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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山海可平 ...

  •   某一天开始尚关变得格外闹腾,把尚输当年使性子的脾气学了十成十。脸色红润,容光焕发,上蹦下跳,精力充沛,还拉着别人策马红尘,直把一只活生生的九尾狐折腾的叫苦连天。
      “小输,我要听曲儿,要听出眼前似有京城繁华景象。车马喧嚣,人不得顾,你我夜行,赏灯影之会。”
      “听。”
      云深不知处,只闻其声悠悠传来。枝头花落,尚输横起“常赢”笛吹响了《上元夜》。‘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
      尚关闭上眼睛细细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盛世安乐的画卷,元宵夜解除了宵禁,钟鼓楼传来报更声,人们载歌载舞到天亮,只嫌欢娱苦日短啊。
      他念叨出下句,“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一曲终了,还不等尚输收回竹笛,他又缓缓睁眼笑道,“真不错,听得我都想畅享天地去了,可是,我又没马匹......”
      “去。”
      白头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只青毛大狐驮一白衣老者,跃与山林间,忽隐忽现。
      老者身子前后晃荡,时而高举双臂歌哉:“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大狐扭头去看他,不料前脚一踏空,当下一人一狐双双摔地,灰头土脸,狼狈之极。
      白头翁讥笑一声,扑翅欲飞。
      “小输,为师要吃烧鸟。”尚关哀怨的望了眼白头翁的方向,顿时,白头翁被石子击下扑腾不起。
      “吃。”
      尚输生火烧起无辜的鸟,动作娴熟地反转木枝,却忽略不了一直一旁馋得直流口水的尚关,他头疼道,“山长,你这么使劲瞧着它也熟不了,倒不如帮我......”
      “你做你的,我忙得很,不看。”尚关咽下口水艰难转过头,拿起小树枝捣鼓起沙面。
      “山长,你在做什么?”周围安静下来,尚输又不习惯了,他转头去看尚关。
      “瞧,我在画这个世界。”尚关丢了小棍,侧身笑了起来,“山峦重叠,云朵层层,有光尘舍,有枇杷树,这两个,是尚关和尚输。”
      尚输没接话,顺手拔了根翎羽也在地上写写画画。
      “小输画什么?”尚关拍拍尘起身。
      “青丘国。”尚输耐心地向他解释,“这里有无数狐子。有狐女,辅国祈祷;有长老,泽及万世;有大护法护国,有少司命掌事。我们信奉女娲娘娘,一族一氏,同宗同脉,代代修天道,五十岁为妇人,百岁为美女,千岁即有天通,为天狐。这就是我世代生活的地方。”
      “你不常说起青丘。”尚关眨了眨眼睛。
      “你也不常说你来大山之前的事。”尚输耸耸肩。
      “下次吧,下次一定完完本本告诉你。”
      “那下次我带你去青丘的时候你再说。”
      尚输对着空气招招手,“你知道吗?今天是回族的大日子,有很多妖物都出动了,什么花妖树妖藤蔓精,乌泱乌泱的,它们一走,大山都空了一半,诺,现在咱们旁边坐着的就是土地公,行了行了,您老回去睡吧,我们小点声。”
      尚关整个身子瞬间就僵硬了,他颤抖着声音,“我,我都活到这岁数了,你才告诉我啊?”
      细数起众多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不敢回想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会,不会都被看光了吧,凡人还有什么隐私!
      “咳,你看不见它们说明它们不想被人打扰嘛,没事没事。大不了,你开个天眼把它们都看回来嘛。”尚输心虚地转移话题,“我们青丘啊,每九百九十九年才选一任族长,有一样宝物,叫做‘天行剑’,历届族长就是由它挑选出来的。但上任被选中的族长突然消失,天行剑从此也一直不知所踪,所以青丘族长之位就空了一届,等我这一代回去之后就开始选新族长,这次按修行来选,吾可是九九一代中最厉害的日字辈里修为最高的狐子,族长之位舍我其谁呀。”
      他有资本骄傲,甚至整个青丘都默认下一届狐族族长就是日无边。
      “小输可是我尚关最得意的入室弟子,区区一个族长之位,你自然势在必得。”尚关听了好不得意,自豪的看着实话实说的尚输。
      尚输大笑,“山长为老不尊,明明是夸我,还把自己带上。”
      尚关干脆老不正经到底,戏谑到说,“既然‘百岁为美女’,那小输,为何不是美女?”
