恩断于此。
      “不喝,我在等一人。你别骗我,轮回之后,哪还有我?这是我们今生今世,最后一面了。”尚关提灯立在奈何桥口。
      “我答应过要等他,绝不食言。他一定会来的。”那么肯定,骄傲之意都溢了出来。
      “你九十九岁死,奈何桥上一百零一。”孟婆望着不见尽头的黄泉,把那碗汤一饮而尽。
      “我是谁?”她问。
      “你叫孟婆,是冥界的阴司,日夜给过往的孤魂送汤,好让他们投胎转世,你是在做善事。”尚关把灯挂在她的拐杖上。
      “我是孟婆,在行善。”孟婆点点头转身,微弱的蓝火照亮一小方土地,她在光芒里缓缓走着,又回头问道,“你呢?你为何不投胎?”
      “我在等一人,他在凡间,我希望他永远也不会来,但如果他什么时候来了,都能见到一个相识的人在等着,就不怕了。我在等一个人,一起走。”尚关笑着朝她招手,扇上写成的“陌上花开”甚是瞩目。
      “哦,会来的,他从不骗你。”孟婆转身走了,再也没回头。

      孟婆在桥边熬着孟婆汤,千年百世。用人生前所流的泪水,用那彼岸的花瓣,用忘川的沸腾。她两行泪滴进汤里,一碗汤便有了酸甜苦辣,五味陈杂。
      为何别人喝一碗汤就能忘记一生,我喝了百年还是忘不掉你?
      你若来了,她便会给你递上一碗,洗尽风尘,忘却悲欢离合。喝完就过奈何,桥上又忆起生前,奈何,奈何,无可奈何,空泪满山。再去望乡台看人间最后一眼,便成了不知何人。
      “孟婆,你为何一直在此?”
      “我在等一个回来的人。”
      那老婆婆一定会这么回答。

      “都一百年零一年了,去投胎吧。”孟婆对他说。
      “一百零一年了,再等一等。”男子背手直立看着路口,等一抹青色。
      “你等很久了。”孟婆又说。
      “你也等很久了。”男子终于回眸。
      “他可能早就忘了你了。”孟婆叹了口气。
      “但我没忘。”男子笑了起来,连曼珠沙华都为之失色。“他可能已经成王,可能有了家室,可能把人间的学识传给后辈,可能戴着佛珠晃着青穗来寻我。那我便等,数十年,一百年,上千年,他总会来的。”

      我信他。
      有幸相识一场,他说,“这是我们的家呀。”
      终是阳光尽照我,万物生光辉。
      本以为投胎转世,再无瓜葛。
      可我太过贪心,想再看你一眼,想听你说话,连下辈子都还想和你在一起。
      只此一生,至死不渝。
      我走出世间,不差这点时间。
      下次,要换我先见到你。
      我会记得你。
      以天地为聘,以山河为葬。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他是谁呀?”
      “他是我夫君。”
      “撒谎,你是男子,怎会有夫君呢?”
      “因为他啊,是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我娶进门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尚输妻,尚关。”

      “你不能再等了。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这里飘荡的鬼魂都是不得投胎转世之流,你生前阳寿已尽,命格孤煞,但念在你积德行善,慈悲为怀未犯大事,该去轮回了。”孟婆盛起汤,模糊又清明,好似一碗醇酒。
      谁说孟婆汤就是汤?情要忘,一杯水也能忘。
      “孟婆不必着急,我跳忘川便好。”他终于折起扇,满面春风得意。
      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之为分界,河水呈血黄色,翻腾着罪恶,那是冥界的炼狱。那不是个好地方,但怎么说也比地狱好上几分,真下了地狱,那得多罪孽深重啊?
      “你可知忘川是什么地方?那都是犯了十恶不赦才被丢进去的地方!里面尽是些怨气冲天的厉鬼恶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千刀万剐,你若跳忘川,那便是生生世世受尽折磨,何苦?”孟婆又瞪大了眼睛,如今的世道怎么了?忘川是想跳就跳的?扰乱秩序!
      “我自是知道。但冥界规矩,不喝孟婆汤,便跳忘川河。忘川河里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我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所等之人。”尚关走到河边,看水里冒泡,炙热翻滚,听桥下的嚎叫、悲鸣、哀声、狂笑,不绝于耳。
      小输,若不见你,难安。
      “跳忘川后言语不能相通,目不能相视,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你又何必跳?你等了这么多年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孟婆苦口婆心劝道,伸手想去拉他。到底是何等重要之人才值得已故亡人久久不愿轮回非要跳忘川去见上一面的。
      “那又何妨?我还是想,轮回之前能记住他最后一面。”他纵身一跃,无怨无悔。
      那被打碎的水,泛着金边。
      有一片,是小水谭上荡起了秋千。
      有一片,是小溪流里抓来的鳜鱼。
      还有一片,是汴河岸边倒映的俩少年。
      水声渐渐击缓了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好像从天上传来的。
      “孟婆,请告诉他我早已投胎转世。”
      “陌上花开”上好似还余留少年的气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我,独属你。
      孟婆呆呆看着他落入水中,不泛起一丝涟漪。
      萍水相逢之人,难得惺惺相惜。
      岸边散落的纸扇展了半面,有人曾等了很久。在看不见的地方,还一直等着。
      我永不消逝。我绝不食言。
      “好。”
      她应了一声,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到。

      三——
      二——
      一——
      “尚关!”