      “我生而男儿郎,貌比女儿美。”尚输闭上眼睛娓娓道来,“九尾狐苦心修炼无非就是为了成仙、成人或成灵。为仙,要逆尾,九条尾巴一条一条亲手拔掉,若道行不深,没了尾巴又丧了命。为人,需吃七窍玲珑心,可能尝尽百人都试不出一颗真心。何况这是最下层的歪门邪道,靠一副皮囊蛊惑人心,正道狐妖都不会干这种蠢事,如此自甘堕落,无情无义。犯了杀生之戒,不被同门和天道容忍,只能躲在人间炼狱活成半人半妖。为灵,则是不当仙,不成人,渡了雷劫后一直做狐灵,修身养性,治国治家。我啊,就等当完族长后顺位飞升成仙,跟各路神仙平起平坐,以后人间还会修宙宇,焚净香,上贡品来祭拜本仙,多好!”
      “如果当族长的话就不用逆尾,也不用渡雷劫就能成仙吗?那敢情好,我们人死后就去投胎转世,等我下辈子一定去狐仙观里祭拜狐仙大人。”尚关听着,时而心疼,时而担忧,最后松了口气,所有欲言又止都化为一句衷心的祝福,“小输一定是青丘最好的族长,然后顺利位列仙班,受万人敬仰。”
      尚输把头摇了又摇,撕下最嫩的肉撒上盐粒递给他,“我的意思是,等我当上了族长就能带你回青丘,等我成了仙,你也在我身边。”
      见尚关许久不说话,他指起那万狐图笑得爽朗,“这是我的青丘,我的子民,我整个世界。”
      他又点起蜿蜒山道上一个人影,长袍布帽背书箱。“尚关。”
      尚关咧开大大的笑容。
      如果这一切将不能亲眼所见,那我先预祝你永远称心如意。

      笛子也听了,九尾狐也骑了,白头翁也吃了,尚关还是不太满意,“天色尚早,小输,陪我散散步吧。”
      “您也不歇歇?”尚输躺在地上舒舒服服的看着天懒得动,一听他的话却麻溜地爬了起来。
      “明天,就是中秋了。”尚关轻轻地笑起来,“我们带些紫苏、大枣、葡萄回去,香蕉,柚子也该熟了,再抓只山鸡,挖两块芋头,摸些河蟹,田螺,一块带走,该准备过节了。”
      春祭日,秋祭月。唐初便开始盛行中秋赏月玩月,此风气到宋朝更盛,届时在都城郊外设香案,摆瓜果,举行迎寒和祭月。
      这时京城里的所有店家酒楼都重新装饰门面了,牌楼上扎绸挂彩,店内出售新鲜的佳果和精制的食品。五更开晓市,三更尽夜市。
      “山长,不如我们明天下山凑个热闹,在亭台阁楼登高赏月,吃宴叙谈,通宵达旦可好?”尚输摇起尚关的手臂,满眼希翼。
      “小输若想去,我便陪你。”尚关眯了眯眼,月始圆,人团圆。
      “山长最好了,”尚输兴冲冲地采摘,“回去后我们再做些菱花饼,我还留了几坛桂花酒,明儿祭奉月神的食贡都有了。”
      “过完中秋后冬天也不远了,我还得再看一次汴京雪。”尚关又说。
      “是啊,赏完月,再过一季,小输便能陪您看漫天飞雪了。”
      我也喜欢东京城的雪,喜欢雪中的白衣少年郎。青瓦变成了白瓦,流水结了冰,每家每户门口都是一条亮晶晶的玉带,只要开封府下场雪,天地就会重新来过。
      你瞧,看了雪便到春天,去踏青吧,放完风筝,天气热了,趁着暑气一天玩三次水!再吹风,便凉丝丝的啦,又叫上三两好友,一起去秋游。人间有这么多的盼头,撑着里头的人过了一年年。
      “燃灯猜谜,观潮赏月。即使过了很多个中秋节了,但每次依旧还是很期待啊。”尚关望向他。
      “不多。在我离开人间前,还得委屈山长继续陪我过很多次呢。”尚输低头,把脸埋进草丛,只听低低笑声,“去年出的灯谜小输还没猜出来,所以今年请继续给我做‘一点红’吧。”
      都心知肚明,都默契不去点破,唯把弯弯绕绕都费尽心思藏进小灯里。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所爱隔山海,愿山海可平。

      回到竹光舍的时候尚关又开始闹着要对弈了。
      “中秋年年都过,有什么稀奇的?不管,跟我下棋。”
      他是心血来潮,拉着尚输的胳膊不许他干活。
      “山长,说得好好的事怎么出尔反尔啊?您不过我还过呢,要下,自己下去。”尚输被他的说风就是雨惊得目瞪口呆,平日里对他太放纵了,现在居然学会了恃宠而骄。
      “你爱吃月饼,尽管吃去,也不必留我的份,我不过是想找人下盘棋,你不乐意就罢了,还说什么自己?嫌我太没意思了吗?也是,我现在耄耋之年,孤苦伶仃,占了你的地方还赖着不走,你当然不待见我,我走,我现在就走,让我累死在路上也好,免得继续在这,碍了别人的眼!”尚关立在此地生根发芽,脸上却淌下了两条清泪,说到最后还开始呜咽。
      “祖宗!我错了!求你纡尊降贵留在我这个不毛之地吧。”尚输“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尚关的泪珠还挂在下巴没来得及滴下,尚输又开口了,“下棋可以,山长若是输了,那就跟我一起干活,不许耍赖。”
      “那要是你输了呢?”尚关笑问。
      “我在你面前总是一败涂地。”尚输无所谓的双手一摊。
      天公适宜地下起小雨,天色昏暗,竹光舍内点上了灯,灯花结了七朵,玉子纹楸一路饶,最宜檐雨竹潇潇。
      两人盘坐藤席,窗纱上映出剪影,一个心不在焉,哈欠连天,把手埋进棋罐里抓一把棋子。一个精神抖擞,摇着扇子,手指纤长,夹着玲珑棋子养眼的紧。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尤贤乎已。”尚关一话引经大义,试图唤起尚输的兴致。
      “世言围棋之戏,或言是兵法之类也。”尚输摇头晃脑落下一棋。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尚关看着棋盘,棋子下错了,只是输了一盘,而人在棋局中,步步惊心。
      耳边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他漫无边际的聊起天,“前面都是黑的,还非得往前走,我不想走,便只剩一人渐行渐远。我看不到光,心里总是害怕,索性隐匿山野数载不出,本以为是回归黑暗,料想有一盏长亮灯候在此地,给我照得通明,照得海阔天高,因我为我,经久不衰。”
      “人间里我最喜欢你,这般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世人该敬你是位君子,一条路走到底,不回首。又何必妄自菲薄,无论往哪走,都是一场空。就当做个梦,管它是大是长精彩纷呈,再也不会重来。什么多情多愁,罢!罢!罢!看那窗外的菊花,开得多艳,‘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看你就是如此。而我,也成一回五柳先生罢。”尚输双手握拳放在膝上,腰杆挺直微微向前,“我什么也没能给你,以前惹你生气不少,你倒是教会了我许多,对我也很好,该是我感激你。”
      “今日与你说这些话,并不是把你看作我的学生。‘五柳先生您’不是说过,‘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小输,人间有你,被我遇见了,走不动了,这样真好。”尚关笑着下了一子,“生如蜉蝣,弹指一挥间,醉生梦死。做自己开心的事,也不枉来了一趟。我不知何为真正的快乐,但与你一块我就觉得十分开心。
      尚输止了手,静静的看着他。
      “尚关,我们成亲好不好?”
      棋子洒落一地,尚关死盯着残局惊讶到失去言语。
      “我想娶你很久了。”尚输又说。“你要不要嫁我?”