      睡梦中的尚光紧闭着双眼不断流泪,嘴唇用力颤抖,面上尽是痛苦,他挣扎要醒,身体却一动不动。
      尚小书坐在床沿看着他,似笑非笑,轻轻抽走了扇子,展开,“陌上花开”。
      他怔了许久,口中又哼起了那首久远的歌谣。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老大,你回来啦!”一道黑影飞扑到白衣身上,惊喜不已。
      “嗯,回来了。”尚输惊愕之余眼底满是温柔,“还是这么冲动。”
      “老大!老大!”名就只管叫唤,围着他激动的上蹿下跳,抬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仰望,“我第一次见您穿白衣哩。”
      “老大!”又是一声大叫。尚输回首,一位黑衣公子举着断水刀满头大汗地赶来,冲到离尚输还有三米距离时猛然单膝下跪,“吾,恭迎族长大人!”
      尚输的笑容僵了僵,走过去把功成扶起,“二十二年不见,我很想你们。”
      功成名就泛着泪花直直看着他,目光不肯从尚输身上挪开半寸。
      “今晚在‘空’设宴,好好为老大接风洗尘!”
      “要烟火三千,炮鸣十里,丝竹舞乐,美酒饕餮,不眠不休!”
      一红一黄一白,久别重逢,一个英姿飒爽一个谦谦君子,还有一个,和煦如杨柳。
      “空”是他们三个的秘密基地,取自“白云千载空悠悠”。对其他狐来说,“空”只是一片荒凉得不能再荒凉的小丘陵......

      “无争,你喜欢行侠仗义,颇有大将军的气度,以后当大护法保护狐子。我为你起名‘功成’。”
      “无为,你灵力最弱,军队里当个士卒都被嫌弃,不如就做少司命,掌管青丘。唤作‘名就’吧。”
      无争无为对视一眼,双手抱拳答应,“功成,名就,谢无边兄赐名。”
      “给。”日无边左手递断水刀,右手递《族谱·礼法》,“拿好了。”
      “无边兄,这如何使得!”两声大叫直破云霄。
      “走了,下凡历练。”
      为首的青衣男儿笑意浓浓,载着碧波负手立在舟头,划过晴空万里。人间啊。
      青丘有三位青葱少年,出落得人中龙凤。他们知己知彼,相聚于‘空’,分别于‘空’。
      “我是青丘氏第九九一代日字辈狐子,无边。”
      “我是青丘氏第九九一代月字辈狐子,无争。”
      “我是青丘氏第九九一代月字辈狐子,无为。”
      “好,现在我们认识了,未来在人间一起打拼江湖三分天下,我吃得上饭就绝不会饿你们一口。这里没人来,算我们三个的秘密,我管它叫‘空’。要是闯荡失败,我们就悄悄回来,不会有狐发现的。”日无边左右各搂一狐,压低声音东张西望。

      “那余辉三盏,我等你们。”尚输笑着挥手,轻轻应道。
      “嗯,老大刚回来,先去歇息,等余辉三盏,我们不见不散。”功成名就点头,又急匆匆跑去准备了。
      人间有人间的计时,狐界也有狐界的时辰。比如春天的生机破冰,夏日的光穿流水,秋季的星河破碎,冬节的万木衰萎。比如破晓的晨雾渐渐,清晨的日照万物,正午的汗湿薄衫,下午的湖光微鳞,日落的霞布天幕,暮尽的余辉三盏,傍晚畔风过耳,夜初的月倒石井,晚上的繁星点空,入更的夜深流云。比如阴天的萧徊叹茫,雨天的雷霆绵绸,雪天的霜霭凡尘。世间万物自然生长,斗转星移亘古不变,这些,就是狐界的时辰。
      尚输漫无目的地游走青丘,双脚腾云,手一伸便掠了颗荔枝来吃,成千上万年,这里落的尘,立的石,长的树都不曾变过。青丘的一切,九尾狐再熟悉不过了。
      徒生“到乡翻似烂柯人”之慨,却道“空”应是“死去元知万事空”。
      “八哥,你为何要离开故乡?”他抬头,一棵参天大树的枝丫上,一只全身乌黑眉间白毛的鸲鹆在低头看他。
      “一个地方待久了,容易腻的。”鸲鹆看向辽阔无边的天际突然哂笑一声,“小狐崽。”
      尚输也不恼,低声笑道,“也曾有人这么喊我。”
      “是个很好的人吧?”鸲鹆扑哧翅膀。
      “是世上最好的人。”尚输目送它离去,转身又四处游荡起来。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还家,绿窗人似花。
      鸲鹆嘤嘤叫着,飞向另一颗高树。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夏历三月,方秉蕑兮。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那时我们第一次分别,四人齐聚一堂。
      “既且。且往观乎。”我走到曾经住了九百年的房前,好笑的看着门上大大的“禁地”两字。
      手一挥,袖过无痕。
      推门进屋,一件一设未动,纤尘不染,不见杂草生,被褥上清爽的气息,想必有人常来打理。
      我看着这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心底却念起那漏光的竹屋。
      许是听惯了山谷里的虫鸣,我再也无法静心养性的去练什么天道酬勤。
      这片过于寂静的邱林,不该是我的归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各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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