      尚关把头埋到胸前,脸,火烧般的烫。想走,浑身发软。大脑已无法思考,下意识觉得这是玩笑话,干巴巴的声音从胸腔发出,“呵呵呵,小,小输,不想下棋我们就不下了嘛,为师现在就跟你一块干活去。”
      “你教的,我都会,既然师生缘分已尽,不如再做一场夫妻。你这么贤惠,长得也好看,能耕田种菜,能做饭煲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养家糊口不在话下,当我的夫人正好。”尚输笑了,“我不是看中你能干活,你就是个废物我也爱你,真的。”
      这话听得尚关太阳穴突突跳,刚生出来的一丝感动荡然无存,“住嘴。”
      明明尚输自个也羞得狐耳都冒出来了,但还是极其认真的,一字一句道,“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而我总怕失去你,有时害怕到会痛恨命运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但永远都在庆幸能与你相识,我本以为仅此就够了,无论结果如何我全盘接受。可我越来越贪心,在你面前完全无法冷静,我想拥有一个和你有关的名分。你是人,我入乡随俗。别人有一个家,我给你一座山;别人养花,我山脚下都是你的菜园。你推开我一百次,等到一百零一次的时候我还是会对你张开双臂。人间不是我的家,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你除了有个山卡卡还有什么呀?”尚关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也不动了。原来这次跟以往也一样,这么久了他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我的一辈子太短,爱不了你太久。”
      “如果你活到百岁,而你今天答应我,一年就是我的一辈子。”尚输淡淡地说,“你这么爱我,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同样爱你?还是说你从未爱过我?”
      尚关无措极了。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思前想后,踌躇一生,只死守一点:不能说的,就是不能做的。不能做的,就是不能说啊。他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阻挡到尚输的一点得道成仙路。
      他想解释:这不应该,也不合乎世俗。“我,我不知道,我年纪太大了,我为人师长,我也不是女子,我跟你......”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你年纪再大,大得过我吗?你当真愿意这一生只当我的山长?不是女子又如何?我跟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尚关,我等了你好久,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尚输步步紧逼,今天誓把这事说清楚了,尚关但凡说一个“对”字,他现在就滚回青丘一辈子不见人。
      他们忍了太久,忍得好辛苦,似乎真要永远忍着。终于有人捅破了纱窗,里面的不甘,煎熬,辛酸苦辣全部涌了出来。
      相逢恨晚,人谁道,早有轻离轻折。不是无情,都只为,离合因缘难测。
      见尚输是认真的,尚关生生被逼哭了,“可是,可是我不值得你喜欢,我没什么好的,我什么也没有,还总连累身边的人。小输你,风华正茂,前程似锦,我们,我们人妖殊途,或许,下辈子。”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我若为女子,定嫁你。若你为女子,非你不娶。”
      “我爱你,男子更好。”尚输温柔地摸着他脸,平静地、坚定地、好好地护住了那颗不断颤抖的心,把它捧在光里,高高举起,那样的无所畏惧、无所不能,把根深蒂固、约定俗成变得如此可笑。尚输的泼天爱意足以让神明都相信:尚关只因为是尚关,所以就配得上这一切。
      尚关止了泪,呆呆看着那片赤诚,艳得烧出火来,淬得惶恐不安烟消云散。
      “不想等下辈子了,今晚就洞房。”尚输牵起他的手,顺势把人搂进怀里。
      ‘咣当’,棋桌被掀翻,新娘子要逃婚。
      “我还没备好聘礼,怎么给你提亲?”
      “万金不换,或者八块铜板。你早就送我了。”尚输一伸手把人捞了回来。
      “哪去?”他眉眼弯弯的望着怀里惊慌失措的尚关,“你跟我讲过的话我都往心里去了,等了你一辈子,不许你反悔。”
      “我已经老了。”带热的风吹在耳边,纵使“老夫老妻”了,尚关还是觉得欣喜若狂,坐立不安,又捂起脸不敢与他对视。
      尚输轻轻拿开他的手,在他左脸落下姗姗来迟的一吻,“一直没有。不信你自己看。”
      尚关缓缓睁开眼,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一切都变了,满目红火,两根花烛在最显眼的位置,窗上贴满了“囍”。他怔怔抬头去看尚输,那个百看不厌的人,第一次身穿大红衣裳,他是那么适合红色,衬得独步天下的容颜更加妖孽。
      而尚输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尚关,把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眼神温柔得似一江春水。
      耳畔响起爆竹声,敲锣打鼓声,嘉宾道贺声,尚关清醒过来,慌忙扭头去看,余光扫到铜镜,镜中的一对相得益彰的璧人又让他愣住了。
      他也穿着一套大红的婚服,从未穿过艳色的尚关此时别有一番韵味,墨发盘好了发髻,头上带着金色的凤钗,那张脸光洁无瑕,与年轻时一模一样,不施粉黛就美得让人挪不开眼,二十上下,多好的年纪,充满灵气。濡湿的眸子还泛着水光,不敢置信地眨了眨,双颊飞霞,嘴唇红映映,指甲也涂好了凤仙花汁,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含羞青涩,秀丽美好。
      “怎么,怎么......”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了,他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嘶,会痛。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尚输把他抱的更紧,低头埋进他的颈窝。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雨停住了,檐下点点滴滴,铃儿摇起,那叶面凝了水珠,汇成一处,西风一掠,滑落泥里,不见涟漪。
      “这是我们的家呀。”眼中深情连满江潮浪都盛不住,要溢出来,如海如涛汹涌翻滚,把新人都淹没。
      尚关心神恍惚,喜极而泣,身子还在微微发抖,此时此夜难为情!任由尚输牵着自己拜堂。爱到心尖上的人儿,今天要娶他了。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一拜天地!”
      他们对着大山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他们转身,连接了彼此大半世的姻缘线迸发出有史以来最绚丽耀眼的光芒,从中间慢慢结成了一个同心结。
      “夫妻对拜!”
      他们面向彼此,相视一笑,热泪盈眶。

      红酥手,黄縢酒,同甘共苦,合二为一。朱唇微启,“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又以线连柄,两人各端一片以,左边的,低眉垂眼,只想着行完合卺快快吹灭灯火,休再出个笑话。急得都呛了酒,怄恼着还是闹丑了,忍不住偷瞟右边的那位,竟直直盯着自己满脸笑容,也是急不可耐把酒漱口,想得也正好是快快吹灭灯火......
      有人心猿意马,有人眉目传情,尚关扬开扇子要吹散燥热,尚输一把合住了“陌上花开”。
      “喊我。”他衣冠赫奕,春心荡漾。
      “小输。”尚关面红耳赤别开眼。
      “过于无趣。”尚输略有不满,太随便!太普通!太板正!
      “尚输。”尚关又笑又羞,咬咬唇继续开口。
      “如此疏离?”尚输挑起眉,把大眼睛眯得狭长。
      “常赢......”良人被步步紧逼得嗫嚅起来,手心出了汗,连穷得丁咚咙咚锵时都没有过的压迫感充斥着仿佛已经停止了思考的大脑,噩噩中只挂得一片青色,透亮清晰。
      “难免生硬。”尚输还是摇头,看着烟视媚行的可人儿心里早已砰砰直跳个不停。
      “无,无边?”尚关回答不上来了,脸蛋红红的,耳朵红红的,连脖子都是红的,红红的眼尾,眸子又要漫起水雾。
      “是‘夫君’。”尚输嫣然,不忍心欺负得太狠,不然被他连哄带唬,等了个大半个人间才求来的尚夫人又该哭了。“记住了?”
      “没没有,我,我不会......”尚关说得更加磕绊了,平日里出口成章,现在讲话都觉得费劲,“很拗口。”
      “多叫叫,就习惯了。夫人,可得记住啊。”尚输把衣带松开,白皙圆润的肩膀就露出来了,“我近来长了些肉,给夫人摸起来一定很舒服。”他嘟哝着,手还要往下移。
      “不要!”尚关吓得尖叫,鼻子一片温热,他急忙挡着眼前裸露的肌肤,咽了咽口水,艰难发声,“天凉了。”
      尚输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无辜地望着他委屈巴巴,“山长以往不都看过很多遍了吗?人家一害羞你还笑得特别爽朗,现在怎么?”
      “别再叫这个称呼了!”这话仿佛晴天霹雳,女娲娘娘若再显世,尚关一定无比愿意被她拿去补天。他按着响如擂鼓的心,底气不足地立誓,“没有那回事......”
      “卿卿。”无论他如何,尚输都觉得可爱至极,不再计较到底哪回事,弯腰把人抱起,这次吻了吻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以后就这样喊夫人可好?”
      “我很是喜欢......”紧挨上去的尚关用额头抵住尚输的下巴,“你。”
      喜烛该熄,黄昏已浓深,黯淡中衬得两双眸子愈发光亮,谁翻身在上?谁出言咿呀?余晖幽幽映一对残影,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春帐暖,身子软,喘息渐起掩床笫。蝶恋花,乱拨弄,露水重,莲心红。深深浅浅反反复复长长久久。天边破晓,烛灭,一缕白烟升。

      “中秋安康,君子。”
      今年的“一点红”上寥寥五字——吾爱尚夫子。

      我心悦你,从前,现在,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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